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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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日子順利了不少，屈林苑問過袁飛飛要不要也學(xué)一學(xué)詩詞經(jīng)典，袁飛飛道她才不去背那些繞嘴的東西，屈林苑也不勉強(qiáng)她，只叫她愿意聽便聽。
而書院的學(xué)童與袁飛飛玩得相當(dāng)不錯(cuò)。
袁飛飛年紀(jì)雖不大，但隨著馬半仙走南闖北這么久，眼界和花花腸子到底比這些崎水城都沒出過的公子哥好不少，沒事講幾個(gè)小段子，玩兩手，輕而易舉地便同學(xué)童們打成一片。啊，硬要說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那就是金樓三公子裴蕓了。
袁飛飛覺得自己簡直看不懂他，這人奇怪得緊。
她來書院的第一日，是存心想嚇唬裴蕓。畢竟裴蕓知道她是女兒身，若是他碎嘴說了出去，那必然會給張平帶來麻煩�，F(xiàn)下她覺得裴蕓應(yīng)該是不會亂說了，可她又不覺得這是被自己嚇住的。
裴蕓依舊坐在最前排，周圍一個(gè)人都沒有。他不會去找誰說話，也沒有人來找他玩。袁飛飛在知道了他不會亂講話之后，也沒怎么理會他。她也是小孩，自然也是喜歡那些熱鬧的人。
書院里一直是老樣子，屈林苑平時(shí)懶散得很，喝茶散步，整日清閑，也只有到了講書的時(shí)候，他才會提起精神。
而學(xué)完了書，學(xué)童們還是會湊到一起玩，每次打石頭的時(shí)候，袁飛飛總是百發(fā)百中，后來張玉對她說：“袁飛，你可知因?yàn)槟悖蹅兇蠡锒疾桓覊褐靛X的東西了�！�
袁飛飛笑道：“哪來的話？”
張玉道：“不過你這一手當(dāng)真厲害，才來幾天，贏去了那么多東西�！�
袁飛飛擺手。
這時(shí)，其他幾個(gè)學(xué)童圍了過來，瞧著袁飛飛，道：“袁飛，你什么時(shí)候也壓一輪，給咱們砸砸看�！�
袁飛飛眨眨眼，“嗯？”
學(xué)童道：“也快輪到你了�！贝蠡锔胶偷匦Φ溃骸澳憧傻媒o咱們準(zhǔn)備點(diǎn)好東西，不然我們虧死了�！�
袁飛飛努努嘴，幾不可聞地“唔”了一聲。她差點(diǎn)忘了這個(gè)是輪著來的！
那日散伙，袁飛飛沒急著走，坐在蒲墊上一邊翻白眼一邊思索著拿些什么東西應(yīng)付過去。
“你……”
“嗯？”袁飛飛聽見聲音，扭過頭。
裴蕓站在正堂門口，袁飛飛皺眉道：“你折回來作甚？”她一臉壞笑地看著他，“怎么，白天沒看夠，還要回來再讀一會兒？”
裴蕓皺著眉頭看著她。
袁飛飛接著道：“你可知我聽你誦讀，簡直痛苦得要命�！�
裴蕓頓了一下，猶豫道：“為何�！�
袁飛飛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乜粗�，道：“一直念啊念，像老和尚念�?jīng)似的，要不明兒個(gè)我給你準(zhǔn)備個(gè)木魚，你課上用�！�
裴蕓臉又漲紅了，他用力道：“誦……誦讀經(jīng)典就是要這樣才行，胡亂起伏斷篇才是不對�！�
袁飛飛摳了摳耳朵，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
裴蕓也知道同袁飛飛說不清楚，他兩只手放在身側(cè)，握得緊緊的。
袁飛飛等了一會兒，又轉(zhuǎn)過頭，一臉厭棄道：“你怎么還不走�！�
裴蕓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一樣，忽然對袁飛飛道：“過幾日，你打算壓什么東西？”
袁飛飛：“什么？”
裴蕓：“同張玉他們的那個(gè)，不是說輪到你了嗎？你也該壓些東西才是。”
袁飛飛一挑眉，道：“你不是不跟咱們玩嗎？怎么又亂管閑事了�！�
裴蕓抿了抿嘴，“我沒多管閑事�！�
袁飛飛懶得同他說，擺擺手道：“去去去，趕快走�！�
裴蕓被她這么趕，也忍著沒動(dòng)，低聲道：“你……你可是心煩？”
“哈——”袁飛飛樂了，轉(zhuǎn)過頭挑著眉毛看他，“你說啥？”
裴蕓瞧見那雙晶亮的眼睛，無時(shí)無刻不透露著一股難名的賊氣。他突然莫名地想起了書院后院的雀鳥，雖然瘦弱小巧，但是就算是冬日里大多飛鳥都不見蹤影了，它依舊活得歡快。
裴蕓深吸一口氣，道：“我……我給你準(zhǔn)備吧�！�
袁飛飛愣了一下，扭了扭脖子，道：“你說什么？”
最關(guān)鍵的講出了口，剩下的裴蕓說起來便流暢了許多，“過幾日，我給你準(zhǔn)備壓下的東西�！�
袁飛飛支起手臂看著他，也不說話。
裴蕓心里有些緊張，道：“你放心，我不會亂弄的�！闭f完，他又補(bǔ)充道，“東西也不會寒酸，絕對不會叫人瞧你笑話的�！�
袁飛飛依舊沒有答話，裴蕓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靜了好一會兒，袁飛飛站起身。
裴蕓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袁飛飛朝門口走來，神情淡然，路過裴蕓時(shí)，隨口道：“同你無關(guān)。”
四個(gè)字，輕飄飄地說出來，又輕飄飄地落進(jìn)裴蕓的耳朵里。直到袁飛飛走了許久，自家的小廝進(jìn)來尋他時(shí)，裴蕓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手腳已經(jīng)冰涼一片。
張平手握著茶壺，坐在屋門口的臺階上休息。他看著一頭扎在院子角落的廢鐵堆里的袁飛飛已經(jīng)有一段時(shí)間了。
自從今日袁飛飛從書院回來后，只隨便吃了口飯，就跑到那堆廢鐵里翻來翻去，張平拉都拉不回來。
他拍過袁飛飛的肩膀，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事情，但是袁飛飛不告訴他。
“沒事沒事，我吃脹了，動(dòng)一動(dòng)。”
袁飛飛在鐵堆里蹦跶，竄來竄去，張平看著有趣，一時(shí)也忘記了回去鐵房打鐵。
院子里堆積了不少廢鐵，里面大多是打壞了的鐵鍋和農(nóng)具，還有些袁飛飛叫不出名字的奇怪物件。
袁飛飛本是想在這里面隨便找點(diǎn)什么，輪到她壓東西的時(shí)候湊個(gè)數(shù)。結(jié)果找著找著發(fā)現(xiàn)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到后來完全忘記了初衷，在廢鐵堆里玩得爽快。
張平將前袖挽起，拎起茶壺對著嘴倒飲，聽著院子里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也不覺得吵。后來他坐得累了，就把腿一伸，隨意地靠在后面的墻上。
袁飛飛提著個(gè)什么東西跑過來，因?yàn)殍F灰，她的臉上手上都臟兮兮的。她跑到張平面前，將手里的東西高高舉起，“老爺！這是啥��？”
張平看了一眼，搖搖頭。
袁飛飛瞪大眼睛，“你也不知道？”
張平點(diǎn)頭。
“你自己打的是什么你都不知道�！�
張平隨手指了指自己的頭，然后擺擺手。
袁飛飛想了想，道：“你忘了？”
張平點(diǎn)頭。
袁飛飛撇了撇嘴，將手里的鐵器翻來覆去地看。
其實(shí)張平想不出那是什么也屬正常，因?yàn)槟氰F器根本還沒成型，也只是一塊鐵皮子而已，只不過薄厚均勻，摸著又有些光滑，袁飛飛才特地?fù)炱饋砹恕?
張平看著看著，忽然將腿收回，直起身子，探手將袁飛飛手里的鐵皮子拿了過來。
袁飛飛道：“你想起來啦？”
張平搖搖頭，將鐵皮子拿在手里，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掰弄起來。
袁飛飛睜著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張平手指粗糙有力，本來堅(jiān)硬鋒利的鐵皮在他手里就像牛皮糖一樣，隨便彎來彎去。
“哇……”袁飛飛看傻了。
慢慢地，鐵皮逐漸顯出些形狀來，袁飛飛手一指，大叫道：“兔子！”
張平淡笑了一聲，點(diǎn)點(diǎn)頭，接著做。袁飛飛高興地在張平身邊蹦來蹦去，沒過一會兒，張平將鐵皮遞給袁飛飛。
張平也是第一次擺弄這個(gè)，這兔子做得是要多不像有多不像，虧了袁飛飛能認(rèn)出來。
袁飛飛舉著兔子，興奮地叫個(gè)不停。
“老爺你真厲害！”她兩只眼睛像燃了火一樣。
張平輕輕揉了揉袁飛飛的腦袋。
袁飛飛道：“老爺，你再給我做一個(gè)吧！”
張平點(diǎn)點(diǎn)頭，將茶壺放到一旁，站起身，拉著袁飛飛到打鐵房去。
打鐵房里還殘留著鐵爐的熱氣，張平將胸口的衣裳敞開了些，到桌上撿了幾張鐵皮，招呼袁飛飛過去。
袁飛飛扒在張平身邊，興奮得直拍桌子，“老爺，快快！”
張平拿了一張鐵皮，坐到凳子上，看著袁飛飛。
袁飛飛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問我做什么是不是？”
張平點(diǎn)點(diǎn)頭。
袁飛飛毫不猶豫：“龍！”
張平一頓，微微抬眼，似是在思索龍的形象。半晌，他有些無力地沖袁飛飛搖搖頭。
袁飛飛：“做不出來？”
張平點(diǎn)頭。
“啊……”袁飛飛撓撓眉毛，道，“龍是有些難了，那做狼、老鼠也行！”
張平看向袁飛飛的目光變得有些疑惑。別人家的女娃都是喜歡兔子蝴蝶一類的漂亮東西，袁飛飛倒好，不是喜歡狼就是喜歡老鼠，要么就是麒麟鳳凰這些神物。
張平做第二個(gè)的時(shí)候明顯熟練不少，他掰好一匹小狼，遞給袁飛飛。
袁飛飛喜歡得不得了。
張平在她把玩的時(shí)候，手蘸了蘸一旁的水盆，在桌子上畫了一個(gè)蝴蝶，然后拍拍袁飛飛的肩膀，指給她看。
袁飛飛還沒反應(yīng)過來，“啊啊？”
張平嘆氣，伸手將她的小腦袋整個(gè)轉(zhuǎn)了過來，讓她看著桌子。袁飛飛這才看到桌子上的蝴蝶。
“老爺，你要給我做這個(gè)？”
張平點(diǎn)頭。
袁飛飛興致缺缺地“哦”了一聲。
張平仔細(xì)看著她，袁飛飛注意到張平的目光，咳嗽了一聲，道：“我不喜歡這個(gè)�！�
張平疑惑地看著她。
袁飛飛道：“兔子蝴蝶我都不喜歡，軟軟的，活不久�！�
袁飛飛最喜歡龍，這是隨馬半仙的。馬半仙跟袁飛飛講過，龍是最厲害的，上天入地?zé)o所不能，不吃東西也不會死，想怎樣就怎樣。平民百姓不許著龍服，馬半仙自己喜歡龍又喜歡得緊，就托青樓的相好在自己的里褲上繡了一條。
袁飛飛四歲的時(shí)候看見過一次。雖然位置有些不雅，但是袁飛飛還是一眼就喜歡上了那條歪歪扭扭、繡得跟蚯蚓一樣的龍。她不在乎好看不好看，她只知道龍是最好的。
后來她喜歡上了狼，喜歡上了熊，甚至喜歡上了老鼠，也是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但都脫不開一個(gè)“活”字。
袁飛飛簡單同張平講了一遍。
“就這樣……若是喜歡這些東西，我和驢棍可能也活不久的。老爺，你換一個(gè)給我做吧�！痹w飛看見沒剩下幾張鐵皮，實(shí)在是舍不得。
張平面色平淡地聽完袁飛飛的話，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袁飛飛有些心虛，心道難道張平這么喜歡蝴蝶？她自上而下將張平瞄了一遍。
因?yàn)橐律殉ㄩ_著，張平的胸口袒露了半片，加之?dāng)]起的袖子，露在外面的強(qiáng)壯小臂，整個(gè)人顯得低沉又扎實(shí)。
袁飛飛回憶起馬半仙那一身白油肉……連驢棍那樣的豬肉身都能喜歡上龍，張平……張平根本沒有道理會喜歡蝴蝶啊……
袁飛飛還在胡思亂想之際，張平已經(jīng)抬起手，一手將桌子上的蝴蝶圖案抹了個(gè)干凈。
袁飛飛嚇了一跳。
張平將袁飛飛拉到身邊。
他手勢翻飛，袁飛飛眼珠子亂轉(zhuǎn)都看不過來，“老、老爺，你慢點(diǎn)比畫，慢點(diǎn)來。”
張平比畫了一會兒之后，也明白了袁飛飛根本不懂，他沉沉地一嘆，將大手按在袁飛飛的腦袋上。
袁飛飛被壓得縮了縮脖子，“老爺，你是不是生氣啦？要不你還是做蝴蝶吧……”
張平搖搖頭，將手拿開，擺弄起剩下的幾張鐵皮。沒一會兒，他把袁飛飛要的狼、熊、老鼠全做好了。
袁飛飛笑得合不攏嘴。
她把所有東西都攬?jiān)趹牙�，蹦跶著跑回屋子。
張平看著她的背影，又隨意瞄了一眼桌子上。
起初的那只兔子，被她毫不猶豫地丟下了。這丫頭年紀(jì)雖小，卻已將喜惡之心看得透徹，嬉笑怒罵間，落得一身涼薄的豁達(dá)。
不過，也不差。
張平對著那小兔子笑了笑，將其撿起來，隨手丟進(jìn)了鐵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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