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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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蘇俄觀
中國的辛亥革命失敗了,而俄國的十月革命卻成功了。這一事實震動了中國不少先進分子,使他們產(chǎn)生了了解俄國、考察俄國的愿望。蔣介石也是其中的一個。
還在1919年,蔣介石就萌生了赴俄考察的愿望。當年1月1日日記云:“今年擬學習俄語,預備赴俄考察一番,將來做些事業(yè)!贝撕,他即經(jīng)常研究俄國形勢,注意俄國革命的消息。當年夏,蘇俄紅軍擊敗高爾察克和尤登尼奇的叛亂武裝,蔣介石在日記中欣喜地寫道:“列寧政府之地位,更加鞏固矣!”[1]不久,他閱讀《俄國革命記》一書,深受吸引,在日記上寫下了“企仰靡已”四字[2]。這以后,他把俄國革命看成“一個新紀元”,如有人攻擊俄國革命,必與之力爭;如有人攻擊共產(chǎn)黨,必竭力為之辯護[3]。同月下旬,開始學習俄文。自此,日記中不斷出現(xiàn)“往讀俄文”、“習俄文”等記載。有一段時期,還曾向朱執(zhí)信學習俄語[4]。
1920年3月,蔣介石與戴季陶商議,準備赴俄考察[5]。當時,孫中山正在積極籌劃討伐盤踞廣東的桂系軍閥,但蔣介石對它的成功可能估計很低,熱衷游俄。同月3月9日日記云:“身不能自立,與世浮沉,友道日乖,國事益棼,與其赴粵作無價值犧牲,不如游俄自練志識!贝撕螅Y介石作了認真的準備,借了路費,計劃與戴季陶、廖仲愷、朱執(zhí)信等結(jié)伴同行。9月7日日記云:“與各友談天,以粵軍作戰(zhàn)無望,又想起赴俄考察政治,為徹底解決國是之計!逼浜螅啻斡媱澑岸,孫中山也有派他的想法,但直到1923年8月,蔣介石才受孫中山任命,作為孫逸仙博士代表團團長赴蘇。
蔣介石到蘇后,陸續(xù)會見外交人民委員契切林、革命軍事委員會副主席斯克良斯基、紅軍總司令加米涅夫、全俄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主席加里寧、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托洛茨基等人。蔣介石對他們都印象良好。9月3日、5日,和契切林會見后,在日記中留下了“相見時頗誠懇”、“情態(tài)摯懇”、“彼此甚款洽”等記載。9月9日,會見斯克良斯基、加米涅夫后,感到“其人和藹可親”,“亦實心助我者”。11月4日,會見加里寧后,認為其人“完全一農(nóng)民,語言誠篤”,“比吾國黎元洪之狡猾荏餒,迥然殊異,誠不愧為勞農(nóng)專制國之議長矣!”
蔣介石對俄國社會狀況也印象良好:
9月9日日記云:“俄國人民,無論上下大小,皆比我國人誠篤懇摯,令人歆慕,此點各國所不及也。立國之大本,其在斯乎!”
9月17日日記云:“(蘇俄軍隊)上下親愛,出于自然,毫無專制氣味,而政黨代表與其團長亦無權限之見!
11月4日日記云:“蘇俄各地各所,皆有少年共產(chǎn)黨支部。對于青年,竭意培植。是其第一優(yōu)良政策。厚農(nóng)工而薄士商之制度,吾亦無間言矣!”
11月7日日記云:“蘇維埃政府對于人民已有相當基礎,殊足以破帝國主義之膽,吾于蘇俄無敢輕量!
可見,蔣介石對俄國社會狀況相當滿意。
在訪問過程中,蔣介石對俄國也有不良印象。最初,他覺得蘇俄外交人民委員會和黨部的中、下級工作人員不好,傲慢、缺少服務精神,不守時、不守信。蔣介石在日記中指斥他們“下流無賴”[6],有幾次,氣得蔣介石要拂袖回國。
在蔣介石日記中也有對蘇聯(lián)較為嚴重的批評。10月11日日記云:“黨人好尚意氣,爭權利,而俄黨下級人員較吾中國更甚。吾為吾黨哀,并為俄黨慮矣!”11月24日日記云:“少數(shù)人種集權,排斥異己,以自專恣,亦其國之一大壞象也。吾為之危!盵7]這些批評,接觸到了蘇聯(lián)政治體制中的帶根本性的問題。
使蔣介石最不愉快的是他和共產(chǎn)國際領導人季諾維也夫的會見。11月25日蔣介石參加共產(chǎn)國際執(zhí)委會會議,發(fā)表演說,蔣介石自覺“從容而有條理”,但是,季諾維也夫卻在報告中批評國民黨對京漢鐵路工人罷工態(tài)度冷漠,對三民主義評價也不高,聲稱它只是“革命初期的政治口號”,而且特別著重警告:“民族主義的內(nèi)容是中國獨立”,“它不應用中國資本家階級的統(tǒng)治去取代外國帝國主義的統(tǒng)治”[8]。云云。這使蔣介石很不高興,曾在答詞中有所辯解,聲稱“我們不是為資產(chǎn)階級而進行革命工作的”,“目前我們希望,小資產(chǎn)階級(和我們)建立反對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但是我們并不為它的利益而斗爭”。28日,共產(chǎn)國際主席團作出《關于中國民族解放運動和國民黨問題的決議》,要求國民黨人“不僅要消滅外國資本的殘酷剝削,而且也要消滅本國資本的殘酷剝削”;又稱:“至于中國的民族工業(yè),國有化原則在現(xiàn)在也可適用于它!盵9]這些,顯然和蔣介石的“兩個階段”的理論相抵觸。同日蔣介石日記云:“檢收文件,審查第三國際對吾黨決議文,浮泛不切,其自居為世界革命中心,實太虛驕,而領袖徐維諾夫,似有頹唐不振之氣。吾知不久必有第四國際出現(xiàn),以對待其不正之舉也!
蔣介石此行的任務是:1. 討論建立政治思想戰(zhàn)線的方案。2. 爭取蘇俄援助,建立西北基地。為此,蔣介石準備了一份軍事計劃,要求蘇聯(lián)在蒙古的庫倫“以俄羅斯紅軍的名義”為國民黨訓練士兵,然后,“以國民黨的革命旗幟領導這支軍隊向南進軍”,進攻北京[10]。10月26日,他致函契切林,說明國民黨人正想盡快通過自治的途徑,實現(xiàn)與蒙古的“親愛協(xié)作”,函稱:“蒙古人所怕的是中國北京政府的軍閥,決不是怕主張民族主義的國民黨!薄叭绻K俄有誠意,即應該使蒙古人免除怕的狀況。”同函并稱:“國民黨所主張的民族主義,不是說各個民族分立,乃是主張在民族精神上做到相互間親愛的協(xié)作,所以西北問題正是包括國民黨要做的工作的真意。”[11]11月11日,蔣介石的計劃遭到蘇方的托詞拒絕,這使蔣介石極為不滿,于19日致函托洛茨基,要求俄方注意避免使“華人懷疑俄國侵略蒙古”[12]。27日,托洛茨基接見代表團全體成員,對蔣等表示:“蒙古希望獨立。如果你們想同它建立統(tǒng)一戰(zhàn)線,你們應該把它視為兄弟,并說你們不想主宰它。”[13]蔣大為生氣,回到賓館以后,和沈定一發(fā)生口角,差一點打起來。蔣的觀點是:“托洛茨基在騙他們”,“如果蒙古想獨立,那需要我們承認,而不是它自己承認自己”[14]。11月28日,蔣介石向蘇聯(lián)外交部辭行,日記云:“凡心所欲言者,大略露其端倪,使其自玩懌焉!
在蘇聯(lián)期間,蔣介石的不滿大部分埋藏著;回國以后,這種不滿就表露得很強烈了。12月15日,蔣介石回到上海,當日即換船回鄉(xiāng)。孫中山等一再要他赴粵報告,“詳籌中俄合作辦法”[15],但他只給孫中山寄去了一份游俄報告,直到次年1月16日,才由滬回粵。3月14日,他致函廖仲愷稱:“俄黨殊無誠意可言”,“對中國之惟一方針,乃在造成中國共產(chǎn)黨為其正統(tǒng)”,“其對中國之政策,在滿、蒙、回、藏諸部,皆為其蘇維埃之一,而對中國本部未始無染指之意”,“彼之所謂國際主義與世界革命者,皆不外愷撒之帝國主義,不過改易名稱,使人迷惑于其間而已。所謂俄與英、法、美、日者,以弟視之,其利于本國而損害他國之心,則五十步與百步之分耳”[16]。后來,蔣介石就將英、法、美、日等國稱為“白色帝國主義”,將蘇聯(lián)稱為“赤色帝國主義”。
[1] 《蔣介石日記類抄·黨政》,1919年11月16日。
[2] 《蔣介石日記類抄·文事》,1919年11月16日。
[3] 蔣介石:《中國國民革命和俄國共產(chǎn)黨共產(chǎn)革命的區(qū)別》,《新生命》第2卷第5號。
[4] 蔣介石1920年2月14日日記云:“執(zhí)信來教俄語。”
[5] 《蔣介石日記類抄·旅游》,1920年3月18日。
[6] 《蔣介石日記類抄·旅游》,1923年9月23日。
[7] 《蔣介石日記類抄·旅游》,1923年11月24日。
[8] 《聯(lián)共(布)、共產(chǎn)國際與中國國民革命運動》(1),第336頁;參見郭恒鈺《俄共中國革命秘檔(1920~1925)》,第75頁,臺北東大圖書公司,1996。
[9] 《共產(chǎn)國際有關中國革命的文獻資料》,第81~82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
[10] 蔣介石:《孫逸仙代表團關于越飛5月1日東京電中所提建議的備忘錄》,英文打字本。
[11] 《蔣介石年譜初稿》,第138頁。
[12] 《蔣介石年譜初稿》,第137~138、140頁。
[13] 文件102,《聯(lián)共(布)、共產(chǎn)國際與中國國民革命運動》(1),第383頁。
[14] 同注3。
[15] 《蔣介石年譜初稿》,第144頁。
[16] 《蔣介石年譜初稿》,第16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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