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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戛然而止的琴聲
哈珀賣力地踏著步子，舞臺上的絲帶在他腳下舞動。他剛剛唱的這首歌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演出曲目中唯一一首節(jié)奏比較歡快的。然而，那天晚上劇院里似乎并沒有人把他的表演當回事兒。
他的表演以一小段舞蹈開場，之前他花了一個多禮拜才學會那些復雜的腳上動作。他用口琴吹奏出歡快柔和的旋律，并跟隨節(jié)拍踏著步子。但這都是白費力氣——劇院座位上零零散散的觀眾如同蠟像一般，對他的演出毫無反應。
哈珀望向后臺，一個肥碩的身影瞬間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劇團團長斯特魯?shù)聽栂壬�，他似乎對哈珀不怎么成功的表演有些不滿。他雙手抱胸，站在幕布后看著哈珀。他的表情嚴峻得可怕，甚至有些讓人懷疑他是故意做出這種表情的。
哈珀感覺自己的襯衫慢慢被冷汗浸濕了。他放下口琴，舉起手繼續(xù)跳舞。手指的影子映在他臉上，讓他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表演上。他繼續(xù)演唱歌曲。
哈珀心想，如果用鋼琴伴奏的話，他或許可以激起觀眾的興趣，畢竟鋼琴的聲音更響亮也更令人振奮。因此，在副歌開始之前，哈珀轉(zhuǎn)向了舞臺中央。他沖到木質(zhì)鋼琴椅上坐下，開始演奏樂曲中最歡快的部分。與此同時，他所有的激情也都從嗓子里噴涌而出。
劇院的觀眾席一片死寂，人們昏昏欲睡，一點兒都不活躍，因此，哈珀更加奮力地敲擊著琴鍵。他的母親曾對他說過，在舞臺上只有微笑是不夠的，必須要把觀眾迷住，把他們帶入他的內(nèi)心，讓他們在里面暢游，體會他的情感。只有這樣，當演出結(jié)束，幕布落下，觀眾在座位上回過神時，他們才會覺得意猶未盡，流連于此。
哈珀賣力演唱著。他一面盡量努力讓自己不跑調(diào)，一面斜眼看著斯特魯?shù)聽栂壬�。他此刻已�?jīng)不是在后臺暗中觀察哈珀了，而是非�？鋸埖叵蛩犬嬛裁�。盡管哈珀當初的設想很美好，可最終的結(jié)果似乎并不理想。他現(xiàn)在只希望能盡快結(jié)束歌曲，好讓他趕緊逃離舞臺。
只剩最后幾個音節(jié)就結(jié)束了。哈珀唱出最后幾個顫音，調(diào)子已經(jīng)跑到了九霄云外。隨后，他迅速從鋼琴邊起身，鞠躬謝幕。臺下只傳來寥寥幾聲口哨作為回應。哈珀著急忙慌地跑到舞臺幕布后面，極力掩飾著自己的窘迫。
“該死！哈珀！”哈珀剛穿過幕布回到后臺，斯特魯?shù)聽栂壬统鸬�，“你真是一等的演員！”
聽到這話，哈珀心里泛起一絲希望。說不定斯特魯?shù)聽栂壬芟矚g他的即興演唱，心里明白觀眾的消極反應并不是他的錯。
“真的嗎，先生？您喜歡我的演唱嗎？”
斯特魯?shù)聽栂壬杨^轉(zhuǎn)向哈珀，憤怒地盯著他。
“不是的，馬克斯先生！”他憤怒地咆哮著，“我的意思是只有坐在一等坐席上的觀眾才能聽見你的聲音。你下次最好把聲音放大點，否則就給我滾出這個劇院！”
哈珀的雙腿開始發(fā)抖。在整個紐約，再沒人比他更想討好劇團團長了。幾個星期前，哈珀的弟弟剛把他推薦到這個劇院，盡管哈珀的天資并不高，可他也不想讓弟弟難堪。
值得慶幸的是，斯特魯?shù)聽栂壬]有太多時間責備他。他轉(zhuǎn)身離去，準備上臺向觀眾介紹艾瑪，她是下一個出場的演員。艾瑪剛才也透過橫幕看到了哈珀糟糕的演出，她趁斯特魯?shù)聽栂壬吓_的空當，朝哈珀擠了擠眼睛。
“沒事的，哈珀，”她用手撥弄著頭發(fā)，“下次就好了，別擔心�！�
哈珀很迷戀艾瑪?shù)男θ荩麨樽约翰荒苡肋h陪伴在她左右而感到惋惜。艾瑪是個善良的女孩，自從哈珀加入劇院，她一直對他很好�？梢哉f，她是他短暫而悲慘的演藝生涯里唯一的依靠。
“真抱歉，”哈珀低下了頭，“我糟糕的表演大概會影響人們聽你唱歌的心情。我毀了你的演出�！�
“別在意，”艾瑪揮了揮樂譜，“我可是有一手呢。一切都會順利的，等著瞧吧。”
說著，艾瑪又整理了一下衣領和頭發(fā)。她的表情變得相當嚴肅，之前的愉悅完全被專注取代了。隨后，她向前邁了一步，做了個深呼吸，攥著樂譜走上了巨大的舞臺。
哈珀雙手抱胸，他希望并且相信艾瑪會收拾舞臺上的殘局。艾瑪就如同一只擁有動聽歌喉的云雀，從來沒讓觀眾失望過。事實上，很多觀眾就是沖著她才買票來劇院看表演的。她的外貌并不十分出眾，卻才華橫溢。她根本不該只滿足于在這樣的劇院里表演歌舞雜耍。
哈珀抓著布滿灰塵的幕布，找到了那個他常常用來偷看其他人表演的小窟窿。艾瑪坐在鋼琴旁，翻開樂譜，彈奏起樂曲的第一個音節(jié)。她演唱的是一首輕快柔和的歌，昏昏欲睡的觀眾紛紛被她的表演吸引了。
“她的歌聲就像是天使，對吧？”哈珀身旁一個滄桑的聲音低聲說道。
哈珀覺得說話的人好像是完全讀懂了自己。但他一點也不意外——剛剛說話的是塞巴斯蒂安先生，他有許多與眾不同的特質(zhì)，總是顯得神秘莫測。塞巴斯蒂安是劇院里的口技演員，他負責在表演中給和他形影不離的玩偶麥高芬先生配上各種奇特的聲音，這樣一來，玩偶就可以毫無障礙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了。每次玩偶出場，觀眾們都忍不住捧腹大笑。他們沉浸在嬉鬧玩笑中，卻從未發(fā)現(xiàn)塞巴斯蒂安先生的嘴唇在不易察覺地翕動著，也不知道這一切把戲其實都是靠他驚人的口技完成的。
塞巴斯蒂安先生剛帶著玩偶從化妝間走了出來。他是個面色有些憔悴但看起來十分親切的老者。他從幕布的縫隙間探出頭去，陶醉地欣賞著劇院最優(yōu)秀的女演員的表演，感受著她過人的音樂天賦。
“您今晚是怎么了，馬克斯先生？”塞巴斯蒂安放下幕布，把注意力轉(zhuǎn)到了哈珀身上。
“我也說不好……”哈珀答道，“大概和其他晚上的問題都一樣吧，我沒辦法很好地面對觀眾。”
“您對自己要求太嚴格了。”塞巴斯蒂安說出了他的看法，說著，他抬起右手，把玩偶舉了起來，麥高芬先生也贊同地點了點頭。
哈珀不禁笑了起來。盡管他知道是塞巴斯蒂安在控制玩偶活動，可他依然覺得那玩偶仿佛是真有生命一樣。
“我們倆都覺得您的聲音應該再高一點兒，對吧，麥高芬先生？”
面對主人提出的建議，玩偶又點了點頭。他的幾綹假發(fā)也隨之晃動起來，揚起了一陣灰塵。
“我覺得問題并不在這兒，”哈珀看了看塞巴斯蒂安，又看了看麥高芬先生，“我的聲音太難聽了，根本不符合一個好的喜劇演員的標準。而且，對此我也沒有太好的解決辦法。”
塞巴斯蒂安點了點頭，眼中含笑。他轉(zhuǎn)過頭，與玩偶目光交匯。麥高芬先生聳了聳肩，搖晃著紙板做成的腦袋。
“既然這樣，那您為什么還要繼續(xù)堅持呢？”他問道。
哈珀移開了目光，他又開始透過幕布上的小窟窿觀看艾瑪表演。她似乎非常享受在舞臺上的時光，而且，她的表演儼然已經(jīng)達到了一個百老匯女演員的水準。哈珀心想，每天晚上登臺表演的同伴應該都能理解那種渴望在演出中變得更好的心情吧。但他并沒有回答塞巴斯蒂安的問題。
“您覺得艾瑪生下來就會像現(xiàn)在這樣在鋼琴前彈唱嗎？”塞巴斯蒂安先生盯著哈珀，繼續(xù)說道，“沒有人生來就是好演員。每個人都得去找到適合自己的那條路。經(jīng)歷了這些，那些黑暗的夜晚才會最終變得熠熠生輝。”
哈珀也覺得塞巴斯蒂安的話有些道理。或許他今晚糟糕的表現(xiàn)不過是一時的運氣罷了。這時，塞巴斯蒂安又把麥高芬先生舉了起來，他把玩偶的一只手向前伸去，停在哈珀眼前。
“請向麥高芬先生保證，您的下一場表演一定會比今晚好得多。”塞巴斯蒂安先生要求道。
玩偶亮閃閃的眼睛注視著哈珀，讓他覺得那紙片和毛氈里似乎真的寄居著一個靈魂。哈珀心想，如果他還想繼續(xù)待在劇院里，那么像塞巴斯蒂安所說的那樣采取積極的態(tài)度無疑是正確的選擇。舞臺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不能因為一個糟糕的夜晚就畏縮不前。于是，哈珀決定和麥高芬先生握手為約，把一切消極的想法都拋諸腦后。
哈珀下定了決心，便從口袋中抽出手向前伸去。可是，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打斷了他們的握手儀式。音樂停止了，外面?zhèn)鱽黻囮嚰饨泻秃艟嚷�。塞巴斯蒂安放下了麥高芬先生，這個玩偶身上的神秘氣息似乎也隨之煙消云散了。哈珀回到現(xiàn)實當中，他扭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叫聲是從觀眾席傳來的。
哈珀看向塞巴斯蒂安先生，隨后兩人一同把背景幕布升了起來。映入眼簾的是觀眾們紛紛從座位上站起來驚恐尖叫的場景。哈珀覺得可能是煙霧馬上就要把他們吞沒�？删驮谶@時，他看到了讓他十分震驚的一幕：舞臺上，艾瑪摔倒在鋼琴邊，嘴里還在痛苦地呻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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