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抵達(dá)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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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西塔尼亞”號游輪在一望無際的海洋中朝美國前進著。阿爾弗雷德爬上輪船的欄桿,視線所及的風(fēng)景中都貫穿著那條蔚藍(lán)的海平線,它就像任何人都無法違背的數(shù)學(xué)定理一樣,任憑誰也無法超越。
阿爾弗雷德很喜歡讓海風(fēng)把自己的頭發(fā)吹得亂蓬蓬的。盡管有遠(yuǎn)海的寒冷和落在甲板上的雪花,迎面吹來的風(fēng)卻讓阿爾弗雷德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感。
還有幾十個小時他就要夢想成真了。他們離紐約越來越近,阿爾弗雷德似乎已經(jīng)感受到了那里的氣息。他甚至有點兒想夜以繼日地坐在那兒,看著紐約一點點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阿爾弗雷德理了理圍巾,朝身后望去。玻璃門的另一邊,阿加莎、赫爾克里和莫里托正坐在頭等艙的包廂中喝著茶。服務(wù)生為了讓他們舒適地享受旅程而不停忙碌著!氨R西塔尼亞”號是一艘相當(dāng)豪華的游輪,在船上旅客們可以享受到多種多樣的服務(wù)。
阿爾弗雷德覺得自己十分幸運。游輪的頭等艙是專門為一些有頭有臉的重要人物準(zhǔn)備的,設(shè)施十分豪華。上船之后,阿爾弗雷德的嘴就沒合攏過。雖然他很慶幸自己能坐頭等艙,但他實在無法理解為什么身邊那些位高權(quán)重的人都在不停地吹噓自己。阿爾弗雷德覺得自己與周圍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于是他決定到甲板上站一會兒,讓大西洋冰冷的海風(fēng)幫他整理一下思緒。
阿爾弗雷德倚著欄桿站了好一會兒,這時,下面?zhèn)鱽淼囊魂囆[吸引了他的注意。發(fā)出聲音的是一群把一個冰塊當(dāng)成足球踢的孩子,歡呼、叫喊聲在甲板上回蕩著。看著他們?yōu)榱藠Z取冰塊而你爭我斗的樣子,阿爾弗雷德不禁笑了笑。盡管那些孩子穿著破舊的衣裳,坐的也不是頭等艙,可他們依然從游戲中獲得了無盡的歡樂。他們似乎并不介意自己享受的服務(wù)與坐在樓上喝茶的人不同。
阿爾弗雷德想起了幾小時前他在利物浦港看到的情景。那時他們正準(zhǔn)備登船,赫爾克里跑去找年輕人幫忙搬阿加莎的五件行李,阿爾弗雷德則觀察著去往三等艙的乘客們。他們都是一些卑微的平民,盡管隨身攜帶的行李可能就是他們所有的家當(dāng),可他們?nèi)詽M懷欣喜地期待著即將開始的旅程。
那些踢冰塊的孩子們還在繼續(xù)叫喊著,一名船上的工作人員出面阻止了他們的游戲。無奈之下,孩子們只好停止玩耍,回到了艙內(nèi)。阿爾弗雷德覺得自己或許也該回去待會兒,因為他已經(jīng)快凍僵了。于是,他轉(zhuǎn)身走進了包廂,他的朋友們還在那里喝下午茶。
“您可回來了,阿爾弗雷德先生,”看到走進包廂的阿爾弗雷德,赫爾克里朝他說道,“這么冷的天兒,只有勇士或是瘋子才會在甲板上待著。您回來了就好,省得我專門跑出去找您了!
阿爾弗雷德朝手上哈了哈氣,又把兩只手放在一起搓了搓,這才覺得暖和了點兒。他看了看微笑的赫爾克里。此時的管家已經(jīng)不像剛接到電報那天那樣愁眉不展了,盡管他看起來仍有些不安,可他還是為即將與妹妹重逢而感到喜悅。赫爾克里把剩下的茶倒在了阿爾弗雷德的茶杯里。
“您肯定迫不及待想到達(dá)紐約了吧,”阿爾弗雷德很感激赫爾克里對自己的照顧,“接下來幾天的旅程對您來說或許會顯得格外漫長。”
“沒錯啊,阿爾弗雷德先生,”管家舒了口氣說道,“阿加莎小姐為我所做的一切,我今生是無以為報了!
阿加莎十指交叉,顯得十分欣慰。她很愿意幫助赫爾克里走出困境,也為自己能給他人提供幫助而感到非常幸福。
“我都說了好多遍了,這真的沒什么的,赫爾克里,”她拿起勺子攪拌著茶水里的糖,“最重要的是艾瑪?shù)纳眢w,只要她沒什么事,能盡快康復(fù)就好。你知道她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了嗎?”
“很不幸,我所知道的也只有電報里的那點內(nèi)容,”赫爾克里有些焦慮地答道,“艾瑪當(dāng)時好像正在劇院里,她是在表演過程中突然發(fā)病摔倒的。”
“在表演過程中?”阿爾弗雷德驚叫道,“那得多尷尬呀!”
“我想她當(dāng)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失去知覺了,”赫爾克里眼神陰郁,“她一直昏迷不醒,所以劇院的人把她送到了醫(yī)院!
赫爾克里的話讓阿爾弗雷德十分不安。這么看來,艾瑪?shù)牟∏榛蛟S非常嚴(yán)重?紤]到過多的問題會壓垮赫爾克里,阿爾弗雷德也就沒再說什么。他有些擔(dān)憂地看了看阿加莎,阿加莎似乎立馬會意了。兩人其實都不確定到底會有什么樣的事在紐約等著他們。阿加莎想讓赫爾克里高興一些,于是試圖岔開話題。
“我記得艾瑪在倫敦表演時,你還領(lǐng)我去看過她的演出呢,”阿加莎熱絡(luò)地說著,“我覺得她的表演十分精彩!
“您竟然還記得,阿加莎小姐!這真是讓人難以置信。當(dāng)時您還很小,大概也就不到四歲吧!”
“當(dāng)然了,”阿加莎肯定地答道,“我永遠(yuǎn)也不會忘記艾瑪在舞臺上那充滿活力的面孔。她真的太出色了!
“說的是呀,”管家接著說,“自出生起,她就對表演藝術(shù)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她從小開始彈琴,她的彈奏總能帶給人愉悅。她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在倫敦發(fā)展自己的演藝事業(yè)。”
“啊,是嗎?”阿爾弗雷德有些不明所以,“那她現(xiàn)在為什么在紐約呢?”
“艾瑪之前工作的劇場在一次火災(zāi)中不幸燒毀了,”赫爾克里解釋道,“沒有了演出場所,劇院也就無以為繼。于是,劇院的人都跑到紐約各謀生路。對艾瑪來說,走出困境,繼續(xù)追求自己的夢想確實是個相當(dāng)艱辛的過程!
此刻赫爾克里的眼中寫滿了憂傷,阿爾弗雷德甚至擔(dān)心他馬上就要哭出來了。阿爾弗雷德不禁為自己魯莽的追問自責(zé)不已,他低下頭,不知該如何面對此刻尷尬的沉默。這時,赫爾克里從大衣內(nèi)兜掏出一個癟癟的錢包,取出里面的一張照片。他拿著照片充滿憐愛地看了一會兒,隨后決定把照片與孩子們和莫里托分享。他們都擠在他的身邊,試圖讓他振作起來。
“這是艾瑪最近寄來的一張照片,”他解釋著,“是幾個月前她和劇院里一起前往美國的同伴的合影。她給我寄了一張復(fù)印件,讓我相信她過得很好。”
阿加莎小心翼翼地接過赫爾克里手中的照片,仔細(xì)地看著上面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她認(rèn)出了站在中央的艾瑪。她穿著希臘貴婦的衣服,笑容滿面地站在另外三個演員中間。他們扮演的是古希臘人,因此神情和姿態(tài)都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莊嚴(yán)。照片上還有一行用藍(lán)色墨水寫的字跡娟秀的獻(xiàn)詞:“攝于這片充滿機遇的土地,贈予我親愛的哥哥赫爾克里!
阿加莎真心希望照片上的獻(xiàn)詞不會成為虛言。她虔誠地為艾瑪祈禱著,希望她能盡快康復(fù),實現(xiàn)所有夢想。
“是自由女神像!簡直難以置信!”
阿爾弗雷德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激動過。早上六點起床后,他就一刻不停地在寢艙甲板上轉(zhuǎn)悠著。他遠(yuǎn)眺海平線,期待著紐約出現(xiàn)在眼前的那一刻。當(dāng)他看到遠(yuǎn)處的一根小柱子越來越大,越來越立體,最終變成一個女人的雕像時,他感覺自己終于夢想成真了。
莫里托和阿爾弗雷德一樣興奮。這也是莫里托第一次來美國,看到自由女神像離自己越來越近,它叫得十分開心?吹剿麄兗拥臉幼樱⒓由蛔〉匦χ。
“我想你們也應(yīng)該了解一下自由女神像的歷史。”阿加莎饒有興致地和朋友們說道。
看到阿爾弗雷德和莫里托都十分專注地在聽她講話,阿加莎決定繼續(xù)她的歷史課。
“自由女神像是法國人贈予美國的禮物。他們把雕像的各個部件用船送到美國,然后在那座小島上組裝完成了自由女神像。它是美國非常著名的旅游景點,每天都要迎接成千上萬的游客!
阿爾弗雷德注視著自由女神像下面的混凝土底座,它形成了一個奇特的星星形狀。許多船只在碼頭進進出出,往返于這座小島和曼哈頓之間。曼哈頓的建筑鱗次櫛比,是紐約真正的中心!氨R西塔尼亞”號在滿載游客的諸多小船間開辟出一條道路,繼續(xù)向前行駛著。小船上的游客看著眼前的遠(yuǎn)洋游輪,熱情地向輪船上剛剛到來的人們打著招呼。看起來紐約是個熱情好客的城市,這讓阿爾弗雷德覺得十分開心?沙龊跛饬系氖牵喆]有直接?吭诟劭,而是在緊挨著自由女神像的另一座小島邊停了下來。三等艙的乘客都下船了。
“咱們和他們下船的碼頭都不一樣嗎?”看到大量人流急匆匆地涌下了船,阿爾弗雷德有些驚訝地問道。
“也不是,”阿加莎解釋道,“三等艙的旅客們得先在埃利斯島接受檢查。不過這只是例行公事,并沒什么意義!
阿爾弗雷德點了點頭,他之前并不知道還有這樣一道程序。他看了看頭等艙的其他乘客,他們也在欄桿邊好奇地張望著。阿爾弗雷德有些慶幸自己坐的是頭等艙。比起在小島上排一整天隊等待檢查,到達(dá)紐約后能直接在曼哈頓港下船無疑是更為榮耀的事。
在三等艙的旅客都下船之后,“盧西塔尼亞”號又重新啟動了,這次它終于要駛?cè)肼D港了。阿爾弗雷德突然覺得有一股急促的氣息在吹自己的腿。原來是莫里托停在了他的腳邊。和阿爾弗雷德一樣,莫里托也迫不及待地要下船去看看那些拔地而起的一排排高樓大廈。
“盧西塔尼亞”號從曼哈頓港的右側(cè)駛?cè),最終緩緩?fù)?吭诹?7號碼頭。孩子們和莫里托都跑下樓梯,急切地想要踏上這片新世界的土地。他們穿過紛繁交錯的走廊到達(dá)出口,然后順著斜梯跑下了船。碼頭上,戴著遮陽帽的人們比肩接踵,等待著自己的朋友和家人。
“我想米勒祖母應(yīng)該沒來接咱們,”阿加莎一邊在人群中張望著一邊說道,“在碼頭等一上午可太無聊了。”
可沒等她說完,一聲叫喊就推翻了她的結(jié)論。
阿爾弗雷德試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聲音的主人。這并不是什么難事,因為米勒祖母還在興奮地尖叫著,她撥開那些戴著優(yōu)雅遮陽帽的貴婦,急不可待地要去擁抱自己的孫女。
“親愛的!”一走到阿加莎跟前,她就大聲叫道,“見到你我真是太高興了!”
米勒祖母用她寬闊的身體緊緊裹住阿加莎,幾乎要讓她喘不上氣來了。
如此熱烈的情感表達(dá)讓阿爾弗雷德覺得有些窒息。按說像米勒祖母這種身份的人應(yīng)該是不大愿意輕易表露情緒的,她剛剛毫不掩飾的喜悅著實讓阿爾弗雷德吃了一驚。米勒祖母依舊抱著孫女,不停親吻著她的額頭,直到激動的莫里托開始試圖吸引米勒祖母的注意,她才終于放開了阿加莎。
“莫里托!”她驚叫著和莫里托打招呼,“你能來看我真是太好啦!我一直希望能有位毛茸茸的小姐來我家里做客呢!
莫里托開心地躍起,米勒祖母握了握它的一只爪子,又毫無保留地親了親它的臉。隨后,米勒祖母抬起目光,注意到了面前那個個頭不高的小男孩。他一言不發(fā)地拿著行李,等待著米勒祖母的問候。米勒祖母慢慢彎下腰,灰色的眼睛不住地打量著阿爾弗雷德,龐大的身軀隨即擋在了他的身前。
“至于你嘛,我猜你大概就是阿爾弗雷德·希區(qū)柯克吧。你是倫敦東區(qū)最好的偵探,對不對?”米勒祖母仔細(xì)端詳著阿爾弗雷德,“我知道你不喜歡罪犯,也不喜歡雞蛋。這樣的話,咱們盡量不讓菜單里有雞蛋,你看怎么樣?”
阿爾弗雷德驚訝于米勒祖母竟然對他的狀況了如指掌,他猜這大概都是阿加莎的功勞。阿爾弗雷德伸出手,可她并沒有和他握手,而是抓住他的手一使勁兒,把他拽到了身前,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親愛的!終于見到你本人啦!阿加莎在信里可是給我講了不少關(guān)于你的事呢!”說著,米勒祖母在阿爾弗雷德的額頭上也留下了一串親吻。
看著阿爾弗雷德不知所措的樣子,阿加莎覺得十分好笑。米勒祖母可不是普通人。她在迎接別人時就像旋風(fēng)一般充滿激情;平時只要有人去拜訪她,她一整天都會開心得合不攏嘴。阿加莎被幸福感包圍著,可又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她努力回想著。直到遠(yuǎn)遠(yuǎn)看見赫爾克里推著行李車的身影,阿加莎才意識到原來是有一陣子沒看到管家了。這時,赫爾克里也看到了他們,他神色驚慌地朝他們跑來。
“阿加莎小姐,您剛才去哪兒了呀?我讓您在斜梯那兒等我的!我找您找得都快瘋了!”
赫爾克里的臉色和白紙一樣,考慮到他現(xiàn)在的情緒狀況,阿加莎覺得剛才的走散或許對他是一個很大的驚嚇。
“啊,實在抱歉,”阿加莎解釋道,“我們在人群中看到了米勒祖母,于是就跑來找她了!
赫爾克里這才發(fā)現(xiàn)米勒祖母也在場。他立馬站得筆直,深深地向老婦人鞠了一躬。
“拜托,赫爾克里!你就別和我來這一套了!”米勒祖母命令道,“你看上去就像吞了根指揮棒似的。記住,在這里你就是我的客人,我也不用別人為我服務(wù)。所以拜托你別站得那么直,放松點兒。你已經(jīng)在紐約啦!”
說著,她像叫門似的使勁拍了拍有些茫然的管家的后背。
赫爾克里點點頭,有些無奈地感謝了樂觀的米勒祖母。他不想在老婦人熱情的招呼前表現(xiàn)得無禮,但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在紐約游玩。
阿加莎對這一點心知肚明。一看到赫爾克里的目光,她就明白了他的擔(dān)憂。她拽了拽米勒祖母的胳膊,想讓她稍微克制一些,并提醒她赫爾克里來紐約的真正原因。
“我想赫爾克里這會兒可能沒心情旅游,祖母,”她平靜地說道,“咱們得盡快趕去醫(y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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