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意外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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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漏里的沙子仿佛落得越來越慢。阿加莎注視著沙子畫出的優(yōu)美軌跡——時間之沙，從上方滑落，在底部一點點堆積。為什么不能落得再快一點？好幾次她都有跑過去晃晃沙漏的沖動，這樣時間就能走得更快一點，數(shù)學課就能早點結束了。
今年夏天阿加莎花了大量的時間在整個貝斯沃特區(qū)里轉來轉去，尋找要破的案子。但是她的爸爸米勒先生卻認為女兒應該在這個夏天把數(shù)學補補。因此，借著和妻子去歐洲旅行的機會，米勒先生雇用了一個新的家庭女教師，在假期里給阿加莎補習。
可是，阿加莎并不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對她來說，沒有什么比做數(shù)學題更令人討厭的了。但是她沒辦法不做。那些數(shù)字仿佛串通好了，一起給她搗亂。
亨德森小姐坐在阿加莎書桌的對面看書。前幾天，米勒先生在《時報》上刊登招聘老師的廣告后不久，她就來了。其實阿加莎更想讓波特太太繼續(xù)教她。這位老奶奶一直負責阿加莎的家教。但是波特太太一直期盼著和她的侄子們一起奔向法國海岸。她可不想一整個夏天都坐在阿加莎對面，做一個數(shù)學的奴隸。那時，米勒先生就遇到了難題——他要找一個接替者。
米勒先生急急忙忙地在報紙上登了廣告，但是那幾個少得可憐的應聘者都不能勝任這份工作。時間緊迫，眼看著能選的人也不多，米勒先生決定從應聘者中選一個看起來比較可信的，最終他雇用了簡·亨德森。
年輕的女老師從書上移開目光，看著阿加莎的作業(yè)本。阿加莎剛剛算出來兩三道題。桌子下面，那雙不老實的腿不停地抖著。亨德森小姐合上書，拿起她的木拐杖，試圖從椅子上站起來。
“您需要幫忙嗎？”阿加莎非常有教養(yǎng)地低聲問道。
“不用了�！焙嗟律〗愦鸬�，她借助顫巍巍的細棍直起身子，“你要做的就是把你的乘法題做完�！�
阿加莎沒再說話。亨德森小姐各個方面都不令人討厭，但是她小心謹慎的態(tài)度讓阿加莎覺得不太舒服。亨德森小姐只負責給她講課、布置相應的練習。除了每天的問候和告別，她們在課堂之外幾乎沒說過話。阿加莎覺得老師身上沒有一點有意思的地方。
阿加莎繼續(xù)做她的作業(yè)，亨德森小姐朝窗戶走去。她個子高高的，精力充沛，外表溫柔，一頭紅發(fā)相當引人注意。為了讓頭發(fā)不那么顯眼，她用一個普通的蝴蝶結把它扎在了頭頂上。另外，她還是一個瘸子�？紤]到她的年齡，這一點或許是她身上最奇怪的地方。她應該只有21歲左右，這個年齡拄拐杖也太早了些。而且，她拄拐杖拄得非常生疏，每次她要站起來時，阿加莎都跟著提心吊膽的。
剛開始，阿加莎認為老師不可能每天上下樓梯，去書房給她上課。管家赫爾克里把波特太太以前的房間布置成書房，書房在二樓，阿加莎還希望這個困難能使她擺脫討厭的暑期課程。但是，出乎預料的是，老師堅持著要克服困難，盡管她每次上下臺階時，都讓人覺得她會隨時倒下去。
其實，阿加莎對數(shù)學一點都不感興趣并不是老師的錯。這是無法避免的事。當然了，她希望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調查阿加莎少年偵探所的案件。這個偵探所是她和朋友莫里托一起創(chuàng)辦的。莫里托是一只非常聰明而又獨特的狗。剛開始，偵探所主要解決簡單易辦的案件，但是自從阿加莎和莫里托認識了他們的第三個合伙人兼同事——阿爾弗雷德·希區(qū)柯克后，他們就一起偵破了發(fā)生在附近的一起重大偷竊案——埃爾斯特家被盜案。
阿爾弗雷德來自倫敦東區(qū)，東區(qū)位于倫敦郊外，貧窮又落后，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和來自倫敦市中心最富有街區(qū)的阿加莎成為朋友。不可否認，居住在貝斯沃特區(qū)的人都是社會最頂層的精英，但是這并不是阿加莎想要炫耀的。經過她和阿爾弗雷德的那次歷險，她才發(fā)現(xiàn)最重要的是有一個真正的朋友，而朋友的出身并不重要。
阿加莎剛算完一道題，又走神了。她希望莫里托不要耽誤了他們的計劃。今天早上阿爾弗雷德會來找他們，他們三個有好多事要做，所以要把數(shù)學課下課的時間提前。亨德森小姐認為阿加莎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好好消化課上學習的內容。因此，她要求每天早上上課時莫里托都要在外面等著。但莫里托并不同意這個決定。它無法忍受被趕到前廳等阿加莎下課。以前波特夫人給阿加莎補習的時候，她從不覺得莫里托待在阿加莎身邊有什么問題。規(guī)矩的改變讓小狗非常不開心。
阿加莎又看了一眼亨德森小姐的沙漏，里面只剩下一點沙子了�？磥�，莫里托耽誤了，再等一會兒就下課了，提前逃跑的計劃也就毫無意義了。阿加莎拿起鉛筆，試著集中注意力做乘法題。就在這時，一聲震耳欲聾的金屬巨響打破了書房的寧靜。
“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小心點！”從前廳傳來大聲的叫嚷。
突然，一種滑膩膩的液體從門下流進來，漫延到書房的地板上。
“媽媽的波斯地毯！”看到臟水流了一地，阿加莎叫了起來。
亨德森小姐沉著地抓住她的拐杖，朝門口走去，把門敞開。另一邊，女仆羅斯正忙著收拾殘局。莫里托忠實地按照計劃把涮洗桶打翻了。
“夫人的地毯！”看著滿地的臟水，羅斯叫了出來，然后立刻沖了過去，在亨德森小姐的幫助下，力圖挽回即將發(fā)生的“災難”。
阿加莎一躍而起，逃向前廳。莫里托在那里一邊等著她，一邊欣賞著自己的杰作。
“你晚了�！卑⒓由柕馈�
莫里托·瓊斯噘起嘴，滿臉不高興，跟著阿加莎下了樓。阿加莎可能永遠也不會明白，做一只像它這么能干的狗，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暖房里，阿爾弗雷德正等著阿加莎下課后下來找他，他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出門前，他穿上了他最好的、星期天才穿的外套，把鞋子擦得锃亮，甚至還偷偷用了一點他爸爸的發(fā)蠟。平時來米勒家的時候，他不會這么打扮，但這次情況不同——阿加莎向他保證，他們要去見一位非常特別的人。那會是一個驚喜。
今天早上，除了因來找阿加莎而心情激動外，阿爾弗雷德也有別的開心事。昨天他拿到了成績單，那是他在圣·伊格納西奧學校的最后一天�；氐绞称返旰�，阿爾弗雷德給爸爸媽媽看他的成績單�？吹桨柛ダ椎略谄谀┛荚囍杏兴拈T成績得了優(yōu)秀，爸爸媽媽驚呆了。希區(qū)柯克先生拉開店里放錢的抽屜，拿出一枚閃閃發(fā)光的先令，放在兒子面前。
“我希望你能給它一個榮耀的歸宿�！比缤C發(fā)大英帝國的騎士勛章一般，爸爸把先令放到他手上。
阿爾弗雷德一直把先令握在手里，到了家才松開，手都攥得出汗了。就連吃晚飯時，他都在不斷地撫摸它那閃閃發(fā)光的浮雕。晚上，換上睡衣之后，他從外套口袋里拿出先令，把它放在枕頭底下，生怕在夢里把它弄丟了。
暖房里充足的陽光把阿爾弗雷德從沉思中拉了出來。他把手伸進口袋里，摸著他的先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向阿加莎展示他的寶貝。
自從認識阿加莎之后，阿爾弗雷德就開始協(xié)助她解決阿加莎少年偵探所的案件。偵探所會客的地點也就搬到了暖房。這是一個合適的地方，沒人會來打擾他們，阿加莎把它變成了一個舒適的辦公室。這里有莫里托休息時用的帶金穗子的紅墊子，也是它午睡時最喜歡躺的墊子。莫里托·瓊斯是一只非常特別的狗。如果它認定了一件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這對破案大有裨益，但是莫里托在其他方面確實也非常固執(zhí)。剛認識它的時候，阿爾弗雷德就見識到了它的怪脾氣，盡管阿爾弗雷德試圖與它和睦相處，但是他發(fā)現(xiàn)他和莫里托的關系永遠都不會像它和阿加莎那樣好�？偠灾麄兲焐愿癫缓�。
阿爾弗雷德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已經十一點十分了。阿加莎還沒到，這很不尋常。雖然兩天前，阿加莎已經跟著她的新老師開始了暑期課程，但是她曾向阿爾弗雷德保證，今天上午十一點之前她一定會趕到暖房。
阿爾弗雷德從口袋里掏出那枚嶄新的先令，把它舉起來，對著光欣賞。陽光照射到銀幣上，又折射出去，阿爾弗雷德看得入迷了。它的表面是如此平滑，像一面鏡子一樣。要不是阿加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會這樣一直看下去。
“阿爾弗雷德！你真像一個紳士！”
阿加莎站在暖房的門口打量著他，當她看到阿爾弗雷德拉了拉外套，努力讓自己顯得與眾不同時，她笑了起來。莫里托跑了進來，在帶金穗子的紅墊子上躺了下來。今早的計劃把它累壞了。陽光從寬敞的窗戶中照進來，莫里托想曬曬太陽。
“你不要太舒服了，莫里托，”阿加莎提醒道，“我們馬上就出門了。”
小狗在墊子上滾來滾去。出門不辦案，總是很無聊。
“這個謎題很快就會解開嗎？”阿爾弗雷德問道，“我要認識的那個重要人物是誰？”
“是一位真正的英國紳士�！卑⒓由贿吀嬖V他，一邊從他手里奪走了先令，“你從哪里弄來的？太閃太亮了�！�
“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告訴你�！卑柛ダ椎聻榱瞬惶幱谙嘛L，接著說，“還有，課上得怎么樣？”
“我不想提這個。”
阿爾弗雷德覺得盡管接下來的拜訪很特別，但是今天早上阿加莎并不是非常高興。很明顯，都是因為那令人討厭的數(shù)學課。
如果說阿爾弗雷德在和阿加莎一起度過的時光里學到了什么的話，那就是對喜歡的事情充滿激情。阿加莎解決偵探所案件的沖勁能撼天動地，任何一件阿加莎少年偵探所承辦的案件，她都會全心投入。相反，如果強迫她做她不喜歡的事，她的態(tài)度就會截然不同。在所有學科中她最憎惡的就是數(shù)學。阿加莎討厭數(shù)學。她覺得數(shù)學無聊透頂。阿爾弗雷德并不理解她。他一直認為所有學科都建立在精確的基礎上，而數(shù)學是所有學科中最精確的。
阿加莎嘆了一口氣，把先令還給阿爾弗雷德。她看了一眼暖房的掛鐘，把頭發(fā)梳好。然后走到辦公桌前，他們經常在桌子前和偵探所的顧客談事情。阿加莎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橢圓形的大盒子。
“拿著，你負責拿甜點�！彼丫薮蟮娘灨珊蟹诺桨柛ダ椎率掷铮凶由舷抵A麗的蝴蝶結，“我想我們可以出發(fā)了。”
“我們去的地方非常遠嗎？”阿爾弗雷德希望這個餅干盒他不用抱太久，否則會把他的衣服弄皺的。
“其實不遠，就在這附近。神秘人物就住在這條街上�！�
“求求你了，阿加莎，別再賣關子了，必要的時候再這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們要去拜訪誰？”
“你知道夏洛克·福爾摩斯嗎？”
“夏洛克·福爾摩斯？當然了！但是你別以為我會相信一個小說中的人物會是你的朋友，而且就住在你家旁邊�！�
“不，親愛的阿爾弗雷德，”阿加莎回答道，她習慣性地走在阿爾弗雷德前面，“如果你沒讀過他的小說，你就不會認識夏洛克·福爾摩斯，夏洛克·福爾摩斯的存在都是他的功勞。他不是別人，正是賦予夏洛克·福爾摩斯生命的作家，我的朋友及鄰居，阿瑟·柯南·道爾先生�！�
他們從暖房出來，沿著石子路往前走。石子路通向門口的花園。這是一條非常方便的小路，多虧了它，他們進出都不用繞到房子前面。偵探所的很多顧客都已經知道這條路了。阿加莎心想，把辦公地點放在暖房里真是一個正確的決定。這樣就不會給家里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能把道爾先生介紹給她的朋友，阿加莎感到非常高興。她幾年前就認識了這位著名的作家，那時他已經決定在倫敦住下來，并選擇了貝斯沃特區(qū)。在小說上取得成功之后，道爾先生成為附近最有名望的人。
阿加莎、阿爾弗雷德和莫里托沿著石子路來到了花園前面。走著走著，一聲馬鳴引起了阿爾弗雷德的注意。他透過柵欄往外看，看到一輛馬車剛好停在米勒家門前。
“你家好像來客人了�！彼麑Π⒓由f。
阿加莎看向柵欄外面，發(fā)現(xiàn)阿爾弗雷德說的沒錯，一輛馬車停在了她家門口。
兩個孩子離開小路，朝門廳走去，想看看剛來的人是誰。他們剛到那里就發(fā)現(xiàn)管家赫爾克里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他已經把大門打開，在門廳里等待客人的到來。
“他們是來給您的新老師送行李的�！焙諣柨死锝忉屩皠傆民R車拉過來。”
阿加莎看到亨德森小姐站在門口的柵欄旁，還拄著她形影不離的拐杖。她應該是出來迎接馬車的。在她身后，兩個男人正抬著一只大木箱，箱子看起來有一噸重。
阿爾弗雷德覺得這個畫面很有意思。第一個抬箱子的男人又高又瘦，給人感覺他好像什么也抬不起來，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第二個人正好和他相反，和一個小孩差不多高，腰很粗，像一個朗姆酒桶。為了和他的同伴抬到相同的高度，他確實很用勁，但不能說做得非常好。
那兩個男人順著石子路走到門廳。他們舉起箱子，爬上臺階，走到正門。這時前面突然響起哼叫聲，是莫里托發(fā)出的。它站在那個矮胖男人前面，擋住了他的去路。
阿加莎趕緊把莫里托從那里拉開，她彎下腰抓住狗的項圈，這時她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那個胖家伙吃驚的表情。他的目光讓人生厭，好像他不知道要看向什么地方。阿加莎明白了——他的一只眼睛是玻璃做的。
“對不起，它不喜歡生人�！卑⒓由プ∧锿�，向后退了一步，然后道歉道。
胖男人一言未發(fā)。他用那只好眼打量著小狗，盯著它看了好一會兒，然后他又快速地看了亨德森小姐一眼。阿加莎心想，或許這個男人在猶豫要不要進來。最后赫爾克里走過來，告訴抬箱子的人應該把箱子放在什么地方。他們三個穿過接待廳，消失在走廊盡頭。
阿加莎的注意力又回到門廳來，想忘記剛剛發(fā)生的怪事。
“阿爾弗雷德，我還沒給你介紹我的新老師，亨德森小姐�！�
阿爾弗雷德看著亨德森小姐的頭發(fā)，發(fā)色幾乎像藏紅花一樣紅。他微微點頭，問候亨德森小姐，都怪那個討厭的餅干盒，他無法和她握手。亨德森小姐有禮貌地回答他，用平靜的目光看著她的新學生。
“阿加莎小姐，我想提醒你，我們明天不上課。星期四我休息�！�
“我當然知道了�！卑⒓由卮穑M量不在老師面前表現(xiàn)的那么高興，“星期五我們繼續(xù)上課�！�
亨德森小姐微微笑了一下。阿加莎走出門廳，后面跟著莫里托。阿爾弗雷德和亨德森小姐告別，跟著阿加莎走到了石子路上。他很想認識著名的道爾先生，但毫無疑問，他更想盡早扔掉這煩人的餅干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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