-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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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就是威脅了。
廖長寧干脆沒有理會,兩人不歡而散。
其實,包括當時的我在內(nèi)的很多人談?wù)摰膼,都只是一廂情愿?
一廂情愿地認為愛與被愛之間是可以劃等號的,而不是大于或小于號。
廖長寧的手機有振動的聲音,他看我一眼。
我模糊著目光看他似乎想撐著沙發(fā)扶手起身,卻不知為何沒有站起來,只好靠在椅背上低聲接通了電話。
他沉默著聽了很久,最后說:“這次不用管了,交給李副董處理。”
他又說:“跟公關(guān)部的張月齡打個招呼,就說她母親在西山療養(yǎng)院的床位已經(jīng)續(xù)足三年的費用,她知道怎么跟媒體聯(lián)絡(luò)!
他口氣陰郁,似有動氣:“早就被慣成廢物了,也該受到教訓。”
我不敢動,聽他又簡單地講了一句:“我還在醫(yī)院,翹翹醒來我回去。”
他掛了電話,扶著沙發(fā)靠背慢慢站起來,卻不知為何,身子一歪就要倒下來。
我也不敢再裝睡,仰起上半身一迭聲問他:“你沒事吧?頭暈嗎?”
廖長寧撐著床邊坐下,搖搖頭,又用手勢示意我躺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我乖乖照做,等他閉著眼緩過這一陣,才問:“長寧哥哥,我肚子上的傷口會留疤嗎?”
他沒想到我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有些哭笑不得,斬釘截鐵地說:“會。”
我郁悶極了,昨天疼得昏昏沉沉的時候,我聽到是急性闌尾炎要做手術(shù),廖長寧送我進去,握著我的手,俯身輕輕摸著我的額頭說:“乖,沒事的,睡一覺醒來就好了,我等著你醒來!
他從來言出必行,這個社會,人人都帶一副浮夸虛偽的面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最不能信的,就是上下開合的一張嘴。
廖長寧不是,他很少會說什么,一旦說了,就一定會做到。
這樣的人,如今已經(jīng)不多了。
廖長寧回去之前慧姨就到了。
鉛云低垂,沉甸甸地遮住正午的日頭,一場暴風雨已經(jīng)醞釀著從天邊而來。
慧姨坐在我的身邊噓寒問暖,又招呼廖長寧吃她帶過來的煲粥。
廖長寧撐著沙發(fā)扶手慢慢站起來,低聲說:“我不吃了,今天還有些事要忙。”
他一邊扣上襯衫的袖扣,一邊往我身邊走了幾步,溫言囑咐:“學校已經(jīng)幫你請過假了,我晚上可能過不來,有什么事情直接給我打電話。”
他俯身極其自然地替我掖了掖被角。
我看到慧姨眼神中有一閃而過的疑惑和不滿。
廖長寧著急離開,根本就無所察覺。
他走之后,病房中一片寂靜。
窗外的積雨云漸漸厚重,大顆雨滴落下,噼里啪啦地敲打著檐下的綠色海桐花。
慧姨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我大概能猜到她想說什么,但是也不愿意主動提及,畢竟廖長寧從未明確表態(tài),我只覺得無比尷尬。
她主動開口問我:“翹翹,在學校交男朋友了嗎?”
我搖搖頭:“沒有呢。”
慧姨說:“你還小,要以學業(yè)為重!
我乖巧地應(yīng)聲,她又跟我閑聊:“剛才是文小姐接我上樓來的,”她停頓一下,唇角的笑容意味不明,“你之前也見過的那位,無論家世、人品、模樣都沒得挑,更難得又是醫(yī)生,最是細心,她……在長寧身邊好幾年了!
我沒有接話。
慧姨索性又加了句:“長寧跟文小姐的婚禮定在了今年圣誕節(jié)!
我那時候還幼稚天真,忍不住脫口而出:“可是長寧哥哥他說不結(jié)婚了!
慧姨擰眉問我:“他親口跟你說的?”
我有些心虛:“我聽到他跟文醫(yī)生的談話!
她若有所思。
莫曉楠跟蘇文到醫(yī)院來探望我,蘇文抱著一捧純白色的百合花,外面在落雨,他肩頭有濕潤的雨氣,花瓣上水珠點點,絲毫不帶煙火氣。
蘇文穿純白色T恤,墨綠色工裝半身褲,頭發(fā)理了板寸,整個人都清爽利落。
他熱絡(luò)地跟慧姨打招呼,三言兩語的得體恭維讓她眉笑眼開,慧姨很吃他那一套。
蘇文說:“多虧你照顧連翹。”
慧姨忽略他口氣中的刻意親近,笑道:“你們年輕人在一起聊,我回去辦事。”
莫曉楠給我?guī)Я藘扇䲟Q洗的衣服,窩在沙發(fā)里啃一個蘋果,長吁短嘆地說:“你都不知道你昨天那臉色有多難看,我都以為你要掛掉了。危難時刻幸虧廖長寧駕著七彩祥云從天而降,救你于水火之中!
我被她的口氣逗樂了,牽動腹部的傷口,疼得倒抽一口氣。
蘇文笑著瞪她一眼。
她完全無視,又一邊摸出手機一邊說:“說起廖長寧,今天的彈窗新聞就是他們家的事兒,廖長安是他弟弟吧?”
她舉著手機屏幕給我看——富二代涉嫌吸毒及強奸未成年少女被公安機關(guān)刑拘。
廖長寧同父異母的弟弟廖長安是那種典型的混世魔王,從小到大被寵得沒邊,只懂得尋釁滋事,跟著一幫亂七八糟的人不務(wù)正業(yè)。
廖長寧無數(shù)次替他收拾爛攤子,兄友弟恭表象之下的捧殺之局一朝引爆社會的輿論熱點。
廖長安的身份特殊,牽扯到的新聞熱搜詞眾多,簡直是傳媒競相追逐的對象。
如果任憑輿論風暴蔓延,就算沒有唯恐天下不亂的推手,我也幾乎能肯定,那個少年的半生已經(jīng)被完全毀掉了,他不會有似錦前程,甚至可能面臨牢獄之災(zāi)。
布局已經(jīng)完滿,走到這一步,廖長寧只需要冷眼旁觀,就足夠了。
我想起之前他講電話讓下屬這次不要過問,他語氣冷冽的口吻說廖長安早就被慣成了廢物。鮮衣怒馬殺伐果決,從不曾心慈手軟。
他也溫情脈脈地囑咐我不要害怕,如果有事情就跟他打電話。他眼神深沉溫柔,像博大浩瀚的深藍色海洋將我溺斃其中。
我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廖長寧。
莫曉楠語氣不忿:“像這種無法無天,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就什么都敢做的富二代,就得好好教訓一下,要不然這個社會真是要完蛋了!
蘇文不以為然,很理智的中立:“其實事情只是媒體為了吸引大眾眼球?qū)懗蛇@樣,矛盾未必就這么突出,真相從來都不浮于表面,我們不要盲目地被媒體牽著鼻子走。”
“那可未必,生活永遠比電視劇狗血!蹦獣蚤獑栁,“翹翹,你說,廖長寧跟他弟弟不是一個媽生的吧?他媽跟他爸離婚了?你見過他爸爸嗎?你見過他現(xiàn)在的后媽嗎?我看網(wǎng)上有她的照片,氣質(zhì)真的挺好的,名字也好聽,李柔筠,一聽就是大家閨秀!
我有些心不在焉,對她的八卦不置可否,只說:“我沒見過,他們家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莫曉楠無趣地聳聳肩,也不再繼續(xù)追問,低頭繼續(xù)翻看手機。
我用一只手撐著頭,靠在寬大的白色枕頭里,覺得累極了。
我甚至從不了解廖長寧,又有什么資格一廂情愿地說愛?
醫(yī)院的夜晚特別安靜,雨漸漸小了,窗外院內(nèi)的池塘有浮萍和碗口大的蓮花。
我躺在病床上,看到門下的縫隙透過一條亮光,有專屬護士值夜,我卻感到莫名的孤單,胡亂想到李義山的一句“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我并無親友,同學之中知己也少,他們大多數(shù)從不需為生計和學費發(fā)愁,莫曉楠是家里寵慣了的,大多數(shù)時候也像個單純可愛的小孩子。
我?guī)缀跛闶擎萆硪蝗,所以孤獨的時候才更加感到孤獨的重量。
我曾經(jīng)有無數(shù)次心灰意冷,想跟廖長寧攤牌。
那種強烈的念頭幾乎讓我發(fā)瘋,迫切地想要發(fā)泄,想去遠行,想飲最烈的酒,想騎最野的馬縱身于這天地之間。
我決定跟廖長寧攤牌。
但是,他卻再也沒有在醫(yī)院出現(xiàn)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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