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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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不知他在哪里請來一個瑩脂坊的化妝師傅,將蘇離離捉在房中教輔一天。蘇離離哀哀不悅,祁鳳翔勸脅相輔,曰:“別人花錢都請不到的師傅專教你一人,不可暴殄天物!
至晚,濃妝淡抹總相宜了。
再次日,蘇離離淺施脂粉,淡掃眉峰,將頭發(fā)綰作雙鬟。簪上一排單粒珍珠,祁鳳翔將明珠耳夾扣上她的耳垂,端詳片刻道:“走吧!
門外有車等著,兩人上車坐了,蘇離離四顧道:“張師傅這兩日怎么不見?”
祁鳳翔肅容道:“我另托他有事去做。現(xiàn)在告訴你的話,牢牢記好,說的時候,務(wù)必一字不差!
車外陰天,似昏暗欲雪。青石大道一路行至冀北將軍府前,祁鳳翔下馬投了名刺,回身指了門前獅子銅鶴,低聲笑道:“這陳北光的府制頗多僭越,總不是這兩個月才建的,可見是個浮躁不慎之人!
蘇離離手心卻有些出汗,埋頭不答。祁鳳翔將她鬢邊的一粒珠插正了正,語氣清閑道:“不要緊張!碧K離離點點頭,他便笑了一笑,“多加小心!
說話間,將軍府府丞親自迎了出來,將祁鳳翔請進(jìn)去。蘇離離隨在他身后,亦步亦趨,左右雕梁畫棟,戒備森嚴(yán)。
大殿之上,坐著一位長髯劍眉的大人,四十上下的年紀(jì),英氣之中帶著儒雅,踞案而候。
祁鳳翔趨前施禮道:“幽州祁鳳翔,久聞鎮(zhèn)北侯大名,無緣識見。今日特來拜會!碧K離離便跟著他深深地屈膝行禮。
陳北光虛扶了一扶,不咸不淡道:“不必多禮。世人皆言,祁煥臣三子,長為鹿,次為羊,祁家有虎,只待鳳翔。今日一見,果是英雄出少年!
祁鳳翔直起身來,不卑不亢道:“大將軍謬贊,家兄才略見識數(shù)倍于我,晚輩不敢逾越。今日來此,一則奉父命問禮,二則為兩軍交好!
陳北光冷笑兩聲,“你倒是虛比浮詞,口吐蓮花。誰不知祁家大公子無能,卻見嫉于兄弟;祁家二公子莫名其妙得了奇疾,纏綿病榻。你祁三公子雖英武過人,卻是庶出,父兄皆不待見。你雖有用,也不過是為臣為奴!
祁鳳翔神色連一絲波瀾都不改,道:“疏不間親,為子為弟本是臣奴之分!
陳北光緩緩站起來道:“你若是這安分的人,今日便不會到我府上來!
他昂首看著祁鳳翔,“前年中秋,祁煥臣家宴,席間問道:‘如若起事,當(dāng)何所以據(jù)?’你大哥說,幽州經(jīng)營多年,當(dāng)據(jù)為根本,建立基業(yè)。你卻說應(yīng)棄幽州,先取京師,立幼帝以令天下;繼之掃平冀北、豫南,與京畿成拱衛(wèi)之勢,則基業(yè)奠定,然后可以睥睨群雄,一統(tǒng)天下!
祁鳳翔眉目微蹙,臉上笑意卻似有似無,聽他贊許道:“這番見解稱得上真正的雄才大略,我若有子如你,必然欣慰萬分!可如今你們京師已下,要取我冀北,竟敢明目張膽到我府上招搖!祁鳳翔,你欺冀北無人嗎?!”陳北光重重地一拍書案。
蘇離離暗暗叫苦,仁兄你所算差矣。我人還沒見著,這冀州大都督只怕把你的人頭都砍下來了。
陳北光盛怒之下,祁鳳翔緩緩開口,字字清晰,“將軍耳目千里,世所少有。前年家宴,我確實倡謀若此。然而將軍不聞,世異時移,策無長策。方今之勢,瞬息萬變。那年我說取冀北,今日卻是來聯(lián)冀北。我既孤身而來,正是誠意殷切,奈何將軍不信!
陳北光神色稍霽,哂道:“便聽你能否說上天去!
祁鳳翔正色道:“豫南巡撫使蕭節(jié),上月致書我父王,愿同討將軍,功成之日,劃地平分。我想將軍踞一江之塹,易守難攻,你我相攻不是上策,F(xiàn)今諸侯并起,各方勢力不下數(shù)十,妄動則先失,不如坐待時日。我們兩家和睦,則蕭節(jié)也不能輕動。將軍以為呢?”
陳北光沉吟道:“你我兩地毗鄰,怎能永共太平?”
祁鳳翔率然笑道:“今日我們合,是上上之勢。但為主者各修德行,為臣者各盡職守,他日若有勝敗,再決可矣。”
陳北光沉思半晌,撫髯道:“世侄所見甚是!
蘇離離差點沒當(dāng)場笑起來,方才他拍桌子發(fā)怒已見殺機,經(jīng)祁鳳翔三言兩語,就成了他世侄,果如祁鳳翔所說,心浮不慎。這姓祁的渾蛋莫非是天生來欺人的?
冷不防祁鳳翔拋給她一個暗示的眼神,蘇離離略正了正臉色,斂衽上前道:“將軍見諒,奴婢有一請!
“嗯?”陳北光疑道,“你有什么請求?”
祁鳳翔先叱道:“我與將軍說話,哪有你插話的份兒!彼D(zhuǎn)顧陳北光道,“家人無狀,將軍恕罪。這個小婢原是皇宮內(nèi)殿的侍女,鮑輝屠城時幸存下來,我入京時救了她,所以追隨左右!
陳北光細(xì)細(xì)打量了蘇離離幾眼,顯然想得太多了,“世侄既是龍駒鳳雛,自然多有佳人陪伴左右。”祁鳳翔笑而不語,蘇離離表情有些抽搐。
她擠出幾分悲痛,道:“奴婢自小失怙,全賴義父提攜養(yǎng)育。鮑輝弒君之日,義父生死不明。近日賴公子多方打探,才知他在將軍府上。奴婢懇請一見。”
陳北光摸不著頭腦,道:“你義父姓甚名誰?”
“先帝的內(nèi)廷侍衛(wèi)長時繹之!
“啊——”陳北光大驚道,“你說他呀。時大人曾與我有些交情,也確實在我府上,然而姑娘要見,多有不易!
蘇離離道:“這是為何?”
陳北光嘆道:“姑娘有所不知。時大人伴隨君側(cè),武功原本深不可測。去年不知為何,卻氣脈逆行,沖破要穴。如今……如今形同瘋癲,人不敢近。我怕他傷人,想將他關(guān)在地牢,他一掌便打死我兩名侍衛(wèi),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哄得他進(jìn)了牢里。姑娘若去見他,倘若被他所傷,無人救得了你!
蘇離離一驚,轉(zhuǎn)看向祁鳳翔,有些猶疑。祁鳳翔挽過她的手臂道:“離離,你一心要找他,不如我陪你去,遠(yuǎn)遠(yuǎn)地看一眼如何?”蘇離離被他那聲“離離”震得一麻,只得懇求道:“將軍大人,即使義父神志不清,我也想見見他!
陳北光點頭道:“你這個丫頭倒頗具孝義。來人,帶這位姑娘去地下石牢!
祁鳳翔也拱手道:“晚輩陪她一行。”
陳北光頷首應(yīng)允。
冀北將軍府的地牢,觸手是陰寒的空氣,石壁之間透著詭譎氣息。每走一步,便有腳步聲回蕩。一排陡峭的石階延至地下三丈,再往內(nèi)行一丈,有一間小小斗室。四壁都是石墻,卻坑坑洼洼。
將軍府侍衛(wèi)點著一盞油燈,指引他們道:“這墻上都是當(dāng)初時大人砸的,他有時癲狂,有時靜默,我們也只能趁他發(fā)呆的時候把吃喝送下去!
到了一扇鐵門前,門上尺寬方洞,侍衛(wèi)將燈掛在壁上,躬身道:“姑娘請看。”
蘇離離自方洞看去,一個人影倚坐在最深處的石壁下,花白凌亂的頭發(fā)胡須遮住了大半張臉,只有暗淡燈光將他側(cè)臉的輪廓投在墻上,英挺虛幻。四肢連著鐵鏈鎖在墻上,那鐵鏈的環(huán)條都有拇指粗細(xì)。
祁鳳翔道:“能不能把門打開?”
那侍衛(wèi)大驚道:“不可,不可。公子,這人內(nèi)力過人,武藝超群,若發(fā)起狂來,無人擋得住他呀。”
祁鳳翔道:“他手足被縛,一時也出不了這地牢。陳將軍允我來看他,若連一句話也說不上,未免不近人情!
侍衛(wèi)躊躇片刻,“公子不要多待,看看就出來!闭f著摸出鑰匙,開了門鎖。那鐵門竟有七寸厚,嵌入墻壁,緩緩滑開尺許。
祁鳳翔頷首道:“你去吧,我們看看就出來!
侍衛(wèi)逃也似的跑了。
蘇離離站在門前,望著那靜默的人影。祁鳳翔一手合在她腰上,道:“進(jìn)去!睂⑺霐堖M(jìn)了石室。
坐在地上的人影動了動,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頭來,看不清面目,卻漠然地對著蘇離離。
蘇離離看看牢頂,用盡量散淡的口吻道:“時大哥,這桂園曉月怎么不似太微山的亮。俊
時繹之緩緩將頭抬起來,露出面目,胡須蓬亂地飛著,眼睛卻明亮,瞳孔渙散中漸漸收縮,定在蘇離離身上,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手腳一動,牽得鐵鏈細(xì)碎作響。他像是激動,又像是驚訝,聲音如砂礫摩挲,“蘇姑娘,你……你回來了!
他這句“蘇姑娘”一出口,蘇離離腦中電光石火,頓時明白了祁鳳翔的用意,震動之下,竟愣愣地站在那里,忘了開口。
時繹之思緒雜亂,看著蘇離離,一時又抓住一些零亂的片段,“不,不對,葉夫人,你……你嫁給葉知秋了!
祁鳳翔站在后面,聲音低沉,并不急促卻帶著壓力道:“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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