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迷惘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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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指算一下,他從默默無聞到聲名鵲起,花費(fèi)了七年的光陰。他這一世,暫且沒有幾個七年。一路走來,荊棘叢生,他卻始終哼著最愛的曲兒,跌跌撞撞,卻也坦蕩。
作為新人初來乍到,多有無知,卻鮮有成就。涉足主持,表現(xiàn)一般,涉足音樂,依舊反響平平。在眾星璀璨之間,愈發(fā)感覺自己的透明。
1978年,發(fā)行第一張音樂唱片——《I Like Dreamin’》,不僅沒能一炮走紅,反而落個冷冷清清的結(jié)果。每句歌詞、每個音調(diào),都曾用心對待,原本滿懷希望,卻不料失望收場。
銷量慘淡,也許還比較容易接受,畢竟天下沒有“必須成功”或“一定成功”的道理。只不過,因?yàn)閷?shí)在無人問津,商販只好將碟片低價(jià)處理,只要一塊錢,就能拿走精心制作的唱片,甚至有人買回家當(dāng)做鍋墊。
如此廉價(jià),又如此傷人。
碟片賣的辛苦,登臺演出也沒能好到哪里。沒有掌聲,沒有歡呼聲,唯有刺耳的噓聲。用心唱歌,無人賞識,臺下的聽眾將他的聲音視為“噪音”,變著法的轟他下去,不留一絲情面。
難堪嗎?要多難堪,就有多難堪。然而,這又算得了什么呢?
表現(xiàn)平平,自然直接影響收入,捉襟見肘的情形成了尋常。這段時間,生活之中充滿了無奈和辛酸,想要找個出口,卻被困在迷宮中走不出來,想要大聲吶喊,卻在轉(zhuǎn)念間壓低了聲調(diào)。
時過境遷,當(dāng)他終于獲得全世界的寵愛時,回顧往昔,他說:“第一次給人‘噓’的滋味并不好受,自己總是在想為什么是這樣的呢?為什么要這樣給人‘噓’?我又沒有做錯事。還記得穿一件紅色的T恤,白色的褲。臺下有觀眾喊出來:‘回家早歇著啦!’那是第一次歌唱比賽之后的公開表演,在那時這么彷徨的日子里,當(dāng)然想著去搏殺,每個人都是,我也不例外,但自己的歌唱事業(yè)一開始就觸礁啦!
明明用心唱歌,卻始終得不到認(rèn)可。明明向往被歌迷簇?fù)淼膱鼍埃玫降膮s總是臺下眾人的不耐煩。似乎,任憑他怎樣努力,都難以打破這團(tuán)迷霧,未來終究是看不清楚。
慢慢的,他開始向表演靠攏,出演一些可有可無的小角色。
李碧華說:“當(dāng)今之世,最生不逢時的藝人,要算是張國榮先生了。有句話:‘既生瑜,何生亮?’——演戲,有發(fā)仔在的一天,他都要做阿二;唱歌,有阿倫在的一天,他就勝不出了。但張先生,只緣身在此山中,經(jīng)常要向多事的詢問者展示大方得體,不太在乎地輕松笑語。你們又不準(zhǔn)他不高興,真是殘忍!
是啊。歷經(jīng)千辛萬苦之后,終于有機(jī)會在聚光燈前展現(xiàn)每一個神態(tài)時,卻總是做那個第二。別人時時拿他同第一比較,屈于人后,也要笑臉相迎。
張國榮出生在香港的中上家庭,生活富足,又有在英國念書的經(jīng)歷,整個人風(fēng)度翩翩。他穿衣打扮比較西化,在當(dāng)時看來,可謂時尚前衛(wèi)。骨子里的驕傲,在一言一行上得以體現(xiàn),一副富家公子哥的形象。
上世紀(jì)30年代,在香港中環(huán)的黃金地段,其父在此開設(shè)一家洋服店鋪,款式都是當(dāng)時好萊塢最新的時尚,足以引領(lǐng)潮流。在嘉禾從事電影宣傳幾十年的杜惠東,曾說道:“他爸爸人稱‘Tailor King’,衣服里繡了他名字的,還要多加100塊錢。他又是小兒子,當(dāng)然是標(biāo)準(zhǔn)少爺了!”這些話還比價(jià)妥帖,可那句“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唱歌只是玩玩的”,著實(shí)教人替他感到委屈。因?yàn)榧沂篮茫阍獾劫|(zhì)疑,對他未免有些不公。
1978年,陷入尷尬境地的張國榮,渴望有所改變和突破。這時,有位制片人向張國榮發(fā)出電影邀約,希望請他擔(dān)當(dāng)《紅樓夢》中賈寶玉一角,片酬為六千八百元,在當(dāng)時屬于較低的水平。但《紅樓夢》是張國榮素來喜愛的讀物,聽聞能夠飾演賈寶玉,便極為爽快地答應(yīng)下來。
然而,原本應(yīng)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卻換來無端羞辱。
事實(shí)上,張國榮即將出演的不是《紅樓夢》,而是名為《紅樓春上春》的風(fēng)月版本。當(dāng)時,李翰祥式的風(fēng)月片在香港大為流行,甚至有靡然成風(fēng)的架勢。商機(jī)在此,自然就有制片人爭著搶著開拍。說穿了,《紅樓春上春》是一部三級片,無非是為了滿足感官欲望,而卻登不上大雅之堂。
這一切,張國榮都被蒙在鼓里,他還在憧憬著在新領(lǐng)域一試身手,闖出屬于自己的一片天。直到電影正式開機(jī),他才知曉全部內(nèi)情。然而為時已晚,白紙黑字的合約擺在面前,想毀約就要賠償巨額違約費(fèi),他無力承擔(dān)。
在電影開場,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塊牌匾,上面書有“榮國府”三個字。此“榮”與彼“榮”,竟然為同一個字,著實(shí)有些許巧合的喜劇效果。幾秒閃過,男主人公賈寶玉登場,他毫無形象可言的趴在地上,府上的丫鬟騎在他的背上,滑稽十足。此時,他仰起頭,露出滿是享受的表情。
熒幕上的嬉笑,內(nèi)心深處的哀傷,外人怎會看得懂。第一個角色,便是如此,叫人情何以堪。
沒有退路,就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他心中縱使有千百般不愿,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耐著性子,在攝影機(jī)前忘掉自我,換上劇中人物的所想所感。每一個鏡頭都是折磨,每一場戲都是歷練,大抵人生漫長,必然會經(jīng)過一段這般在泥沼中苦苦掙扎的歲月吧。
多年后,他已不再是無名小卒,熬過了默默無聞的苦,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熟知,得到了越來越多的矚目。某一天,有人將以往的舊事重提,這部《紅樓春上春》再次回到人們的視線中。
此前,知曉他這段往事的人寥寥無幾,如今被翻了出來,自然引來一番熱議。有人出于好心,向他提議將這部電影的碟片全部回收,避免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人多話雜,難免會影響心緒。他淡淡一笑,從容答:“管它呢,也好讓大家看到我以前受過不少委屈,挨過不少苦。”
吃盡苦頭的人,是他;豁然放下的人,亦是他。
那個消瘦的身影,在熒幕上走來走去,嬉笑著,打鬧著,演活了劇本里的人物。殊不知,熱鬧總是表面,不正經(jīng)的表情下,是他說不出來的委屈。而這份隱忍,讓寵愛他的人心,不知道顫了幾顫。
命運(yùn)愈是讓他受盡苦難,遍嘗艱辛,他就愈是咬著牙與之抗衡,他才不要屈服于這亂世,但凡有一日可活,他自當(dāng)努力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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