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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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說：我再也看不到我的孩子了，我的親愛的孩子！你怎么就再也不能動一下了，誰捉到了你，是閻羅王，還是造物主，若留下確定的稱呼，我就去尋找它們理論，或者說，以我自己來換回你。我的孩子，我再也不能與你相見了，誰還能見到，誰還能比一個父親要幸運(yùn)呢？我的孩子，我要見我動態(tài)的孩子�。�
我聽到父親說。父親說這話的時候，全家人也都在說著哭著與我有關(guān)的話題。顯然，我的離去，讓一個完整的家庭充滿了殘缺與疼痛。若是一個人的肢體殘缺與疼痛了，情況也許不盡如此悲慟。我的感覺比以往高到千萬倍。我的舌頭似乎也更加敏感了，它的動彈是一個活人無法想象的到的。我自己的耳朵完全可以聽到它動態(tài)的聲音，它在活動，展現(xiàn)生命的喜與樂。我至少是認(rèn)為，它感覺到銅錢了，而且可以確定是一枚極為寶貝的某朝通寶。是哪位皇帝賜于了哪位官員，我更加希望是哪位官員施舍給了哪位貧人。間接巧合，和諧，隨著時光之流就流到了我們家的門戶里來了。
現(xiàn)在，它就含在我的嘴里。我的目之所及里，有著一根紅色的線絲，閃著亮光，充滿光榮的使命者就在錢孔與我的塵世之口掛著。是親人們?yōu)槲覓焐系模冶荒怯H人的手撫摸時，幸福極了。為此，我忘記我是真的離開了喧嘩，繁榮，美麗，流動的世界呢。
風(fēng)吹著窗子。來看望我的活人們是朋友，他們無不淚流滿面，說著與我有關(guān)的話題。說到我的話題，就是說到死的話題。我自己知道，活著，我擁有了完整的生活。因此，我的心里并沒有無盡的恨與痛心的恨。我看著他們，他們不知道我在看他們。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看他們�？词鞘裁匆馑迹橇魬�，是心痛，是未完的愛還是不間接而未停止的生活的依然的進(jìn)行？
我的目光還是像以前那么自然而然，我看到我的妹妹，妹妹的面容已經(jīng)紅腫起來了。今天，妹妹不會去和男友約會了。今天，妹妹的男友也會來參加我的葬禮。我喜歡妹妹的男友，這是一個善良的兄弟。現(xiàn)在，我看見他就站在妹妹的左邊，似乎成為了與我有著血緣關(guān)系的兄弟了，他的淚水向下流動，一顆顆淚水里含著潔凈的心痛，以及一種對于我另一種生活的祝福。他的手里拿著一手的往日與我這位兄長在一起時的情景，歡笑，談吐，文采，前途。
我的妹妹木木地站著，流著淚水。在以前，我喜歡和她說到我的理想。
我就喜歡與她說這些，她也愿意聽。有時候，就超越了她的興味了。然而，她不會內(nèi)心里含著什么不愉快的意味，她會為此而自豪，因?yàn)槭俏沂撬奈ㄒ坏男珠L——又是讓她一向充滿敬佩的兄長。
桃花還在盛開。我的肉體已經(jīng)不能直立了。一個活人，若肉體不能直立，內(nèi)心是會痛苦到什么地步？現(xiàn)在，我是一個死人了，無可嘆說了。
桃花是懂得今天里的情況的。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它的內(nèi)心世界里去。桃花的心向我走來，看到我躺著的肉體，而且不能自己動態(tài)，只能被風(fēng)吹的動態(tài)，只能被他們動態(tài)，再也不能動態(tài)了，它就落淚了。我是不希望它落淚的，它落淚，我心里就會痛。自然的生命應(yīng)該永不滅絕，長長久久的生活，與天與地永在��！我想去勸告它，我動了一下，我動的是什么呢？人們看不到我動的樣子——那怕是我動過的半點(diǎn)痕跡。從情感說起，我自認(rèn)為自己動了，而且動的生機(jī)勃勃。桃花的面容貼著我冰冰的肉體，我感到了溫暖，我在融化溫暖時，內(nèi)心深處就大大的震動了一下，我是多么幸運(yùn)��！生死依然，生死一樣。
我生命的際遇，讓我只能繼續(xù)生活。
棺材是黑色的，提字的是一位名家。說不準(zhǔn)為什么？我活著時，請過這位名家為我創(chuàng)辦的報刊提字，他就拒絕了。現(xiàn)在，卻動起真情來為我的肉體終結(jié)提字了。父親和母親給他禮錢了嗎？時至今日，我也不去追問了。
以前和我經(jīng)常在一起寫詩的蛐蛐呢？它就在我的棺材下，我又聽到它叫了。它的叫聲是優(yōu)美的曲調(diào)。我的心里現(xiàn)在是真的需要一首優(yōu)美的曲調(diào)嗎？我的朋友啊！你怎么也這樣呢？你應(yīng)該了解我現(xiàn)在的心里��！也許活者畢竟是活者，死者終歸是死者吧！現(xiàn)在，我還是會祝福它。祝福它活在人類中間，平平安安度過生命的活。
棺蓋被蓋上之時，我的目之所及依然。
我的嘴在親吻棺蓋，我和棺蓋在保持著，鄰居或者說家園的和諧。我希望棺蓋固然上之后，人們的心情會好轉(zhuǎn)一些，始料不及，我聽到更加悲慟的哭聲。雙親離不開我�，F(xiàn)在，他們離開我走之后，他們就再也見不到我了，乃至于棺材。他們不會輕易離開，他們把我的最后一面見的徹底，他們要把我的最后一程送的盡善盡美，盡心盡意。
夜里點(diǎn)起了蠟燭，人們在繼承傳統(tǒng)。
我躺在棺材里，肉體有冰冷，也有情感。我知道，冰冷凝固了，不能動態(tài)，我知道情感是永不會凝固的，因?yàn)樗鼈儠䶮o可阻止的動態(tài)。動態(tài)的情感就是我現(xiàn)在以及我將來的生命的根源。
為我尋靈的兄弟，此間是我的孩子。
我的父親說，兒�。≌埐灰甙。√稍诖采系哪赣H，病的很利害。我死了，母親就病了。我死了，父母就蒼老了。我看著病的母親，我心疼極了，我看著蒼老的雙親，我的心也心疼極了。當(dāng)我看到長大的妹妹，我的心里也還是來了喜悅。
我沒有忘記去仰望星空，我也知道，我還是會像以往一樣生活。我的枕頭是我的詩集。我的被子是我的詩心。我的衣服是我的情感。棺材里我也還是和以往一樣做著自己的夢。
院子里有一群人，有的在抽煙，有的在說話，為什么？為了我。
西角落很是清靜了，清靜到了極點(diǎn)，靜到無。我發(fā)現(xiàn)青苔還在低頭沉默，我的朋友�。∧銈兒瓦@院子里的人們一樣，正在以自己的情感方式為我而悲而痛。院門敞開，我知道還會有更多的人們來呢，來就來吧！我已經(jīng)成為真正的逝亡者了。它們的真正的意義，就讓它們自己放在心底里吧！我不去挖掘了，我希望那是種子。我聽到有人叫我母親了。我的母親似乎并未聽到人的叫喊。我的母親在聽誰的聲音？
最小的孩子，在今晚也沒有睡眠，他在尋找我，他一向認(rèn)為我也是一個和他一般大的孩子，只是身體與年齡被大多數(shù)人給搞錯了。他對我的記憶因?yàn)椴煌５某砷L而淡而無，我對此心無悲傷，我祝福他，活的快樂，活的真實(shí)，活的是一個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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