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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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離仿佛思維已從話中抽離,機(jī)械地問:“時大人,七年不見,你竟要趕盡殺絕嗎?”
此言一出,時繹之混亂的頭腦霎時如平湖落石,激起千層浪,他用手抱著頭,略顯狂態(tài)道:“不,不,我是奉了皇命,我不殺你,我不殺你,我不殺你……”
他內(nèi)力充沛,聲音雄厚,竟震得蘇離離耳中有些嗡嗡作響。
祁鳳翔清冷地吐出兩個字,“繼續(xù)。”
蘇離離道:“先帝給你的東西呢?”
“東西?”仿佛正要連上的記憶被從中突兀打斷,他不假思索應(yīng)道,“在我這里。”
“給我!
時繹之摸索著在衣襟里理出一條線繩,扯斷遞了過來,鐵鏈隨著他的動作嘩啦啦響著。線繩之下,墜著一個細(xì)長的物件,三寸長短,有些像三棱刀,只是刃面各有參差不齊的齒,狀如鑰匙。
蘇離離看一眼祁鳳翔,祁鳳翔不動聲色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蘇離離走上去,接過那鑰匙,正要收手,卻被時繹之一把抓住了手腕,叫道:“辭修,辭修,你別走!”他力量之大,捏得蘇離離“啊”地一叫,想掙脫,卻全無作用。
祁鳳翔沉聲道:“順著他說!
蘇離離被他一提,負(fù)痛哀求道:“我不走,我不走,時大哥你放開我的手!睍r繹之愣愣地松開,卻一眨不眨地望著蘇離離。愛慕,相思,悲慟,記憶百味雜陳。蘇離離望進(jìn)他眼眸,反倒鎮(zhèn)定下來,對他微微一笑,道:“你不要鬧好不好,我去倒點(diǎn)水進(jìn)來!
時繹之點(diǎn)頭,蘇離離轉(zhuǎn)身將那三棱鑰匙插在腰帶里,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跑,竟走出了幾分大家閨秀的氣度。祁鳳翔低低道:“你慢慢出去!
蘇離離依言走到門邊時,時繹之像突然發(fā)現(xiàn)了祁鳳翔的存在,忽然站起來道:“你是誰?”
蘇離離一愣,祁鳳翔不語,負(fù)手在后做手勢讓她走。
蘇離離提了裙子剛邁出鐵門,時繹之大吼了一聲,朝蘇離離撲過來。他雖面貌憔悴,身形卻靈動,一掙之下被鐵鏈縛住了。祁鳳翔一把將蘇離離推出地牢,叫她“快跑!”回手注力推上厚鐵門,剛一拉合,便聽見“砰”的一聲巨響。時繹之竟掙脫鐵鏈撲到了鐵門之上,他內(nèi)力所注,透鐵入壁,仰天長嘯間,已是狂癥大發(fā)。
內(nèi)壁聲音回蕩,祁鳳翔只覺氣府一震,竟被他的內(nèi)力破空而傷。祁鳳翔強(qiáng)壓下激蕩的真氣,一把撈起蘇離離快步躍出地牢。甫一見光,祁鳳翔已聽見地下動靜,將蘇離離放下道:“躲開這里!碧K離離一愣的工夫,四面找路,卻是在后院演武場上,全是圍墻。祁鳳翔見狀有些著惱,將她往前一推,“往那邊跑,放伶俐點(diǎn)。”
蘇離離跑開兩步,便聽見后面呼嘯聲起。她停住腳回看,時繹之已追了出來。兩個將軍府的侍衛(wèi)虛攔了一下,被他手一揮掃開,直取祁鳳翔。祁鳳翔不敢接他,順手提起一柄日月刀,脫手?jǐn)S去。時繹之衣袖一振,將刀阻落。祁鳳翔打點(diǎn)精神,避開他的掌風(fēng),須臾已躲閃了七八招。
蘇離離恍惚間,有些記得這場景,母親蘇辭修說:“你要趕盡殺絕嗎?”那個人錦衣束袖,一掌擊向父親,蘇辭修斜刺里撲到丈夫身上……那人在雨中大慟,“辭修,我不是要?dú)⒛恪背淌謇氖值溃骸靶〗憧熳撸 贝笥赇桡谧×颂油龅暮⒆游⑷醯哪_步聲。
蘇離離轉(zhuǎn)身疾步向前,大聲道:“時繹之,你住手!”
時繹之被她一叫,眼前的景致與記憶有瞬間的重疊,一緩之間,祁鳳翔脫身而出。誰也不知道人的心智是怎樣生成,時繹之不知是被觸動前情,還是遺忘過往,竟陡然像紅了眼的魔頭,殺戒大開,身形如鬼似魅,瞬間放倒了兩個侍衛(wèi)。
祁鳳翔大驚道:“糟糕,他真氣沖破百會了!
蘇離離急急接了一句,“那會怎樣?”
“那就瘋得徹底了!”祁鳳翔一把扯開她,勉強(qiáng)將時繹之一拳從旁格開。煞氣撲面而來,竟讓人站不穩(wěn)腳。
時繹之第二掌擊出時,一個纖瘦的身影自側(cè)面穿入,鬟青珠垂,擋在了祁鳳翔身前。毫厘之差,時繹之早已昏聵凌亂的神志永遠(yuǎn)記得那一刻的真實(shí),令他此后十年日夜不能釋懷。早已凌厲的殺意陡然一頓,意念強(qiáng)大得勝過身體的極限,本將從掌心發(fā)出的真氣出乎意料地生生收住,自手三陽經(jīng)回溯,直抵百會,逆沖膻中。
蘇離離穿入,時繹之停手,祁鳳翔攬她后躍,都在一瞬之間。丈余外,祁鳳翔落地,蘇離離伏在他懷里不動。他一驚,扣她腕脈,脈息略顯凌亂,卻勃勃不息。想來時繹之內(nèi)力深厚,發(fā)之如洪水傾瀉,雖然及時收手,蘇離離還是被他的掌風(fēng)擊暈了過去。
然而越是雄厚的內(nèi)力,發(fā)力之時越不容易收住。蘇離離脈息無傷,只是暈厥,時繹之竟將內(nèi)力全斂,必致經(jīng)脈逆行。祁鳳翔攬著蘇離離,如臨大敵地注視時繹之,看他這番氣脈沖突,不知是要瘋得更厲害,還是經(jīng)脈毀損而死。
然而時繹之默然無聲地站在當(dāng)?shù)兀凵窨仗搮s清澈不渙散,有些莫名地望著自己的手。就這么站了片刻,他左腳一動,祁鳳翔手一側(cè)似要因應(yīng)。時繹之卻退了一步,緩緩再退一步,再退一步,一轉(zhuǎn)身躍向墻邊,輕功已臻化境,竟絕塵而去。
角落門上,將軍府的侍衛(wèi)探出頭來,見瘋魔已走,才紛紛擁入校場。祁鳳翔神色冷峻,望向他離開的方向,見陳北光也進(jìn)來,正聽侍衛(wèi)解說。祁鳳翔將蘇離離插在腰帶上的鑰匙收入自己襟衣,抱了她起來,淡淡道:“陳將軍,離離被嚇暈了,我也不便多留,先告辭了!
陳北光慢慢踱到他二人身邊,看著蘇離離道:“世侄有所不知,我這地牢墻里嵌了熟銅管!彼痤^看祁鳳翔,“你們在牢里說的,我都聽見了!
祁鳳翔微微一笑,“聽見什么了?”
“先帝的什么東西?”陳北光也不跟他弄虛。
祁鳳翔神色不變,“我也不知是什么東西,還不及琢磨。不如將軍替我看看!彼冶郾еK離離,左手摸到她腰肋。
陳北光見他如此識相,倒放下些戒心。只見祁鳳翔在蘇離離身上摸索半天,扯出一張寫滿了字的手絹。祁鳳翔自己也不知是何物,慢慢展開,再慢慢遞給陳北光。
陳北光接過,初見時神情一凜,細(xì)看之下,竟蹙眉慌亂。手撫著絹?zhàn)樱?xì)細(xì)辨那字跡,顫聲道:“肯將白首約,換作浮萍聚……”他失態(tài)地扯住祁鳳翔的袖子,“這……這是哪里來的?她在哪里?”
祁鳳翔察言觀色,冷靜簡潔道:“時繹之給的!
陳北光若有些微頭腦,便該看出這手絹雪白,不可能是時繹之身上得來;祁、蘇二人在牢中索要這東西,必知道那是什么。然而他一躍而起,將手一招,“跟我追!”竟帶了侍衛(wèi)沖出了時繹之所去方向的角門。
祁鳳翔旁觀眾人去盡,肅然神色竟漾起幾分冷笑。低頭看看蘇離離,猶自昏在他臂彎里,他收了笑意,將她橫抱起來,徑直往將軍府大門走去。
蘇離離恍然醒來時,身在低矮狹小的船艙里,一燈如豆。暗黃的舊艙板上開著一扇小窗,窗外正是夜幕深垂,水聲似有若無。祁鳳翔白衣散發(fā),倚坐窗邊,看著江面低回的漪紋,側(cè)臉的輪廓寧靜出塵,竟似帶著幾分寥落入骨。
他沒有回頭,卻平靜道:“醒了?”
蘇離離掙了兩下,坐起來,身上蓋著一床薄被,頭發(fā)散亂垂墜,衣裳卻還穿得好好的。她裹了裹被子,蜷靠艙壁,愣愣地問:“這是哪里?”
“渭水南岸。”祁鳳翔回過頭來,眼神有些深不可測。
“為什么要擋那一掌?”
蘇離離道:“你受了傷就帶不出我來,我受了傷你還能救出我。我想活命,只能先予后取。賭他還記得當(dāng)年的事,難得僥幸!
祁鳳翔看不出作何情緒,似乎有那么幾分贊許的意思,“你一念之間能想到這么多,也很不容易。但時繹之的掌力沒人擋得起,一擊斃命!
蘇離離道:“上京城破之日你救了我一次,我不愿欠人情,還你一次!
祁鳳翔定定地聽完,看著她不語,良久淡淡笑道:“好,F(xiàn)在鑰匙有了,我們說說那匣子的事吧!
蘇離離并不驚訝,也不奇怪,順著他的語氣淡淡道:“我猜言歡沒有等到你贖她,是絕不會告訴你實(shí)情的吧!
“她比你實(shí)際,雖功利了些,也算得上聰明。”
蘇離離審慎地問:“她怎么樣了?”
祁鳳翔停頓了片刻,“該怎樣便怎樣!
蘇離離只覺一股涼意從頭蔓延到腳,“你殺了她?”
祁鳳翔嗤笑道:“你不也拿她當(dāng)過替身,現(xiàn)在貓哭耗子了?”
蘇離離將臉埋在被子上,沉默片刻,抬頭時眼睛有些潮:“她很可憐。從小就跟在我身邊。我爹死的那次,我摔傷昏迷不醒,官兵為找我,要放火燒山。她的母親,就是我的奶娘,帶著她出去止住了他們。官兵走了,奶娘死了,程叔背著我逃到關(guān)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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