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鼓坊秋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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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靈不知什么時候取來棉布,湊過來給小撿仔細包扎著胳膊,她的眼睛也是哭得紅腫不堪,讓人看了心生疼愛。只見她低著頭,手指纖細靈巧,手法輕靈,幾下就把小撿的傷口包扎好了。
小撿站起身,把鋼刀又背在身上,笑著對幾個長輩一一致謝:“師父,皮爺,顧伯伯,師娘,顧大媽,我沒事,你們別擔(dān)心了。我五歲那年要飯時,整條左腿都差點被野狗撕掉,這不也好好的嗎?這傷不叫事兒!”
孫鳳臣點頭道:“嗯,沒事就行!闭f完回頭對妻子王秋棠道,“秋棠,趕緊給小撿找身衣服,再把屋子歸置出來,讓小撿躺下養(yǎng)傷。”
王秋棠一臉不情愿,低聲道:“廣文的衣服都是好料子的,真沒有合適他穿的。再說,傷成這樣,咱們鼓坊這么忙,誰伺候?要是半夜疼得亂叫,吵到廣文咋辦?”
孫鳳臣聽了很生氣,怒氣沖沖地喝道:“哪兒那些沒用的話?趕緊去!”
王秋棠猶豫著,又不敢跟丈夫還嘴。
小撿看出師母的不情愿,立刻大度地說:“師父,不用麻煩師母了,您給我找個馬棚倉庫住下就行。我睡覺愛折騰,一人也睡慣了!
王秋棠趕忙應(yīng)茬兒:“對對對!鳳臣,西院那個小磨房不是空著呢嗎?我讓工人歸置一下,這孩子住那里就行!
還沒等孫鳳臣發(fā)火,顧秉軒開言說道:“算了,這都快八月十五了,今年天涼得也早,不如這樣,就讓小撿住我那里。他是因為救玉靈受的傷,也應(yīng)該我們照顧!
玉靈一旁道:“好好,讓小撿哥住我家!
玉瑛也道:“對,我家有的是地兒!”
孫鳳臣拿自己妻子沒辦法,也不能當(dāng)面斥責(zé),當(dāng)下點頭道:“好吧,先住顧先生那里也行,我給他收拾間房子,等傷好了再搬出來。”
小撿還有些不好意思,齊蘭翠已經(jīng)笑著摟著他道:“走,孩子,回家!
玉靈、玉瑛和媽媽一起帶著小撿回家了。孫鳳臣又把小撿劫法場的事情和如何營救他都告訴了顧秉軒。
顧秉軒聽完點點頭,感嘆道:“這確實是個好孩子,既然把他救回來,我們一定要好好地教導(dǎo)他,讓他讀書識字,誠實磊落地做人,我和蘭翠也會把他當(dāng)親生兒子對待的。”
孫鳳臣聽到“兒子”兩個字,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的兒子孫廣文,見他正在和母親王秋棠一起收拾地上的大棗,一邊撿一邊吃著,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接下來的日子,小撿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人間親情和溫暖。他住在顧秉軒家養(yǎng)傷,顧家所有人都對他關(guān)懷得無微不至。
顧秉軒是個灑脫不羈的人,表面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下卻有著寬廣豁達的心懷。舉止言談間,能感受到他當(dāng)年快意江湖時候的樣子。他不僅博學(xué)多才,而且一些理論和見解都特別獨到大氣,養(yǎng)傷期間,小撿最愛做的事,就是聽顧秉軒、孫鳳臣和皮爺聊天。
他們的話題里,有政事評點看法,也有一些江湖上的恩怨往事和新奇?zhèn)髀,讓小撿聽得如癡如狂,津津有味。也通過這些話題,他幼小的眼界心胸拓寬了很多,以前魏五嘴里常常提到的“大丈夫”也投映到顧秉軒、孫鳳臣和皮爺身上。
顧秉軒的妻子齊蘭翠是個賢惠溫柔的女人,她讓小撿感受到母親一樣的關(guān)懷,小撿身上穿的新衣服和平日所吃所喝都是她精心打理的。她只有玉瑛和玉靈兩個女兒,一直盼著有個兒子,小撿又懂事伶俐,所以在心里,她已經(jīng)把小撿當(dāng)作兒子看待了。
玉瑛和玉靈姐妹倆更是喜歡這個住到自己家的新客人,天天圍著小撿,讓他講在京城里乞討時遇到的好玩的事情。小撿是個隨和的孩子,說話講故事的時候也幽默風(fēng)趣,常引得玉瑛玉靈姐倆哈哈大笑。這姐倆雖然性格不同,一個直爽外向,一個溫良內(nèi)向,但都和小撿相處融洽。
手傷稍微好些后,小撿也回到孫鳳臣的鼓坊里居住,和皮爺住在一個院子,平時幫著鼓坊干些力所能及的活。他生性耿直灑脫,慢慢地和鼓坊里的所有師傅和伙計打成一片,被他們當(dāng)作小兄弟看待。
孫鳳臣和皮爺也越來越喜歡這個孩子了,商量著等他手傷好了以后,慢慢地教他做鼓的手藝和武術(shù)的基本功。
轉(zhuǎn)眼間,中秋節(jié)到了。
按老規(guī)矩,每到這個時節(jié),孫鳳臣一定會擺上幾大桌酒席,和鼓坊那些伙計一起喝酒賞月。因為過了中秋,各地為迎接年關(guān)慶祝訂鼓的活就多了,而且天也逐漸變冷,工坊里都是木料油漆皮料,為了防止火災(zāi),所以不能大肆生火取暖,工人的工作有些艱辛,所以要借中秋這個大節(jié)日,犒勞一下所有工人,為年底這輪忙碌的工期鼓鼓勁。
而到了中秋,鼓坊所在的北京南郊也進入最美的季節(jié)。
這時候,空氣是干凈的,風(fēng)是颯爽的,天空總是那么清澈而高遠。每天都有成群的鴉雁齊聲叫著越過頭頂往南方飛去。這時節(jié),西山也看得特別清晰,每天日落時,東方的天空都是淺淺的墨藍,西方的天空卻是晚霞一片橙紅耀眼,那連綿于煙樹之間黑龍一樣的山脈剪影,鑲著紅邊,起伏著,是能遠眺到的最美的景色。
鼓坊旁邊,是成片的果園和花圃稻田,各種鮮美的果實都掛滿樹枝藤蔓,等著人來摘取品嘗。掛著白霜的葡萄,紅燈籠似的柿子,飽滿的小白梨,泛著香氣的海棠、蘋果和石榴,甜脆誘人的大棗,還有那成片深紅喜人的雞冠花,黃緞絲絳一樣的菊花。種種美麗的顏色混著風(fēng)中潛蘊的花香和稻香,讓人迷醉。
多么美的北京秋天!
中秋節(jié)當(dāng)天,鼓坊里熱鬧非凡。大人們說笑著,孩子穿梭奔跑著,享受這秋收的喜悅和忙碌前的狂歡。
每個桌上都擺滿了豐盛的酒飯和水果。冒著油光的月餅也在盤里摞了好幾層,一盆盆冒著熱氣、肉香撲鼻的牛肉擺在各個桌子中央,好幾十壇從馬駒橋拉來的燒鍋美酒擺在桌下。那時北京城的燒鍋酒分東西南北四路,東路是順義牛欄山和通縣西集,西路是海淀湯泉鎮(zhèn)畫眉山邊的黑龍?zhí),北路是安定門外的立水橋,南路是采育和馬駒橋,最有名的還是這馬駒橋的“南路燒鍋”,酒勁沖,醇香清冽,喝著燒心燙腸子的那種過癮。
鼓匠的孩子們也過年一樣歡實自在,吃著皮爺架鍋炒熟的良鄉(xiāng)大栗子,跟著“孩子王”小撿到處跑,院子里不時傳來玉瑛爽朗的喊聲和玉靈歡快的笑聲。
給孫鳳臣照顧城里老宅的翟老頭夫婦也特意趕來慶祝,他們從城里給孩子們買了漂亮的兔爺。這些兔爺大小不一,漂亮而神氣,肩頭插著旗,穿著紅袍,下邊是翠綠的蓮座或黃色逼真的老虎,臉上抹著圓圓的腮紅,小三瓣嘴也是拿紅線畫的,逼真可人。
一輛馬篷車停在鼓坊門前,身形利落的韓嘯亭下了車,身后跟著女兒韓盈袖,他們手里提著大拜盒,笑著走進大院。
孫鳳臣和皮爺趕緊迎了上去。
韓嘯亭笑道:“孫兄,皮爺,過節(jié)好哇!”
孫鳳臣還禮道:“貴客呀!沒想到韓老板大老遠地光臨寒舍,真是榮幸。”
韓嘯亭笑道:“哪里,這不是過節(jié)了嘛,帶著我女兒盈袖過來轉(zhuǎn)轉(zhuǎn),順便看看小撿那孩子!彼厣碚泻襞畠,“盈袖,來,見過你孫伯伯和皮爺!
漂亮的韓盈袖臉一紅,施禮道:“孫伯伯好,皮爺好!
“好閨女!”孫鳳臣高興地答應(yīng),轉(zhuǎn)頭跟皮爺?shù)溃捌,您去把小撿叫來拜見韓老板!
皮爺?shù)胶笤航衼硇。他身后跟著廣文、玉瑛和玉靈姐倆,還有一起玩的鼓坊小伙計鼓槌。
小撿看到韓嘯亭,趕忙跑上前,喊了聲:“韓伯伯,您來啦,小撿給您磕頭了!闭f完就要下跪,被韓嘯亭伸臂攔住。
韓嘯亭笑道:“小撿,你也太實在了,不用每次見了我都磕頭,我受不起呀!
小撿一笑:“應(yīng)當(dāng)?shù),我(guī)煾付冀o我講了,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必須給您磕頭!
韓嘯亭搖搖頭:“不用這么重禮,我只是做了件我力所能及的事罷了!
孫鳳臣哈哈大笑,伸手道:“韓老板,咱們別在這里站著,走,里邊請!”
韓嘯亭點頭,也伸了個同進的手勢。
一邊,玉瑛和玉靈湊到韓盈袖面前。
玉瑛心直口快,直接問道:“小妹妹,你怎么這么好看呀?你叫什么名字?”
韓盈袖臉微微一紅,害羞道:“我叫韓盈袖!
“真好聽!”玉瑛笑道,“誰給你起的?”
“我媽媽!
“那你媽媽怎么沒來?”
韓盈袖眼中閃過一絲哀傷,輕聲道:“我媽媽早已經(jīng)去世了!
玉瑛覺出自己問得冒失,趕緊道歉:“對不起呀盈袖,我不是故意的!
韓盈袖微微一笑:“沒事的姐姐,你叫……”
“我叫顧玉瑛。”她一指身旁的妹妹,“她叫顧玉靈,我妹妹!
韓盈袖點頭致禮道:“姐姐們好。”
玉瑛拉著韓盈袖的手,親切地說:“甭這么客氣,你叫我玉瑛就行,走,我?guī)愕轿壹彝嫒ァ!?
那邊孫鳳臣正讓兒子孫廣文給韓嘯亭行禮,聽到玉瑛說話,招呼道:“玉瑛,去,把你爸爸叫來,讓他也和韓老板見見面,待會兒一起喝酒聊天!
玉瑛爽快地答應(yīng)了一聲,喊道:“小撿,廣文,鼓槌,走,咱們帶盈袖到我家玩去!”
孫廣文早就被父輩們的客套話弄得不耐煩了,聽玉瑛叫自己,趕緊拉了小撿和鼓槌一下,喊道:“走!”
孫鳳臣叮囑道:“那就去吧,你們都大,不許欺負盈袖!
孫廣文應(yīng)道:“知道啦!”接著就跑了出去。
小撿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幾位大人行了禮,隨后也跟了過去。
顧秉軒家的庭院很大,種滿花樹。他的書房雖然簡單,但別有一番情趣。兩個大書架,放滿了各式書籍。北墻上掛著一幅立軸畫,上面濃墨揮灑畫了一枝襯著荷葉的荷花,墨色濃郁獨到,畫風(fēng)極佳,看落款,正是顧秉軒自己的作品。
幾個孩子跑進來時,見屋中央長長的書案上擺著文房四寶,案邊是幾摞宣紙。顧秉軒正聚精會神地站著低頭寫著一幅字。見孩子們進來,他放下手中的毛筆,笑著道:“咦?今天怎么這么多人?這個小姑娘是誰?”
玉靈把韓盈袖介紹給了爸爸,顧秉軒很是高興,他已經(jīng)從孫鳳臣那里聽說了韓嘯亭,知道他為了搭救小撿去給趙德魁唱堂會的事,心里也特別敬佩。
他笑著說:“好有靈氣的小姑娘,來吧,到我家別拘束,隨便玩。”
韓盈袖微笑了一下施禮,之后走到書架前,抬頭仔細看著上邊的書籍。
鼓坊小伙計鼓槌自小調(diào)皮,他根本不客氣,直接奔顧秉軒書桌前的椅子上一坐,大笑道:“我是私塾先生,我是私塾先生!”
玉瑛笑道:“鼓槌,你討厭不是?有你這樣的私塾先生嗎?趕緊起來!”
孫廣文哈哈大笑:“沒事兒鼓槌,你就坐那兒,看她能拿你怎么樣!”
玉瑛喊了一聲,滿屋追著孫廣文跑。
鼓槌把雙手搭在椅子兩旁的扶手上,嘴里卻說:“怎么這么不舒服,硌我胳膊!
小撿過去一看,只見顧秉軒的椅子兩邊的扶手上,都安了兩條窄窄的搓板形狀的木條,像犬齒似的向上立著,看樣子時間很久了,已經(jīng)和椅身一樣油亮光滑,起了包漿。
小撿摸了摸,確實有些硌手。
顧秉軒笑了笑,問小撿:“小撿,你猜猜看,這兩條小搓板是干什么用的?”
小撿又仔細摸了摸,搖搖頭。
孫廣文推開鼓槌,自己坐了上去,說道:“我知道,這是按摩用的!我姥爺手麻,就天天拿著兩個核桃揉,說可以治手麻,現(xiàn)在他的那兩個核桃已經(jīng)跟這搓板一樣,又亮又滑!
顧秉軒哈哈大笑道:“廣文說的這個作用,倒也不是沒道理,可還是不對!
小撿上前和孫廣文一起擠坐在椅子上,輕輕地搓著自己胳膊下的小搓板條。
顧秉軒走上前,示意他們站起,自己坐到椅子上,兩個胳膊順勢搭在兩邊扶手上,笑著說:“我告訴你們吧,這兩條硌胳膊的窄搓板,是我特意釘上去的,要問為什么,說白了,就是治懶。”
“治懶?懶還能治?”小撿一臉疑問。
“對!古人有頭懸梁、錐刺股的故事,其實他們那也是在治懶,是想辦法不讓自己太安逸了,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要學(xué)習(xí),要去干大事。你們知道,椅子其實是休息用的,人坐到椅子上,就是為了放松自己的身體,可這是讀書椅,是用來讀書寫字的。我釘上這兩塊搓板,胳膊放上去就會很硌,這就是在提醒自己,我的胳膊應(yīng)該放在書桌上拿書執(zhí)筆,而不是搭在扶手上,坐在這里不能休息,不能偷懶。”
小撿聽了以后恍然大悟,再次撫摸這兩塊窄窄的搓板,心里的感覺已經(jīng)和剛才大不一樣了。 他低頭看了顧秉軒所寫的字,是極漂亮的行楷,但他不認(rèn)字,不知道寫的是什么。
玉靈湊上前道:“小撿哥,這是首寫鼓的詩,叫《軍行》,唐朝大詩人李白的,里邊還有你的大刀呢!”
小撿一愣,道:“是嗎?玉靈,那你給我念念。”
“好!”玉靈清清嗓子,低頭念了起來:
騮馬新跨白玉鞍,
戰(zhàn)罷沙場月色寒。
城頭鐵鼓聲猶震,
匣里金刀血未干。
她雖然是個女孩,嗓子輕細,但讀的時候用了感情,所以小撿聽了以后也是心里熱血翻涌。
這首詩詞藻簡單,小撿能理解大半,他低頭看著這幅墨跡未干的詩篇,眼神微微發(fā)愣。他指著紙上寫得飛揚如風(fēng)的“鼓”字,輕聲問:“玉靈,這是‘鼓’字吧?”
玉靈很驚訝,眼睛一亮道:“對呀!小撿哥,你怎么知道的?”
小撿語氣低沉地道:“我能感覺出來!
“是嗎?怎么感覺出來的?”
“我覺得它有一股勁,一股與眾不同的勁!”
顧秉軒一旁聽到后哈哈大笑道:“小撿,你這孩子就是和鼓有緣呀!”
小撿輕輕點頭,目光直愣愣地看著那個“鼓”字。
顧秉軒接著輕輕說道:“鼓者,動也,含陽而動者也!最早的傳說是九天玄女為黃帝制夔牛皮鼓八十面,一震五百里,連震三千八百里,伐蚩尤于涿鹿而大勝!歷經(jīng)幾千年,我們中華民族就沒有和它分開過,無論戰(zhàn)場上將士鏖戰(zhàn)的‘擊鼓而進,鳴金收兵’,或是禮樂祭祀,百姓歡慶,戲曲歌舞,升堂上朝,鼓都是主角,是‘諸音之首,諸樂之節(jié)’。也就是說,所有的樂器都要聽它節(jié)制,它是諸樂之王。更多的時候,鼓聲是人的氣勢所倚,鼓舞人心,鼓動人心,都是這個意思。再說深一些,鼓就是人的一種精神,一種骨氣!”
他環(huán)視了一下幾個孩子,接著語氣慷慨地說道:“鼓,其實就是一個人,一個正氣鼓蕩的中國人。鼓面,就是我們中國人堅韌無比的皮膚!鼓槌,就是我們中國人硬邦邦的骨頭!鼓身上的油漆,就是我們中國人一腔子鮮紅的熱血!鼓聲,就是我們中國人,我們中華民族炎黃子孫的魂!”
“說得好!”有人在身后大聲喝贊。
幾人回頭一看,只見孫鳳臣、皮爺和韓嘯亭一起站在門口。
顧秉軒趕忙迎上去,雙手一揖道:“三位見笑了,我只是自言感嘆罷了!
剛剛脫口喝贊的韓嘯亭回禮道:“顧先生說得太好了,聽得我都心潮起伏!
“您是……”
“哦,在下韓嘯亭,唱戲的。”
顧秉軒恍然大悟,喜道:“原來是韓老板,久仰久仰,您可是小撿的救命恩人呀!”
韓嘯亭謙謙一笑道:“顧兄過獎了!
孫鳳臣上前說道:“剛才讓玉靈叫你過去喝酒賞月,我們等了半天也不見人影,就干脆走來找你!
玉靈一旁嘿嘿一笑:“是呀,我給忘了!
孫鳳臣笑道:“我猜也是!”他拍著顧秉軒肩膀道,“顧先生,月亮已經(jīng)升起來了,走,咱們邊喝邊聊!
中秋節(jié)的夜晚,明亮皎潔的月亮已經(jīng)升上墨藍色的東天,明黃色的光芒灑在地上,如輕紗微漫。高高的梧桐樹梢上,幾團白蓮般的云朵鑲著水晶似的光邊,任那月亮在自己身內(nèi)飛快地穿梭。
秋蟲昵喃,秋氣濃重。
鼓坊的大院子里熱鬧非凡,充滿了溫馨歡樂氣氛。
看著孩子們高興地穿梭玩耍,皮爺突然想起一件事,趕忙對顧秉軒說道:“顧先生,小撿這孩子來到鼓坊已經(jīng)好些天了,您也看到了,確實是個好孩子。我想,還是給他起個大名吧,據(jù)他說,‘小撿’這個名字是一個老叫花撿到他時隨便起的!
顧秉軒點點頭,大聲叫道:“小撿,你來!
小撿笑著飛快跑來,問:“怎么了,顧先生您有事?”
“對!”顧秉軒輕輕摸了摸小撿的頭,道,“小撿,剛才皮爺跟我說,想讓我給你起個新名字,你有了師父,有了兄弟姐妹,從今以后就不孤單了,就不再是以前那個撿來的孩子了!
小撿點點頭,誠懇地道:“嗯,我知道!我和廣文、盈袖、玉瑛和玉靈都是親兄妹,那您就給我起個新名字吧!
顧秉軒微微一笑:“好,那就給你起一個新名字!彼ь^望著月空想了想,低聲道,“你叫小撿,是秋天來到這里的,我就把你的‘撿’字改成節(jié)儉的‘儉’,這樣,就叫秋儉吧。”
“秋儉……”小撿念出自己的新名字,一臉驚喜地點點頭,“好!我以后就叫秋儉了!秋天的秋,節(jié)儉的儉!
早就湊過來的幾個孩子一起呵呵笑著,玉靈拉著秋儉的手,高興地道:“秋儉哥,這名字好聽呀,一會兒我教你寫!
秋儉微笑著點頭。
孫廣文湊上前問:“秋儉,那你姓什么?”
秋儉臉上一陣憂傷神情掠過,他看了眼庫棚下那面在法場給黑燕子送行的巨鼓,語氣悲傷地道:“我大哥叫魏五,所以我姓魏,我叫魏秋儉!
聽到他這樣說,所有人都沉默了。只見月光照射下,秋儉的眼眶里,淚水在微微盈閃。
孫鳳臣倒了一碗酒,遞給秋儉,道:“孩子,去,敬你魏大哥一碗!
秋儉點點頭,接過酒碗走到那面大鼓跟前,輕輕跪下,把酒灑在地上,低聲說著話,接著嗚嗚地痛哭起來。
看到他這樣悲傷,玉瑛和玉靈姐倆也靠在一起,輕聲哭了起來。
韓盈袖也眼淚閃閃,輕輕走到爸爸身前,韓嘯亭愛憐地把她攏在懷里。
韓盈袖抬頭輕聲問:“爸爸,小撿哥為什么哭?”
韓嘯亭嘆口氣,目光直直地說道:“盈袖,秋儉此時很難過,你還小,現(xiàn)在不懂的。”
韓盈袖又往爸爸懷里扎了扎,問:“那我什么時候能懂呀?”
韓嘯亭眉頭微微皺了皺,深吸了一下潮寒的夜氣,輕聲回答:“十年吧,十年以后,你就能懂了!
“十年以后?我十七歲了,就能懂?”
韓嘯亭點點頭:“對,那時你大了,就什么事都能懂了。”
一切仿佛已經(jīng)靜止了。不經(jīng)意間,一片槐葉輕輕飄落到桌上的一個酒碗里,它蕩散開里邊倒映的月影,讓酒面如碎銀般閃了下微光,繼而靜浮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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