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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jié) 孔子形象素描(2)

素描之四:孔子的婚姻觀。

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币云渥悠拗。

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于刑戮!币云湫种悠拗

南容三復(fù)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這是孔子在嫁自己的女兒與侄女。女兒嫁給曾經(jīng)坐過牢的公冶長,侄女嫁給了大夫之子南容。

孔子是一個很實際的人,也有些世故。他要將自己的女兒與侄女嫁給可靠之人、可以托付終身之人。當(dāng)然要有德有才,但還要是性格溫順持重、不會惹亂子的人。處于亂世之中,孔子確實為女兒侄女考慮得十分周到。

先說女婿公冶長!犊鬃蛹艺Z》中對公冶長有三個字的評價:“能忍恥!倍鬃佑终f他雖然坐過牢,卻并沒有罪,是一樁冤案。綜合起來,我們可以清楚三點:首先是公冶長這個人品德上沒問題,“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二是受到冤屈的時候可以平安度過,挺過來,“能忍恥”;三是經(jīng)過磨難之人,能夠經(jīng)得起風(fēng)浪。將女兒嫁給這樣的人,孔子可說是考慮周全。而且還有一個隱藏著的有利條件,那就是你公冶長有過牢獄之災(zāi)我都不嫌棄你,一旦女兒與之生活在一起,一般不會受氣。當(dāng)然,這里面也有一個老知識分子對于后輩的同情與聲援。

公冶長到底是因為什么事而遭受牢獄之禍,各種書上都找不到記載。只有民間的傳說里,說公冶長是個多才多藝的人,能夠懂得鳥語。有一次他聽到鳥對他說:“公冶長!公冶長!南山有頭羊,你吃肉,我吃腸!惫遍L到南山真的就扛回來一頭羊,只是吃的時候忘了鳥的囑咐,連肉帶腸一塊兒吃了。鳥生氣了,就想害他。有一次又對他說了上次說過的話。公冶長再次趕到了南山之后,沒有見到羊卻看到了一具尸體,有口難辯,就坐了牢。

侄女就是那個腿有殘疾的哥哥孟皮的女兒,更得慎之又慎。哥哥腿瘸,生活相當(dāng)不易,去世時才把女兒托付給自己,這可不能有半點差池。選中南容作女婿,可說是考慮再三,選擇的標(biāo)準(zhǔn)也就比女兒的還要嚴格還要高。當(dāng)然最主要的還是有德有才還要性格好,不會在亂世之中惹亂子,能保證一家安全過日子。

南容正符合孔子選擇侄女婿的標(biāo)準(zhǔn)。國家政治清明,他可以有官做不會被埋沒,“邦有道不廢”;國家政治黑暗,也不至于遭到刑罰,“邦無道免于刑戮”。說明這個南容,不僅有用世之才,也有自處之道。也就是《中庸》中所說的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xué),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是故居上不驕,為下不倍。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边@個“國無道,其默足以容”,是很難做到的。一般有才能的人,往往有著特立獨行的性格,尤其處于黑暗的時代,恃才傲物,憤怒反抗,遭禍遭災(zāi)是經(jīng)常的。而南容恰恰既有用世之才,又避免了有才之人的處世缺陷。選女婿,像屈原這樣的人不行,雖有才有德,卻在黑暗的時候硬要出頭,最后被逼得在流放途中投汨羅江而亡。再有才有德,哪怕你有《離騷》、《九歌》、《天問》傳世,可是人都沒了,侄女靠誰去?傅雷這樣的更不行,孤傲硬犟,總不能讓侄女也與其一起上吊去吧?

對于南容的結(jié)論,是孔子經(jīng)過細心考察得來的。如孔子有一次發(fā)現(xiàn)南容對《詩·大雅·抑》特別感興趣,反復(fù)詠誦,一連讀了三遍:“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白圭是一種玉,是說它上面的污點還可以磨去,可是如果人說話不注意,一旦說錯就沒法挽回了。從這里既可以看出南容對于品德的注重——古時君子往往以玉潔冰清來表達對于品德的追求,又可以看出南容是個相當(dāng)謹慎的人。

孔子找侄女婿比找女婿慎重得多。在《論語·憲問》篇里,孔子對侄女婿南容還有過一次考察。南宮適問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蕩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狈蜃硬淮。南宮適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這個南宮適,就是南容。關(guān)于善射的羿,魯迅先生曾經(jīng)寫過一篇《奔月》的歷史小說。南宮適問老師:那個夏朝有窮國的國君羿的箭術(shù)那么好,甚至可以射下太陽來,想稱王,卻被他的臣子寒浞殺掉了。而那個力氣大得可以把江河里航行的船一手抓起來在陸地上行走的奡,也不得好死,為少康所誅?墒谴笥砗秃箴ⅲm然沒有羿和奡那么大的本事,只是規(guī)規(guī)矩矩去種田,卻得到了天下。這是為什么呢?這個問題當(dāng)然是無需回答的,提的問題本身就已經(jīng)含有著答案,并且顯示著提問題之人的思想與認識境界。所以南宮適一退出去,孔子就忍不住地告訴其他學(xué)生說,好一個君子,思想這么正確純正,又這么崇尚道德!

何況南容還是個世家子弟,以后的日子應(yīng)當(dāng)是富足的。

顯然,侄女婿要比女婿優(yōu)越。真是實際又仁義的孔子,既是自己心中自然的選擇,為女兒、侄女選擇了優(yōu)秀而又可靠之人,又可免于街坊鄰居偏愛女兒之類的閑話。

素描之五:發(fā)牢騷與樂觀態(tài)度。

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貢曰:“何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xué)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

鳳凰不飛來了,黃河也沒有八卦圖出來了,我這一生恐怕是完了吧!

這真是一個嚴重的問題,這不僅是一種不被世用的苦悶,更是一種“兩間荷一戟,吾自獨彷徨”的孤獨。“沒有人了解我。 薄拔疫@一生恐怕是完了吧!”這個牢騷可是發(fā)大了。類似這樣不被人知不被世用的牢騷,孔子是經(jīng)常發(fā)的。“道不行,乘桴浮于!,我的主張真的就不被世人所用了,我只好乘個木筏到海上去了。

只是孔子并不只是發(fā)牢騷,他還要從牢騷里跳出來,保持一個樂觀向前的人生態(tài)度,“知其不可而為之”。子貢問他,老師如何對待這種沒有人了解的現(xiàn)實呢?老師說:“不怨天,不怪人。我下學(xué)人事,知道人事有順有逆,因此不怪人;我上達天命,知道天命有窮有通,因此不怨天。沒有人了解我怕啥,還有老天了解我呢!”

孔子說這個話的時候,當(dāng)是在他結(jié)束流亡生涯回到魯國之后了。此時,他不僅知天命,而且已經(jīng)逼近隨心所欲而不逾矩的自由境界。

此前,在他流亡歲月的末了,訪問葉公的時候,這個好龍的葉公就曾問子路:“你的老師孔子是個什么樣的人呢?”一向心直口快的子路,這次倒讓葉公給問住了。如果葉公說孔子的不好,子路可能會有說不完的反駁的話,可是一下子問老師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可真是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況且老師太豐富多彩了,怎好驟然作答呢?葉公走了之后,子路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了老師?鬃訁s毫不遲疑地對子路說:“你何不告訴他,我是一個發(fā)憤研求學(xué)問,常常忘了吃飯;當(dāng)學(xué)問上有所發(fā)現(xiàn)與長進,就會快樂得忘了憂愁,甚至忽略了衰老的到來。”

這是真正的快樂,一種忘食忘貧忘憂的快樂。這種快樂,實則是一種人生高境界上的澹定,物我兩忘時的真快樂。同一章里,孔子還說過讓天下的知識分子都舒心暢意的話:“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貴,于我如浮云!辈徽(dāng)?shù)墓γ毁F,就像天上的浮云一樣,在我的眼里一錢不值。我餓了吃點粗茶淡飯,渴了喝碗白開水,倦了就蜷起膀子當(dāng)枕頭甜甜地睡上一覺,我過我自己平淡卻自由自在的日子,快樂得很!

一部《論語》,有四十五個“樂”字,卻不見一個“苦”字?嘀y著、一生坎坷又一生憂國憂民的孔子,之所以能夠“樂”在其中,就是因為他的心中樹立著以天下為己任的憂患意識。

這種快樂,到了孟子那里,就成了一種威武不屈、貧賤不移、富貴不淫的浩然之氣,也就是法國哲學(xué)家柏格森所說的“蓬勃的生氣”。

素描之六:想發(fā)財又想當(dāng)官的孔子。

子貢曰:“有美玉于斯,韞櫝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子曰:“沽之哉!我待賈者也!”

想當(dāng)官的想法,溢于言表,而且迫切得很。子貢是深知老師想法的一個學(xué)生,他問得很有意思,雖直接又不至于讓老師難堪:這里有一塊美玉,是把它放在柜子里藏起來呢,還是找一個識貨的商人賣掉呢?行商坐賈,在這里,賈是指開店的商人?鬃赢(dāng)然也知道子貢亦莊亦諧的意向,但是久已藏于心上的想法,讓他急不可待地回答道:賣掉它!賣掉它!我就是那塊急待出售的玉。言外之意,是說我已經(jīng)等待得太久了,就是沒有遇到一個識貨的主呢。他在《論語·泰伯》里還說過這樣的話:“學(xué)習(xí)三年,卻不想做官拿俸祿,這樣的人是很難得的!边@真是將心比心的理解,并且還認為這種欲望是正常的正當(dāng)?shù)。名利濃于酒,這也是人類共同的感覺吧?

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

到死而名聲不被世人稱述,這是君子引以為恨的。想出名的思想,似乎也挺嚴重。

當(dāng)官,成名,孔子似乎還不滿足,他還想發(fā)財?鬃诱媸浅H说南敕ㄋ加,而且不怕降格。瞧他這樣說:“富而可求也,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為之!

但是,孔子與一般人不一樣的地方,在于想著當(dāng)官發(fā)財成名的時候,還有著另外的想法與態(tài)度——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必敻缓偷匚唬侨巳怂非蟮,如果不依循正當(dāng)?shù)牡览砗头椒ǘ玫剿欢ㄊ且芙^的。貧窮和卑賤是人人所厭惡的,如果不幸到了這樣的地步,也決不以不正當(dāng)?shù)氖侄稳ッ撾x它。以上所謂正當(dāng)?shù)牡览砼c方法,就是“仁道”。一個君子,如果離開了仁道,怎能成就君子的美名呢?所以君子要時刻把握住仁道,從不會在吃完一餐飯的時間里離開過仁德,倉促急遽的時候固要與仁德同在,就是在顛沛流離的時候,也一定與仁德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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