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
外公來了，只有我可以與之相對而言。我和外公相擁時，我確實還是一個活著的詩人。外公擁抱著我說：
小若，真是優(yōu)秀的詩人，外公都離開人世這么久了，你還能和外公相擁抱呢。
小若，你的詩集呢？快給外公一本來，讓外公看看，多么可愛的外甥啊！
小若，好好活著，好好寫詩，外公會為你祝福為你祈禱。
小若，外公想要知道，是不是每一個詩人都可以做到這種事情呢？你擁抱你死去已久的外公，他們也可以擁抱他們死去的親人。
小若，若是這樣，下一輩子——如果還有下一輩子，外公也要當一個詩人，外公就真的不去做官了。
小若，你要相信外公的話。
我親愛的外公��！小若相信你的話��！外部世界的人們，對我來說，是這么的真實，面對面，心對心。我聽到一位陌生的死去已久的人說。我看著它正在腐爛的靈魂，誰知道靈魂是否是這一種東西呢？
總之，我看著它正在腐爛的東西——身子吧！就說是身子吧！我發(fā)現(xiàn)有一種情感向我涌來。我感覺他是太激動了，他看到我，就是看到了外部世界。我想他所說的外部世界就是活著的人們正在過著的世界吧！他呢？現(xiàn)在，就把我以為是外部世界里的一個活人了。他就和我這個活人在一起，面對面，心對心，真實而不容置疑。
雞叫了。
院門口進來一群人，他們都是我的鄉(xiāng)親，他們都是為我挖掘墳墓的人們。他們已忙忙碌碌了一夜。我想到他們個個已經(jīng)腰酸背痛，口渴，饑餓，被睡魔折磨已久了。我真是心疼他們�，F(xiàn)在，他們終于回來了，他們可以休息了。他們還可以喝水，吃飯，進入夢境。我真為他們高興��！我發(fā)現(xiàn)桃樹上還有溫暖的土，土上的溫暖的生機氣息和這院落依然和諧。我的嫡系親屬在熱情的招待他們，為他們端洗手水，端飯，以及其它事情也被一一展現(xiàn)到現(xiàn)實里來了。
我聽到李二叔說，這孩子怎么就走了呢，他不是一位凡人，會寫詩，他不是一位病人，會愛人和除人以外的生命，他怎么就死了呢！他真是不應該死啊！說著，他就落淚了，聽到他說語的人們也落淚了。落淚了，他們就難于進水進食了。
躺著，我萬萬不能死沉沉��！
我的發(fā)絲還在，它們不會快速的脫落。我想梳洗，我的棺材里沒有水和梳。只有淚，我親人朋友的淚。我梳洗，唯一的目的是想讓他們說到一個活時的一樣的我。我的一切以往的狀態(tài)依然，我的一切以往的生活在做我此刻延續(xù)。我還想告訴他們，讓他們放心吧！我過的好著呢！
親人們，我過的好著呢！真的，請不要為我悲傷難過。
并一姨媽比先前更加蒼老了。并一姨媽也來送我了。并一姨媽在外公的葬禮上哭的情景我至今也還記得�，F(xiàn)在，我尊敬的并一姨媽媽也在為我哭泣了。并一姨媽的淚水從心里流出，流到我以后的永生里去了。
郵差也來了，那個一向為我送郵件的大叔，現(xiàn)在，他也來了，他這次送來的是花圈。他的淚水如同一根水線，活在我的面前，將不在流逝了。我活著時，一直通過手機為他發(fā)送祝福之語。
路上，我被多人抬著。
我聽到青苗拔節(jié)的聲音，麥子正在長大。我聽到刺猬的叫聲了，刺猬也能夠叫。叫出悲與痛，叫出懷念來。我記得我活著時，我就在田間與刺猬和其它野生動物一起叫過，叫什么呢？現(xiàn)在回想起來，叫的聲音很小，叫的意義卻是深不可測的，我們叫平安，我們叫祝福，我們叫你們來吧！如種子一樣生長在我們的心田里。我看流云一直跟著羊群，流云不流動到其它地方，至少今天里流云是不會流動到更加遙遠的地方去的。我的童年，會在流云之上，送走我的青年，我的天真會在流云之上，送走我的痛苦。我睡過的草叢，還在。
我躺著，冰冷，有著情感，動態(tài)，活著。
我的表兄，他從遠方的軍方歸來，要送他的表弟最后一程。我的表姐，她也從她千時之外為生活所奔波的行程里歸來，要送他的表弟最后一程。這些，我都是可以利用我現(xiàn)在的情感感受到了的，我幸福極了。我愛他們，我也為他們送上祝福。我要和他們之間保持永恒而不變質的和諧。
我聽到了無名孩子的哭聲，他還在過他自己的生活，他沉浸到了自己的生活里，他不知道我和我的死亡。我聽到他的笑聲后，我自己也就笑了，我真高興��！在這一種時間里，人世間還是在流行著人世間的種種人體的生命的生活。我想見一下這個孩子。我想對他說：好孩子，要好好上學，天天向上，做一個對人類對萬物都有用的人�。∧愕娜松愤�很長很長，你有什么理由不發(fā)出如此可愛的笑聲呢！笑吧！我祝福你。笑吧！我也在笑呢！我們一起笑，我們一起讓今天無悲哀。
老楝樹還在生長，老鴰也還在老楝樹上鳴叫。我來了，和以前我認為的是一樣的。我來到這里，尋找流失和新生的情感。我寫過，我記錄。
二大爺還在跟隨著送殯隊伍。民辦教師，族人說成可愚的二大爺，在我未死的前幾天，送來了兩在盆仙人球，二大爺說，讓它們吸吧！把死神吸走。二大爺還說，死神在小若的身上就是毒草�。∠扇饲蚴悄芪镜闹参�，就讓它吸吧！讓它把小若身體內的毒素吸完。小若也就健康了。也就和我們不會分離了。后來，仙人球讓二大爺失望了。仙人球未能完成二大爺?shù)男脑福宜懒�，二大爺最后說，仙人球�。∵@也會成為你內心里最大的恨憾的。
二大爺是一位民辦教師，不是一位詩人，也并非一位迷信家。二大爺是一位好人。二大爺熱愛自己的鄉(xiāng)親，當自己的一位鄉(xiāng)親生命垂危之際，二大爺憑借著自己內心里的情感做著自己以為、眾多鄉(xiāng)親們也以為有著無限價值的事情。二大爺啊！您的情感，小若記下了。小若還會記憶猶新。
我不讓父親告訴我的一位生病的朋友，他自己不知從誰處得知，立刻就抱著病體來了�？吹剿臉幼�，我無話可說，真的，我說些什么話呢，我不知道應該怎么去應用語言了。我的朋友��！我祝福你早日康復，我在棺材里為你祈禱，請你相信我，我也還是有著情感的，我沒有冰冷，我的情感沒有冰冷。
我的情感會永存著，我的肉體化了，我的靈魂破滅了，我的一切走了，唯我的情感依然生活。
下起雨來了。天突然下雨，讓人們始料未及。天空下起雨來了，我在棺材里沒有被淋到。我的親人朋友們被雨水淋到了，我心疼他們，我為們它祝福。顯然四月的雨水是溫暖的，我還是為他們擔心，我希望雨過天晴�？捎瓴煌Ｏ�，我希望我現(xiàn)在就化成一個大棚，成為他們最樸素的蓋子。我的情感是能夠讓最樸素的的蓋子成為棚子的。棺材里就不會存在我了，抬著棺材的人們就會輕松了，就可以輕松的呼吸一口氣了。這一切，都是我真心動了情的心之所向。我祝福所有人們以及除人們之外的生命。
你怎么來了，我親愛的小花？多長時間了��！我又見到了你。你看我的眼，你發(fā)現(xiàn)了嗎？右眼已經(jīng)不存在了，就在昨天，它化完了。我當時還感覺，它就這么化了？我沒有與它分離，沒有��！我是沒有與它分離。和你也一樣呢！這不今天你就來了。你怎么來的啊！路上可否平安。小花，你還是和我以前活著時見到的一樣，嬌艷欲滴，生活在鄉(xiāng)村里翅超凡脫俗。
小花，你的面容上面，還動蕩著一露淚珠呢！我僅有的一只左眼完全可以看到露珠的喜與樂。小花，你來了，那葉呢！它還好吧！今天早上，我又給它送去了祝福。小花，都到現(xiàn)在了，請你也要相信我內心深處的情感的正常生活。小花，你累嗎？你若累了，就往我的身上尋找一處完好的地方，躺下休息一嚇吧！
小花，現(xiàn)在看看，我身上的哪一個器官可以做為你的休息地呢！你一向生活在人跡罕至的地方。最卻養(yǎng)料了，今天，你就居情感之上吧！千萬別委屈了自己，也千萬別怕傷害到我了——你是不會傷害到我的，無論怎么樣，對我，你都會心甘情愿的接受，你是真的愛我的，我講的情感你完全可以感受到。
小花，從你身邊過往的行人，他們都生活的好吧！也請你離開我時帶上我給他們的祝福。我也還是可以散發(fā)情感給他們的。風信子前幾天來看我時，我就讓它為我的千里之外的一位朋友帶去了祝福。
小花，你聽我說，那不遠的地方，便是我的三叔吧！三叔累了，我希望他坐下休息一下。你看那牛，牛還在和三叔講著“虛實”的語言。牛的話我聽懂了。我還是和以前的心一樣的。三叔耕地，三叔在撒化肥，我看見了，顯然，三嬸和我距離的要遠一些，但是我還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三嬸的手一定和以往一樣被化肥的毒素所傷害，這和我的母親和所有的嬸嬸大娘和我自己也是一樣的。你是知道的，我們安身立命于此，我們生活在鄉(xiāng)村，就在鄉(xiāng)村過著唯一的人生只到終止。
小花，現(xiàn)在我還記著那天的情景。我記得埋藏我時，在場的人們都哭了。在土下，我聽到了，也還有你們痛徹心腸的哭聲。我甚至看到，我們是抱頭而哭。
小花，在外的朋友們返鄉(xiāng)時，都戀戀不舍，我想我的朋友們都是知道的，我未曾死去。我有情有愛，從內心流出情感，何曾死去，又怎能謂之死去。
小花，你休息吧！我不會打擾你。你放心，我的身體上正在腐化的組織，我會對你說它們動態(tài)了一點，在土里融化時和在陽光里融化是地一樣嗎？我和雪又一樣嗎？我和雪是兩種不同的生命，土和陽光是兩種不同的生命，我們無論如何還是和諧的融洽在了一起。我們不會分離了。不會和它們分離，和那已經(jīng)分開的人們，我還是會在內心里給予祝福的生活。
小花，你來了，就住一段時間吧！等待我化完之后，我們也就永無再見之日了。如果你還是能夠感受到我的存在，看來，便是到了那時我還是活著情感的。我活著情感。
小花，是你帶來了我的表妹的祝福��！
我的表妹，還會回憶起我。我記得，有一段時間，我就居住在表妹家里。居住在表妹家里時，表妹把我當親兄長一樣看待。
表妹說：表妹和表兄的血緣關系也是像親兄妹一樣濃著呢！
我說：是啊！我們的血緣關系濃著呢！我可以感受到。
表妹拉著我說：我也可以感受到，表妹最后問我的話：表兄，我不是一個詩人，我怎么也可以感受到？
表妹低下頭，若有所思之時，我看見姨媽，正在為我們生火做飯�；鹑嫉暮芡�，但愿是，再旺的火，也旺不過我們之間的情感之生命機能的生活。我祝福這一切永不滅絕。
一切細節(jié)還在，沒有誰能夠徹底的忘記自己生命的細節(jié)。至少我不會忘記，因為這細節(jié)值得讓我永遠記憶。以后，我不會隨便的浪費自己，因為我知道，我很愛自己，就是在浪費自己天然的情感。
小花，你睡眠吧！你安心的睡眠吧！我還是安全的，我內心深處的情感不會死亡。我的安全是能夠讓你安穩(wěn)的睡眠的。
小花，休息一天吧！來時的風塵仆仆和內心里的傷痛將會運去。我的祝福將會充滿。
我腐化成土了，或者說我腐化成其它物質與土相融了，我的骨骼不是十分明白。我的肉體在離開我的骨骼，速度雖然不是非常之快，但是也讓骨骼充滿優(yōu)傷的心情思考到了什么！小花睡眠在我的腹部，這多水份的地方，為什么至今未曾腐化，是為了迎接小花而活嗎？活到小花離開之后，就開始腐化，從我的骨骼上面走了。
肉體是親近土的，我的情感，讓我親近人們和除人們之外的生命。
現(xiàn)在，我的祝福還能對他們起到什么作用呢！其實，在之前我的祝福又是對他們起著何等作用，我也是不知道的，究竟誰知道，是誰也無法想象出來的。然而，我還是祝福他們。
小花�。∧阋欢ㄒ盐业淖８У酵恋刂�，太陽底下��！
我的祝福不是泥土，不是陽光，也不是雨和霧氣。我的祝福從我的情感里生出，它充滿純凈，關愛，至誠，善意，把它們給予了人們也給予除此之外的生命。是我現(xiàn)在僅能夠做的事情了，我這里的動是一種永不存在的腐化。我僅存的一只左眼和我的現(xiàn)在情景依然成著正常的比例。我的左眼看到那正在腐化的肉處，它的心里充滿了關懷之情，它見著生命的腐化，它的心里難免會生關懷不止之情。它的心里是一個完整的我的情感的一部份。
我的情感，活著，我也認為就是一個完整的我正在生活著。
我是一個完整的我，從未開始過腐化的跡象。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20200752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