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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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一顆滄海遺珠(一)
莫小是發(fā)來短信說想我的時候,我正佇立在窗前。窗外細雨斜風,秋葉滿地。房間內滿蕩著The Day I Lost My Love。低沉的薩克斯讓我在顛簸的曲調里哀傷如線,絲絲縷縷穿串著細碎的疼痛。盡管我一再地對莫小是說請你不要愛我,可是我卻無法停止不愛夏沫。依然沒有回復莫小是的短信,是因為此時,我是那么的想念夏沫。
直到現在,夏沫也不知道我愛他。我沒有莫小是對我表白的那份勇氣,更不會短信對夏沫說我想他。冉洛說,小貝,夏沫是我跟定的男人,沒有他,我便死。那是在一次聚會上,夏沫和冉洛爭吵后,冉洛要我陪她繼續(xù)喝酒;貋淼穆飞希铰逋铝艘宦,說了一路,這句話,是冉洛一路上反復對我說的話。
我和冉洛、夏沫是在一場事故中相識的。那還是柳絮紛揚,杏花臨水的季節(jié)。我急于趕往雜志社交稿,硬闖了十字路口的紅綠燈,未曾想一輛黑色轎車也違章迎面而來。連人帶車把我撞倒在地。稿紙瞬間漫天飛舞,更讓我羞赧不已的是我發(fā)現我生日這天特意穿的新裙子被撕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后來夏沫面有愧色地笑著對我說,小貝,我以為你要當街痛罵我和冉洛,沒想到你只是要我們把你送回家。我說,你把你褲子后面撕開一條長口子試試。從那以后,冉洛就“姐,姐”的叫我。
我們與誰相遇像是注定的事,由不得人選擇。我在初夏又以特殊的方式遇見了莫小是。那天我在商業(yè)街上行走,突然狂風大作,傾盆大雨瞬間把街道變成了湍流。當我驚怔在急流中時,有個聲音穿過雷雨傳到我的耳朵里。快跑,往高處跑!當我站在高處尋那聲音時,一道閃電從眼前劃過,隨即看見離我不足兩米的一棵粗大梧桐被雷擊中,樹葉、樹干和著滂沱大雨被混濁的雨水沖走。我還驚魂未定,有個人已經站在我面前了。我聽到他說,難道你沒有聽天氣預報嗎。
后來莫小是說我那天穿著白底粉色的碎花長裙站在街心,被雨水打濕的長發(fā),驚恐的表情,就像初落凡塵的天使。我說我就是妖精也比你好看,你知道天氣預報還把自己弄成一落湯雞。莫小是狡黠地說,我那天就是為了遇見你。
莫小是說我像妖精是他在一次醉酒后。我和冉洛約好去夏沫做DJ的酒吧里喝酒,當莫小是被我?guī)У饺铰搴拖哪拿媲皶r,夏沫只是一抹淺笑“嗨”的一聲就離開了,而冉洛滿臉詭異把莫小是從頭到腳細看了一番,然后貼著我的耳朵說,小貝,我要看這個男人有多不凡。然后拉著面帶窘惑的莫小是喝酒去了。可是莫小是偏偏是那種平凡得掉渣的男人,他每天的生活只需知道一天,其余的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他怎么過的。有時候我想,可能莫小是做教師太久,以至于整個人也變得呆板。莫小是討伐我說,這與職業(yè)無關,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平淡而真實。
酒吧里燭醉影迷,我看見夏沫首先走上舞臺,一束曖昧的藍光傾瀉在他的身上。夏沫冷落從容地坐在舞臺中間,低著頭調著琴弦,恍若惟有他一人。我猜想,此時的夏沫內心應該是沉靜的,亦或是淡薄的。夏沫輕指勾弦,“bressanone”在悲婉的吉他聲中奏響,逼仄的酒吧里頓時回蕩著一份悲愴的傷情,我的心冷不及防地跟隨著夏沫的歌聲沉淪在一汪哀鴻里。
小貝,你真是妖精。莫小是沖到我的面前,手里舉著杯子,眼睛幾乎貼在了我的眼睛上。我怎么就這么愛你呢!莫小是翻著紅紅的眼睛問我。莫小是平日里溫文爾雅,全然不是這般模樣。我瞪著莫小是說,你瘋了,你別再跟我提愛。莫小是粗魯把我攜出了門外,我在一個趔趄站穩(wěn)后甩掉了莫小是抓我的手。我就是瘋了,你為什么就不愛我呢?莫小是瞪著眼睛,粗脹著脖子,一字一頓地問。莫小是,你再不放手,從此我們陌生相……莫小是滾燙的唇蓋沒了我未說完的話,我看見淚水從莫小是的眼眶里狂奔而出。
放開!夏沫不知道什么時候沖了過來,一拳將醉酒的莫小是打翻在地,接著冉洛跌撞著跑出來,一個勁地問,怎么了,怎么了。
夏沫按照我給的地址送莫小是回家,冉洛說要陪我走走。我和冉洛蹲在路邊,在夏天的熱浪里抽著煙。我對冉洛說我不喜歡這潮濕而又嘈雜的南方城市。每一次看見人潮車流,感受霓虹浮華里彌漫的淡薄,我就越來越覺得與它疏離,始終有一種在路上的感覺,這里有漂泊的味道。
夏沫剛才在藍色光束下彈的那首“bressanone”又一次回蕩在我的耳邊。我從未聽過用木質吉他彈出的如此生動的撞擊聲。我曾很長一段時間都用它做QQ空間的背景音樂。每一次聽到列車與鐵軌的撞擊聲,恍若身置于那趟列車上,漸漸去了遠方,不明方向。
冉洛說,小貝,漂泊久了,心就停不下來了。我看見冉洛眼神里從未有過的迷離,圓圓的煙圈從她的唇間一個個地飄然而出,在空中慢慢擴散,然后消失不見。我突然想到杰克·凱魯亞克的《在路上》。流浪者始終都有前行的腳步,沒有選擇,亦或者流浪本身就是一種選擇。正如《流螢》里同樣流浪的老X。所有感情的都付之此行,步步皆安,一切都在路上。愛也在路上,生命也在路上。
我說,親愛的,你有富足的生活,有你愛的人在身邊。還需什么?我看著那些慢慢消失不見的煙圈驚奇地問冉洛。冉洛吞下了未吐出的煙圈,輕咳著對我說,小貝,每個人的心里都有未知,我們都在為未知輾轉流離,笑應全場。
冉洛僅是這句,開始大段地沉默。我們就這樣蹲在街邊看人潮洶涌。
抽完了冉洛的一包國宴香煙,冉洛提議還去喝酒。我和冉洛在人聲鼎沸的夜市上要了15瓶小麥啤,那些像煙花一樣綻放著氣泡的液體很快讓我和冉洛的感情泛濫。我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著我漂泊的生活,而且說我并不是一個杰出的流浪者,我有可恥的貧窮,我有美好的理想……我說了我所能對冉洛傾述的一切,而冉洛說得最多的依舊是夏沫。
冉洛說,小貝,有時候我覺得我們都無法相愛。冉洛臉上輕掠過一抹悲涼的笑。夏沫不愛你嗎?我問。冉洛用瓶底輕磕了一下桌面,瓶內的液體頓時爆開了花。夏沫從沒有對我說我愛你,冉洛說完這句,昂著脖子猛烈地吞咽著瓶內爆開的那些花,我的心一片凄涼。
若愛不能圓滿,縱然千般柔情滿蕩,已是心落成疾。
我和冉洛用了2個小時喝干了桌子上所有的酒,冉洛邊嚷嚷著再來10瓶,要一醉方休,邊對著電話喊著早已尋來的夏沫。我想我們是醉了,我醉得胃里翻江倒海,醉得心無怨懟,醉得看見夏沫投來的憐愛之情,醉得聽不見夏沫對我說的那句輕語。
這是一片林寒澗肅,唯一的一棵枯樹上停留著幾只烏鴉,套著褲管的斷肢在光禿的樹桿間蕩來蕩去,周圍盡是荒草爛泥。這個景象仿佛只有奔跑才能逃離,可是沒有任何方向。于是從迷失的奔跑中醒來,口渴似饑。朦朧中伸手去拿水杯時,突然碰到毛發(fā)一樣的異物。整個人瞬間清醒,驚悚地跳了起來。
小貝,別怕,是我,我看見有人從對面沖了過來穩(wěn)穩(wěn)地抱住了我。別怕,別怕,是我,尋著這聲,他是夏沫。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聲如宏鈴,不用想就知道是莫小是每早必定發(fā)來叫醒我的短信。它不早不晚,不偏不斜地硬生生地把我從波心搖曳中扯了出來。突然地就想到冉洛,然后我問,你怎么來了,冉洛呢?謝謝你送我回來。我極力隱藏著慌亂和羞赧。
夏沫往杯子里繼了些溫白開水,然后看著我說,小貝,這就是你的生活嗎?陽臺上6雙半臟襪子,冰霜里沒有食物,電腦屏幕忘記關掉,煙灰缸里滿滿的煙頭,飲水機里沒有水,報紙、稿紙攤了一地……夏沫數落著我粗糙的生活,輕瞥了一下我的手機,然后又說,要謝我嗎?那么,照顧好自己。夏沫帶走了他眼底里隱忍的寥落,我把剛才斂起的失落和零亂散落的滿屋都是。
如果愛是一顆滄海遺珠,那么,我確信已得到它,只是這顆遺珠里暗藏著一觸即碎的分崩離析。
冉洛說,沒有夏沫,我便死。
冉洛,我這樣喜歡這個女子。清素雋美,溫婉潔凈,沒有富足生活滋蔓的嬌蠻和張揚。突然地就發(fā)現自己在冉洛面前的某處卑微。冉洛衣食無憂,享其所有,而我卻被迫輾轉流離,努力讓自己能過得好些。我為了實現自己的某個夢想,可能要耗盡幾年,幾十年,甚至一生的精力去實現,對于冉洛來說,只是一個電話或者揮手之間就得以實現。還有,冉洛可以明朗地愛著夏沫,而我就要以疼痛的方式在這場情愛中顛簸,藏匿著這份情愛。
手機短信的鈴聲先以分后以秒的間隔響個不停,緊接著又以來電鈴聲和震動掀亂了我的心緒。突然地就厭倦了不能相愛的兩個人之間的這種追逐,于是關了手機。我告訴過莫小是,我說愛是艱難的事,即使被紅線捆綁的兩個人,也有可能腳下東西,何況我們并不相愛。
可是,我要怎么停止對夏沫的愛呢。這份愛以猛烈地姿勢沖撞著我的心,纏綿不休。
我變成了鬼,只為尋找我愛的人始終不愿投胎。處處躲藏,還是被人恥笑我頭頂上視為鬼的綠發(fā)。終于找到了他,他卻用冷漠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和別的女人親吻。你是鬼!我嚇著了他懷里的那個女子。我倉皇而逃,再悄悄地尋來。他發(fā)現了我,并大聲怨怒道,小貝,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這樣,我把自己的內臟全部都挖了出來,想把你忘掉,你知道有多痛!小貝,小貝……
他哀怨地看著我,喚著我的名字。我想去摸他的臉,卻猛然發(fā)現他的頭發(fā)和我一樣,是綠色。從夢中驚醒,淚水冰涼地掛在臉龐。我聽到有人在門外大喊著我的名字,是莫小是。
看著急匆匆趕來的莫小是,我的心里突然感到疼痛。莫小是的執(zhí)著怎么也喚不來我的愛,我的心已隨了一個人,而我又怎么去和那個人相守一生呢。錯離的人和時間就這樣讓人哀傷不已,卻又無能為力。
我說,莫小是,愛讓人覺得沉重,我終于理解了你對我的那份情懷。可是我們?yōu)槭裁催要飛蛾撲火,以死相抵呢?莫小是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打算愛我了。我說,愛哪里由得人打算呢,在你想要為一個人交付自己的那一刻起,就已定了愛的乾坤。莫小是驚慌地問,小貝,你愛上誰了?
愛一個人愛一座城,那么,我心里對這座城市尚存的一些美好會因為遇見夏沫而變得深厚。十八歲開始,我就漂泊在外,在不同的城市做著不同的工作。獨自生活、旅行和應對一切迎面而來的困境和窘迫。這一路行走,讓我對城市,以及人與人之間的某種缺失而變得淡薄和疏離,同時又讓我具有堅韌、自立和固執(zhí)的品質。冉洛說,漂泊久了,心就停不下來了。而今,我甘愿為夏沫停下來,以靜默的姿勢守望著這座城,這個人。
從那次醉酒后,莫小是沒有再問過我是不是愛上誰了,依然每天早晨定時發(fā)來叫醒我的短信,并且說想我?墒俏液苌僭僖姷剿
冉洛發(fā)來短信說她現在已經到了新加坡,可能要住一段時間,準備籌備一場時裝盛會。夏沫沒有了任何消息,從我的視線里消失不見。
突如其來的靜默和分離,一下子潰散了我長期以來對人情的淡薄,讓我有些心慌意亂。窗外秋風瑟瑟,落葉紛飛。音箱里The Day I Love My Love把憂傷蕩滿了整個小屋。我們就這樣自顧生活,彼此不問,從夏走到了秋。這一場遇見,嘎然而止,而我對夏沫的思念,日復一日,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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