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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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風(fēng)（3）
老鼠沖到距車七米處停下，竟站起來，張開更大的嘴，發(fā)出河馬一樣的長嘯！薩繆爾抓住機(jī)會一槍又一槍地朝老鼠的血口射去，盡管那怪物嘴角已流下黑紅色的血，口腔內(nèi)嵌滿子彈，卻似乎不起作用！它閉上嘴，前爪猝然撲地，震得車體微抖。它慢慢地朝三人靠近，仿佛志在必得。薩繆爾索性扔掉槍，提起砍刀號叫著向老鼠沖去！他左閃身避開突出的大牙，然而手臂粗的尾巴卻出其不意向他平掃而來！
“咔！”右髕骨清脆的一響，薩繆爾斜飛出去摔倒在地，碎石搓傷了手掌和臉頰，砍刀脫手。
鼠尾掉轉(zhuǎn)快速伸向艾麗可，仿佛它知道小孩肉質(zhì)的鮮美。它卷住她的腰，以曼伊無法抵抗的力量，把艾麗可從母親手中生生拽走。艾麗可的哭聲被口罩和風(fēng)沙散開，而曼伊的耳朵卻聽得真真切切，她平素溫柔祥和的雙眼，暴射出絕望、悲憤與殘酷的光！瘦弱的她爬起來，耐住沙石擊打，提槍跳下車朝著老鼠沖過去！她蒼白的臉上充滿殺機(jī)，渾然不像之前的病弱樣子！老鼠站起，怒嚎噴涌，嘴角的血水越流越多，兩眼旁繃起段段紅筋。
艾麗可被卷在空中，頭暈?zāi)垦�，臉被沙石打得生疼——曼伊何嘗不是？而此刻的她就像久經(jīng)歷練的戰(zhàn)士，順手撿起薩繆爾被震落的刀，躲開利牙猛插進(jìn)老鼠的白腹！——誰都不會相信這可怕的力量竟出自一個纖弱的病女子之手！她腦海里已沒有“危險”的概念，艾麗可就是她的一切！
拔出刀，鼠血噴在她的臉上、衣服上。她抬起槍口插進(jìn)老鼠的傷口，扣動扳機(jī)，子彈將內(nèi)臟轟擊破裂！
鼠尾松軟垂下，將艾麗可攤放在地。曼伊朝女兒跑去，輕抱起來急呼著。艾麗可卻一動不動，她忙伸手去探那鼻息。
薩繆爾也掙扎著向這邊爬來，身后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跑！帶著艾麗可快跑！快跑！”他撕心裂肺地喊叫。
背對老鼠的曼伊如夢初醒，可一切都晚了。老鼠顫抖著舉起一米長的鋒利右爪，朝曼伊頭頂劈下！曼伊用盡平生最后氣力，身體前傾，把女兒朝丈夫扔過去！
“咔！”薩繆爾欠身接住女兒，沖擊力讓重傷的他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眼前的一切讓他驚呆了。
三道巨大的傷口縱貫曼伊的后背，棉服破了，恒溫服也破了，鮮血染紅她身下的一大片荒地。曼伊倒在血泊中瑟瑟發(fā)抖，微弱地喘著氣，沙粒無情擊打在她身上。
薩繆爾發(fā)出一種不屬于人類的悲鳴，貫穿了濃密的烏云、遮天的風(fēng)沙。他把艾麗可平放在地上，不顧一切朝曼伊爬去，碎石劃爛四肢皮膚，他渾然不覺。老鼠趴在一旁大口喘著氣。
他拖著斷腿抱起心愛的妻子，而妻子已氣若游絲。巨大的爪撕裂了她的肺，斬斷所有肋骨，以現(xiàn)在的條件，根本無法治療。
本就蒼白的她，失血太多。
這個把他從死神邊拉回來的女人，陪著他在末世界、不問苦痛、把一切給他、相濡以沫20年的女人，這個始終把他的安危牢牢牽掛在心上、幾乎忘記自己存在的女人……她看著他從瘦弱的青年變成強(qiáng)壯的獵人，不顧自己的安危為他孕育出那樣一個美麗而健康的生命，她——把曾經(jīng)絕望的他拉出地獄，像天使般帶給他那么多幸福與快樂。
薩繆爾張著嘴卻發(fā)不出聲——悲鳴幾乎撕毀了他的喉嚨。淚水像咆哮的江河涌出，涕淚橫流卻說不出半個字，心口堵得要炸裂開來。過去在一起的日子，像放電影一樣，在他的腦海里控制不住地流淌出來。
流淌著……
“薩繆爾先生！”
年輕的聲音像刺穿風(fēng)沙的飛箭，進(jìn)入薩繆爾的耳朵。
曼伊躺在他懷中只有出氣沒有進(jìn)氣，眼神呆滯地仰著頭，帶血的長發(fā)散開，淚水于眼角滑落、干涸。薩繆爾把曼伊的左臉緊緊貼在他的右臉上，沉默著，似乎沒聽到喊聲。曼伊的血水和他的淚水交織在一起。
KDA遠(yuǎn)遠(yuǎn)地發(fā)現(xiàn)那對紅光，鼻傳感器聞到風(fēng)中的血腥味，就加速直沖過來。悲慘的現(xiàn)場震驚著他的電子回路，他拔出捆在后背上的鈦合金鋸齒刀，縱躍起劈鼠頂，一分為二。
只見鮮血從曼伊后背淌射在地，形成一朵碩大的紅花，曼伊與薩繆爾的周身幾乎被染透，而艾麗可躺在不遠(yuǎn)處的凍土地上，一動不動。
KDA急忙跑到艾麗可身旁將她輕輕抱起。
“只是昏厥�！彼雅⒈г趹阎�，用自己為青一塊紫一塊的她擋住風(fēng)沙，快步向夫婦倆走去。
薩繆爾的懷中就像一個溫馨的港灣，而背影則如一塊雷打不動的巨石，在這陰沉的荒野上，坦然地切割著狂怒而過的大風(fēng)，他和曼伊無言地相視著。曼伊不知怎地，忽想起抱著給襁褓中的艾麗可喂奶水的情景，用盡氣力擠出一絲微笑。
“艾……”這是破洞的肺里最后的一點氣息，這最后一呼耗盡了她僅存的力量。白皙而干枯的手垂下，表情永久地定格在那里，幸福伴著深深的擔(dān)憂。
薩繆爾仿佛回到他們相遇的那一天，她不辭辛勞與不懼骯臟地給素不相識的他處理身上數(shù)不盡的傷口，而他則不顧自身安危地把她從屠刀邊救下。從逃出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已屬于這個倔強(qiáng)的男人了。他也暗暗發(fā)誓，要用盡一生去守護(hù)好眼前這個撫平他身心無盡創(chuàng)傷的女人。
風(fēng)小了，烏云散開。
遠(yuǎn)處的地上，一個巨大的、新挖的鼠洞。
艾麗可漸漸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KDA懷里，頭靠著他左肩蜷成一團(tuán)。KDA抱得很緊，呆呆地看著前面。她很不好意思，卻虛弱得無力掙脫，臉上泛起紅暈，只得低頭不敢看那張臉。
KDA一直看看薩繆爾的背影——他一動不動地抱著曼伊的尸身坐在凍土上幾個小時了。風(fēng)已止，曼伊流血的傷口早已干涸，地面一片暗紅。名為“難過”的感情在KDA的回路里流淌，他烏黑的眼中流露出“憂郁”的神情。
艾麗可突然想起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她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掙開KDA的手，用力喊道：“爸爸！媽媽！”
薩繆爾的身體微微一震。
“不要看！”KDA伸手要擋住她的視線，可一切已晚。
艾麗可昏倒在KDA膝上。
一身血衣的薩繆爾抱著妻子掙扎著跪起，拖著斷腿向一塊平坦的荒地挪去，留下一路血痕。他找一塊干凈的、未染血的地方，把曼伊靜靜放下，脫去自己的外套卷成枕頭墊在她頭下。然后，雙手在凍土上摳挖起來。堅硬的地面割裂著他的指甲，他卻只是挖。手指磨出泡，破了，然后是點點血絲，接著是一道道的紅……刨出的土有些幾乎成了黑紅一片。
KDA抱著昏迷的艾麗可走過來。
背對著KDA，薩繆爾緩緩?fù)Ｏ峦诰颍⑽⒌負(fù)u了搖頭。KDA欲說的話終于止住，一種名為“不要干涉”的指令從他的回路里產(chǎn)生。
當(dāng)挖出一人大的坑時，薩繆爾的指甲已脫落好幾塊，指尖血肉模糊，有些已露骨頭。
他掙扎著爬到曼伊身邊，俯身在她耳畔喃喃地說著什么，小心翼翼將她抱起，望著她出神，許久，低頭輕吻了她的額頭，嘴角便沾滿了血。他脫下干凈的內(nèi)衫裹住手掌，光著上半身，沾著自己的淚，慢慢擦拭著妻子臉上的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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