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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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鐵東小區(qū)西門有一家彩票站——“小胡彩票站”。
其實,彩票投注站都沒名字,彩票投注站都很正規(guī),按序列號命名,比如,第10018投注站,第20046投注站,有點類似美國的街道名字,第1大街,第2大街……直到第88大街。據(jù)說,這是現(xiàn)代社會的現(xiàn)代意識,中國的一些老城市新區(qū)也開始這樣命名了,比如汴梁新區(qū)的街道也叫第1大街,第2大街……直到第18大街。像老城區(qū)的城隍廟大街、宣武門大街、朱雀大街什么的,多土氣。可踔吝有 “夾道街”。夾道不就是茅廁。繍盒!
“小胡彩票站”自然也不是彩票管理總站給它起的名兒,只是投注員姓胡——一個胖胖的、滿頭硬叉叉頭發(fā)的小伙子,于是,彩民們就把它喊成了“小胡彩票站”,不過一個俗名?稍剿,叫的人越多,順嘴兒唄!至于它那個數(shù)據(jù)化的洋名字,估計除了小胡和彩票站老板他爹老胡,彩民們倒誰也不注意了。這倒好似宗教教義和俗世觀念總有區(qū)別一樣啊!也好像市井俗話和文言官話的區(qū)別:市井俗話說“狗”,文言官話稱“犬”;市井俗話說“吃喝拉撒睡”,文言官話稱“民生建設”。如此云云。對了,還有更切近的一對兒區(qū)別,就說這博彩業(yè)吧,市井俗話和文言叫賭博,現(xiàn)代官話稱作“光彩事業(yè)”、“福利事業(yè)”,前面還要加上一個“社會”。
老胡是老板,卻不經(jīng)常到彩票站來;在彩票站打彩票的,要么是他兒子小胡,要么是老胡的老婆小胡的媽,大多數(shù)時間是小胡值班。
經(jīng)常買彩票的,或者不經(jīng)常買彩票卻喜歡到彩票站嗙空兒也就是胡吹亂侃的,大多是鐵東小區(qū)的中老年居民,也有在附近工廠打工的年輕人。這些人有一個專業(yè)稱謂——“彩民”,就像喜歡玩股票的被稱作“股民”。鐵東小區(qū)是全市最大也最有名的老舊住宅區(qū),居民以下崗工人為主。彩票這種社會福利光彩事業(yè),體面豪華的地方卻不多見,倒是在這樣的貧民區(qū)遍地開花。越?jīng)]錢的人越買彩票,越買彩票越他媽沒錢。
不過,誰都不能因為買了兩塊錢一注彩票沒中五百萬一千萬而質(zhì)疑彩票的光彩福利性質(zhì),更不能因此罵罵咧咧。一個個窮人通過彩票救助了國家救助了富人,如果他們還不覺得光彩,那就是有心理問題嘍!
二十三四歲的小胡心理上可能就有點兒問題。剛開始,小子不愿在彩票站值班,“爸,你看看買彩票的都啥人兒啊?在那兒上班,丟人!你再看看我的同學,不是進了電業(yè)局,就是進了水利局,我天天和一群窮賭徒打交道,丟人,真丟人!”小胡剛從一個大學的二級學院畢業(yè),還沒找到正式工作,算是在彩票站臨時上班。
老胡笑話兒子:“你小子吃恁胖,臉兒恁黑,拿著你爹我的錢去和女孩子到處吃喝玩樂,臉皮不算薄吧?沒想到你還挺愛面子!”
小胡不喜歡和老爹開玩笑,他像一頭小公獅子一樣沖老爹嚷:“我是吃的胖呀?我是遺傳!我的臉是曬黑的呀?是胎帶的!爸,你照照鏡子,看看你那身段,看看你那臉色,還說我!還不都怨你呀?對了,也得算上我媽!”
老胡看兒子發(fā)火兒,不吭聲了。他拍著自己的大肚皮,摸摸自己的黑臉皮,笑呵呵地說:“小兒,可不能光長歲數(shù)不長心眼兒。不管干啥,能掙錢就行。咱不坑不蒙,不拐不騙,在政府開辦的彩票站賣彩票,干的是社會光彩事業(yè)社會福利事業(yè),還不夠裝你的面子。俊
“還不坑不蒙不拐不騙哩……”小子的話說了半截,咽下去了。老胡也不再搭理他。
也就是說,小胡這個彩票投注站工作人員是個有性格的小伙子。他的這種心理兒好像不宜說成愛面子,只能算是年輕人青春期的正常虛榮。
心里不樂意,賣彩票也不順當。正像小胡對他爹說的,“買彩票的都啥人兒啊”,所以,小胡懶得搭理他們。小伙子一邊打彩票,一邊戴著耳機聽歌,不忙了,就在電腦上玩游戲。彩民遞給他投注單,年輕的電腦高手啪啪啪幾下就敲定;問這問那的,小子一概不言語。
老張大丘等年齡大的老彩民卻不和他計較,“小孩子嘛,正是刺毛的時候,能和他一般見識?”倒也是,想用兩塊錢一下子中五百一千萬,沒這點兒心理承受力還行?
一天,一名陌生中年人走進來,他站在走勢圖前看了會兒,在一張紙上寫了一組號碼,遞給小胡。小胡正在聽音樂,還不停地搖頭晃腦。他瞄瞄那張紙,也沒摘耳機,對中年人說:“在投注單上劃,手寫的不打!
中年人笑呵呵地問:“手寫的為啥不打?好多投注站都給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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