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薄涼處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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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人都有不能言說的痛楚,暗自躲在一角,旁人不知不曉,自己卻格外清楚。
求而不得,是人生百態(tài)的一種。
十仔,怎么聽,也該是受寵的名字。只是,凡事未必順理成章。
兄弟姐妹眾多,即便老三、老四和老九未能存活至今,張國榮身邊還是有六位兄長和姐姐。他們年紀相仿,有類似的煩惱憂愁,可以說些悄悄話,分享心事,也有類似的歡快愉悅,湊在一起,眼角、嘴角溢著微笑。
長姐與二姐要好,五姐與六姐要好,他們嬉笑打鬧,一起長大,自然感情深厚。張國榮最晚出生,也就最晚參與他們的人生,不免有些格格不入。
與十仔年紀最接近的,便是八哥,上下也差了八歲。憶及八哥,心中有脈脈溫情,也有絲絲失落。
他說:“我想八哥曾經努力地去愛護我,但是年齡方面有了一定的距離,所以玩的東西都不同。因為他八歲的時候我才剛剛出生,等到他十八歲的時候我才只有十歲,大家有了分別,不管是玩的東西,還是其他方面!
時光不緊不慢向前走,人也跟著向前,心智也隨之發(fā)生不確定性的變化。相差八歲的兄弟二人,終是難以維持初心。
歲月刻畫人的容貌,也雕琢人的心腸,豈有一成不變之說。
環(huán)顧左右,朝夕相伴的人,唯有六姐。此六姐非彼六姐,并非張國榮的親姐妹,而是照顧他飲食起居的一位傭人。在冷清的童年時光中,是六姐幫他抵擋了些許孤獨。
幼年時的經歷留有不可磨滅的印記,尤以對心性的影響,最為深刻。在孤單茫然中侵染,長大后,勢必習慣獨自一人看人情冷暖。不多言、不多語,苦辣酸甜一并收下。
愈是薄涼濃,愈是情意深。
昔日,真心實意對他好的人,他此生難忘。他將暖意珍藏在心底,不時懷念一番。
八哥領到第一份工錢后,興沖沖地跑到商店,買下一臺價格不菲的動畫放映機。這是張國榮心心念念許久的東西,八哥記在心里,一旦有了錢,趕忙實現(xiàn)了弟弟的愿望。
張國榮將這份情牢記在心,他回憶說:“小時候逛大街,有個賣玩具的攤位,我喜歡一個放映機,用來播放卡通片的,賣三十八元,在當時來說,十分昂貴。我想要,但是老人家不準買,我為了這個心頭愛,回家就哭,竟哭出病來,但是一樣得不到。結果八哥出來做第一份工,用第一次收入的錢帶我去買,那是第一次有被人疼的感覺!
縱然哭個滿臉淚花,想得的卻依然不能得。然而,終是有一天,有人讓他笑著得到。
給予他溫情最盛的人,是六姐,一個任勞任怨的女傭。她的工作是負責他的生活所需,實際上,她付出的不止勞力,還有心力。她視十仔為己出,一言一行透著長輩對晚輩的呵護與憐愛。
張國榮不是沒有家,更不是沒有家人,只是彼此間的隔閡淡化了感情。物質充足,感情卻無依無靠,未嘗不是一種切膚的痛。
好在,有六姐,免他孤苦,免他無枝可依。
張國榮曾說:“她對主人的忠心,現(xiàn)在在香港已很難找到,照顧我三十多年,已當自己是張家的一分子。在她傳統(tǒng)的觀念里,很不滿意現(xiàn)在菲傭的工作態(tài)度,她認為打工不應有假期,東家在打麻將或聊天時,當用人的要斟茶遞水,服侍妥當,要等主人睡了才能休息。她在我心目中已經不是工人,地位已超越我母親,我非常珍惜六姐,我覺得親密情人失去后可以再找,但如果她突然消失,我指的是百年歸老,我會非常傷心,她是我一生之中對我最好的一個人!
不是親情,勝似親情。
從日漸模糊的回憶中,搜索與六姐相關的訊息,格外溫暖。
他講:“六姐一生無欲無求,只知全心全意地照顧我,唯一要求的,是希望有一層樓。為了達成她的心愿,我曾送了一間屋給她,但享用的日子卻不多。她去世時,未能見她最后一面,實在十分遺憾。六姐去世,自然感到難過,不過覺得她在這時候離開人世,對她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因為生老病死,人所難免,而且她過世時已經七十多歲,又患鼻咽癌,與其用僅有的日子與病魔搏斗,倒不如早日脫離苦海,不用忍受無謂的痛苦!
一生到頭,只求能有屬于自己的一間房子。張國榮當然記在心里,待他出人頭地后,立即買下一個單元送給六姐,了卻了她此生心愿。
歲月無情,總在催人老。慢慢的,六姐日漸衰老,身體大不如從前。20世紀90年代,與疾病幾輪斗爭后,與世長辭。
自知生老病死無法抗拒,可六姐的去世,在張國榮的心上戳出了一個洞。那是最敬愛的六姐,是不可替代的親人,此生不復相見的痛,痛徹心扉。
藏在心里的酸楚,旁人感知不到,唯有自己,在想起她的每個時刻,默數(shù)點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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