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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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霏被他一搡，站立不穩(wěn)，膝蓋磕在厚重的木椅邊緣，痛得腿一彎，半跪在地上。
大塊頭不耐煩地伸過手去，想把她拉起來。這時門口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不許碰她�！闭f話之間，那人已經(jīng)大步走到近前，手臂環(huán)過葉霏的后背，架在她腋下，將她一把撈了起來。他力量很大，但是動作并不魯莽。另一只手已經(jīng)扶好椅子，順勢將葉霏帶過去，手臂一沉，讓她穩(wěn)穩(wěn)坐在木椅上。
溫?zé)岬臍庀谋澈髠鱽�，但是他身體繃緊，聲音凝重，像是打了一記悶雷。葉霏早知是誰，吐了吐舌頭，不敢說話。
“男人和男人之間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他語氣冷峻，“第一，不要打壞店里的東西；第二，不要打傷我的員工�！�
大塊頭依然罵罵咧咧，說著“你們這些不知好歹的當(dāng)?shù)厝恕薄袄薄岸际强课覀兊腻X養(yǎng)活”一類的話。他還要再說，只覺得眼前一花，左腮已經(jīng)重重挨了一拳，鼻子也是一陣酸痛，嘴中泛起咸腥的味道。
“你可以試試看報警�！标惣因E攥了攥拳頭，輕蔑地笑了笑，“很抱歉，他們也是當(dāng)?shù)厝��！?
大塊頭還想反撲，一拳掄過來，但是陳家駿神態(tài)自若，輕輕側(cè)身避開。他雖然沒有虬結(jié)的肌肉，但是身手矯捷，繃緊的手臂堅韌有力。更何況，在他身后，萬蓬和兩個朋友也推門進(jìn)來，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場景，面面相覷，但看到對峙的二人，都向前一步，向著大塊頭怒目而視。
大塊頭扭頭啐了一口，狠狠地瞪了茉莉一眼，奪門而去。
萬蓬還處在驚詫中：“剛剛說來看頌西，就這一會兒，怎么了？”
陳家駿側(cè)身，居高臨下掃了葉霏一眼，語氣嚴(yán)厲：“讓你們早點(diǎn)關(guān)門，不聽！”
“已經(jīng)關(guān)了啊……”她眨了眨眼睛，辯解道。
他轉(zhuǎn)到吧臺后拿了塑料小桶，盛滿冰塊，又翻出不知誰的一件T恤，裹了大把冰塊。然后走到葉霏面前半蹲下來，戳了戳她的膝蓋。正中痛處，她擰著眉毛倒吸一口冷氣。
“就是碰到了，沒什么大事，瘸不了。”他說著，手中的冰包按了上來。
葉霏凍得一哆嗦。陳家駿的額發(fā)近在咫尺，伸手就能碰到。她小半截大腿露在外面，手慌忙從身側(cè)滑過去，向下拉了拉裙角。膝蓋上涼得讓人發(fā)抖，心頭卻是暖暖的，兩頰更是熱得發(fā)燙。
她說：“謝謝你來解圍。”
“我要是沒來呢？”陳家駿哼了一聲，抬眼看她，“什么人都敢惹！”
“他也沒真想打我吧，”葉霏心存僥幸，“總覺得，他后來還是想拉我一把�！�
他譏誚地笑笑：“真遇到想打你的，你打得過，還是跑得開？”
“我以后繞著走就是了……”她囁嚅著，忍著不去摸他晃來晃去的頭發(fā)，“你就知道自己打得過？”
“打不過。我下次袖手旁觀。”陳家駿又好氣又好笑，板起臉來，“以后不許回去太晚，不許自己走夜路�！�
“我記得，你說過，島上也有不太平的時候呢�！比~霏看著他的頭頂，心中委屈又得意。
“知道就好。”陳家駿按了一下冰包，“自己扶著！”他拿起冰桶，重重地放在茉莉和頌西旁邊的桌上，“處理好自己的事，不要讓大家都跟著擔(dān)心�！�
頌西被萬蓬扶了起來，茉莉站在一旁，眼中含淚，面色蒼白。
陳家駿看了葉霏一眼：“還能站起來嗎？”
她試了試：“還好，就是磕得皮肉疼，不耽誤走路�！�
他點(diǎn)點(diǎn)頭：“那走吧�！�
幾個人心領(lǐng)神會，陸續(xù)離開，店里只留下頌西和茉莉。
萬蓬折回Joy’s接茵達(dá)下班。葉霏跟在陳家駿側(cè)旁，走在海浪輕撫的沙灘上，一瞬間有些懊惱。如果剛剛，自己說站不起來呢？
他忽然停下腳步，向葉霏勾了勾手指：“你站近點(diǎn)。”
她應(yīng)了一聲，有些窘迫，低著頭向前蹭了兩步。
陳家駿吸了吸鼻子，皺眉道：“我以為是灑了一地，你身上怎么也這么重的酒氣？”
葉霏有些緊張，怕他以為自己故態(tài)萌發(fā)，連忙解釋道：“頌西要調(diào)雞尾酒，我一口沒喝，都灑身上了�！�
他對這答案很滿意，點(diǎn)了點(diǎn)頭：“諒你也不敢�！�
葉霏坦承：“我看頌西情緒太低落，想陪陪他，沒打算喝酒�！�
“島上這種事情太多了，你管不過來�！标惣因E淡淡說道，“看多了，就習(xí)慣了�！�
“這不是，還沒習(xí)慣嘛……而且，總覺得還有希望。”葉霏看向他，“不想他們兩個彼此折磨。”
“但是，也許這是他們兩個想要的呢？”他語帶譏嘲，“這里就是個劇場，每個人來到這兒，都覺得自己可以活得轟轟烈烈�！�
葉霏仿佛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種可能，心中生出同病相憐的情緒：“我在想，人的行為和心態(tài)在多大程度上，會受到環(huán)境的影響。如果，我在他們的位置上，會怎么樣？”
夜闌人靜，星月消隱在云層后，她的眼底映著墨一樣的大海。陳家駿瞥到她的眸子，搖了搖頭：“你不會變成茉莉，也不可能變成頌西。”
葉霏笑起來：“這么肯定？”
陳家駿嘴角彎了彎：“現(xiàn)在很確定……以前不確定。你剛來的時候，不也是個drama queen？”
“那你為什么留在島上？”葉霏揶揄道，“為了看戲？”
“看得太多，沒新意。”他懶懶地答道，“習(xí)慣了而已�！�
“我構(gòu)思文章的時候就在想，大家為什么選擇海島，島嶼有什么特質(zhì)�！�
陳家駿反問：“你覺得呢？”
葉霏想了想：“孤懸海外，與世隔絕。所以自由、放松、悠閑。但同時，孤獨(dú)、疏離、逃避。我說完了，到你了。”
陳家駿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你有怎樣的心情，就看到怎樣的島……不只是島，還有這個世界�！�
他神色清冷，但難得描述自己的心境。葉霏的心提起來，好像面對著一道謎題，她比誰都想知道答案。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么你呢？看到怎樣的島？”
“我看到我的店，有好幾個伙計指著我吃飯�！彼逯槪斑�看到一個trouble maker，總等著我善后�！�
一轉(zhuǎn)身，他又把自己的情緒藏了起來。
葉霏一時無語，陳家駿囑咐道：“過兩天汪sir要來。你明天抽空來店里，和美欣熟悉一下流程�！�
“你和美欣……認(rèn)識好多年了吧？”葉霏忍不住詢問，“我覺得店里的事，她都很熟悉�！�
“中間有兩年我不在島上，都靠她幫忙。不過，她不算店里的員工，你不能偷懶�！�
“哦……”葉霏想起邱美欣說過，潛店她也有份，猶豫了一下，佯作輕松，半開玩笑地問道，“那她，是不是未來的老板夫人？”
陳家駿點(diǎn)頭：“名義上講，是的�！�
葉霏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去，如同沒入寂靜幽暗的深海里。
陳家駿緩緩說道：“因為我不是本國公民，所以最多可以擁有潛店49%的資產(chǎn)�！�
葉霏點(diǎn)頭，所以，名義上要娶本國太太？想著想著，心頭有一絲苦澀。
他繼續(xù)說道：“潛店的老板必須是本國人，擁有至少51%的份額。所以，名義上，大老板不是我，是美欣的未婚夫，林達(dá)明�！�
葉霏這顆心又像掛在魚鉤上的小魚，被長長的魚線“呼”地甩到了天上：“美欣的未婚夫？”
“嗯，達(dá)明是我大學(xué)時的同學(xué)。店是我的，但掛在他名下�！�
葉霏松了一口氣，過了兩秒，又替陳家駿擔(dān)心起來：“那，用人家的名字注冊，你不怕……”
陳家駿笑起來：“我們認(rèn)識十幾年，林家是數(shù)得著的大戶�！彼f了街角一家連鎖超市的名字，“這只是林家的一項產(chǎn)業(yè)而已，全國不知道幾百家，在首都還有兩個shopping mall。把我的店送給他，他都不會要�！�
葉霏再次放下心來，又不禁笑自己，店是誰的，你緊張什么？她站在陳家駿身邊，心像氫氣球一樣，被喜悅充滿，飄然欲飛。想起他對著大塊頭爆發(fā)的怒意，還有呵斥自己時的緊張和嚴(yán)厲，竟都覺得十分受用。葉霏揉了揉兩頰，才把唇邊的笑意生生憋了回去。
他說，你有怎樣的心情，就看到怎樣的世界。只要有堅定的方向，那些不可預(yù)知的未來，或許不用那么擔(dān)心。
陳家駿一邊向前走，一邊說道：“柏麥一天沒看到你，還問你哪里去了，說想聽你的故事�！�
葉霏捂著臉，眉眼彎彎：“好呀，我想想看，下次講給她�！�
陳家駿回眸，看她一直揉著腮，眉頭皺了皺：“臉也被打到了嗎？”說著他停下腳步，略微俯了身，目光停在她臉上。
葉霏捂著嘴，雙眼瞪圓，一時講不出話來。她緊張得呼吸都不順暢，又盼望著這一刻的凝視可以更久一些，或者，可以離他更近一些。
好在夜色濃重，又擋了半邊臉，對方無從察覺她面頰上飛起的酡紅。只是一雙眼睛，在驟然的驚訝褪去后，黑亮亮的，仿佛有幾顆小星星落入了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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