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
叫他的那名學(xué)童卻沒有松口，“裴公子不是一向瞧不起咱們的這些把戲，今兒個(gè)怎么自己過來了？”
他身旁站著的另外一個(gè)學(xué)童附和道：“莫不是肯賞臉同咱們一起玩了？”
裴蕓臉色有些難看，道：“我不玩。”
“是了是了�！蹦菍W(xué)童道，“裴公子千金之軀，自然是不能跟咱們這些人玩�！�
裴蕓皺眉道：“我沒那么說�！�
另外一人道：“那是如何，唷，莫不是裴公子也染上了女人病，身嬌體弱，連塊石頭都扔不動？”
他說完，周圍人雖未哈哈大笑，卻也都低頭悶著笑意。
裴蕓臉色鐵青，咬牙道：“誰扔不動石頭了！”
那學(xué)童把石塊放在手里掂量了幾下，道：“那來喲。”
裴蕓往日不會這般容易中激將之法的，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被人冷嘲熱諷說了幾句，便真的挽起袖子走了過去。
那些學(xué)童見他過來，還都愣了片刻。那言語最毒辣的學(xué)童第一個(gè)反應(yīng)過來，扔給裴蕓一個(gè)石塊。
裴蕓沒接住，石塊掉到地上，他彎腰去撿，一群人在旁邊看熱鬧。
袁飛飛站在最后面，默然地看著裴蕓的身影。
裴蕓握著石塊，用力丟了出去。
眾人的眼光隨著石塊繞了一圈，最后落在墻壁上。
……
“哈哈，這也差太多了，我說裴公子你瞧仔細(xì)啊�！北娙藰返们把龊蠛�。
其實(shí)，順著石塊飛出的位置不難看出，裴蕓是想砸那左上角的墨塊，奈何他第一次玩這個(gè)，身子又的確發(fā)虛，氣力不足，扔得差出好遠(yuǎn)。
裴蕓在笑聲里又紅了臉。他默不作聲地又從地上撿起一塊，狠狠地扔了出去。
石塊又偏了。
裴蕓咬了咬牙，還想撿石頭，一旁站著的學(xué)童攔住他道：“別了裴公子，我們這兒的規(guī)矩，一人只能扔一次，讓你扔了兩次已經(jīng)破例�！�
裴蕓臉上僵硬，低聲道：“我再扔一次�！�
那學(xué)童皺眉道：“瞧你剛剛那扔法，再扔幾次又如何？”
裴蕓也有自知之明，奈何他一口氣實(shí)在咽不下，畢竟是自己先找過來的，“我——”
“啪！”
在裴蕓騎虎難下之際，一道清脆的聲響傳來，眾人下意識地看向聲音方向，那一塊小小的石頭正落到地上，上方是還在顫動的方布。在方布的左上角，一個(gè)新鮮的印記清楚地砸在圖案最中央。
“咦，比我想的要遠(yuǎn)喲�！�
大伙紛紛扭過頭，看著最后面正揉手腕的袁飛飛。
她身邊的張玉更是睜大了眼睛。
“你……你從這里都丟得到��？”
袁飛飛斜眼看他，“你不是瞧見了嗎？”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丟下裴蕓朝袁飛飛這邊來。
“哇，這里真的好遠(yuǎn)�！币粋�(gè)學(xué)童站到袁飛飛身邊，朝著墻壁比畫了一下。
“該是撞大運(yùn)了吧，怎的剛巧被打到？”
學(xué)童們紛紛道：“你再扔一次，再扔一次�！�
袁飛飛懶洋洋道：“不是說一人只能丟一次嗎？”
剛剛發(fā)話的學(xué)童擺擺手，道：“你先別管那些，丟一個(gè)瞧瞧�！�
袁飛飛拿起一塊石頭，然后對張玉道：“那這次我若丟中了，東西還給我嗎？”
張玉挺直腰板道：“丟中就是你的！”
在張玉話音未落的時(shí)候，袁飛飛的石頭就已經(jīng)出手了。
“啪！”又是干脆的一聲，方布右下角被砸中了。
“……”
“哇！”學(xué)童們見袁飛飛又丟中了，吃驚萬分。
“袁飛你真厲害！”
“好厲害啊。”
“……”
袁飛飛故作無謂地一笑，道：“沒啥，運(yùn)氣好，運(yùn)氣好�！�
大伙可不信這個(gè)。
“說說有什么秘訣！”
“對對，給咱們講講！”
袁飛飛當(dāng)然不會告訴他們這一手是以前馬半仙帶她砸鳥窩的時(shí)候練出來的。她靈機(jī)一動，道：“這是我家老爺教的�！�
“你家老爺？”
“嗯，張平。”
“他怎的是你家老爺？不是你爹嗎？屈先生說你是張家的小公子呀。”
“啊……”袁飛飛淡然一笑，道，“是我爹，但我從小就喜歡叫他老爺�！�
學(xué)童們懶得管這么多，馬上道：“那他是怎么教你的？”
袁飛飛隨口道：“都是平日里積攢下來的，我都忘記了�！�
學(xué)童們失望地看著她。
袁飛飛沖張玉道：“來來，先把東西給我�！�
張玉也不含糊，直接取來了墨塊和醋糖糕，“喏，給你�！�
袁飛飛接過，還特地小聲說了一句：“唉，扔歪了，本想要兩塊墨的�！�
張玉恰好聽見，哈哈道：“哪能盡讓你得意了�！�
袁飛飛拿到醋糖糕，迫不及待地想吃，便對張玉道：“我家老爺還有事要我做，我先回去了�！�
張玉點(diǎn)點(diǎn)頭，“那好�！�
袁飛飛捧著醋糖糕，一路興高采烈地往回走。
出了書院，她的步伐突然慢了下來。
“來來，過這邊來�！彼z毫不驚訝地看著裴蕓跟了出來，把裴蕓招呼到一邊。
裴蕓的臉色恢復(fù)了些，雖然依舊繃著，卻同剛剛不同了。
“你——”
“多——”
兩人同時(shí)開口，又同時(shí)停下。
裴蕓看了一眼袁飛飛，低聲道：“你先說吧�！�
袁飛飛兩步走到裴蕓面前，將眼睛瞇成一道尖銳的線，“我說哭包子，我來這里是屈林苑和老爺說好的。你若是敢拆穿我，給我家老爺添麻煩，我就撕爛你這張臉。”
裴蕓霍然抬頭，目光里滿是難以置信。
袁飛飛以為他被嚇住了，又道：“別以為我在胡說，我可真的干得出來�！�
“你、你就想說這些？”裴蕓的臉又憋得難受，眼眶也泛了紅。
袁飛飛抱著手臂，想了想，將手里的墨塊遞給裴蕓，“我也不是全不講理的，這個(gè)給你，你不是想要嗎？拿了它以后你就不能跟別人說我的事了�！�
裴蕓終于忍不住了，也沒接那墨，只沖袁飛飛怒道一句：“誰會說你的事！”
說完，他轉(zhuǎn)頭便走。
袁飛飛看著他怒氣騰騰的背影，心道，真是莫名其妙。
袁飛飛往家走去，她本想把醋糖糕留下，回去同張平一起吃的�？墒沁@一路上醋糖糕的味道就在鼻子底下飄來飄去，袁飛飛忍了又忍，最終沒忍住。
“我就吃一口，就一口……”
袁飛飛舔舔舌頭，將醋糖糕放到嘴邊咬了一口。然后又咬了第二口……
她嘴再小，那么一塊糕點(diǎn)也禁不住她三番五次地啃食，沒幾下，她就把醋糖糕吃得就剩渣了。
袁飛飛：“……”算了，下次再砸?guī)讉�(gè)回來。
袁飛飛回到家門口的巷道，離得很遠(yuǎn)就聽見捶鐵的聲音。
前些日子張平一直在打磨鐵器，還未真正打過鐵，袁飛飛還沒聽過這么響亮的聲音。
她站在門口，叩響院門。
院里打鐵的聲音停下了。
沒一會兒，門便打開了。
張平站在院里，袁飛飛看著他，新奇地瞪大眼睛。張平穿得極少，卻完全沒有寒冷的感覺，他身上甚至散著熱氣，渾身大汗淋漓。
張平把袁飛飛迎了進(jìn)來，又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
袁飛飛看著他袒露的雙臂，在動作時(shí)擰成了堅(jiān)實(shí)有力的彎度。袁飛飛看得仔細(xì)，連他小臂上那因?yàn)閯×业拇蜩F動作而根根跳動的筋脈都看得一清二楚。
“老……老爺……”
張平曾叫洪英告訴袁飛飛，不用喊他老爺，但袁飛飛還是叫得順口，他也就隨著她了。
他拍拍袁飛飛的肩膀，指了指屋子，做了個(gè)扒飯的動作，袁飛飛道：“你讓我去吃飯？”
張平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轉(zhuǎn)身進(jìn)了打鐵房。
袁飛飛雖然一點(diǎn)都不餓，但還是回到屋子里吃了點(diǎn)東西。
在她吃飯的時(shí)候，外面又傳來硬脆的打鐵聲，袁飛飛有些好奇，放下碗筷，偷偷溜到院里，扒著打鐵房的門縫往里看。
這次她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xùn)，聲音放得輕輕的，氣息也憋了起來。
在打鐵房一丈開外的地方，袁飛飛就感到一股猛烈的熱氣，混雜著濃濃的鐵器味道，熏得袁飛飛險(xiǎn)些睜不開眼。
她忍耐了一會兒，然后接著往里看。
張平背對著她，站在鐵爐前，掄著大錘，一下一下地捶砸熱鐵。
他的臂膀掄得滾圓，扯得脊背上凹凸的肉塊也跟著一下一下地動著。汗水順著那蜿蜒的溝壑一道一道地滑下來。
袁飛飛看得有些呆了。
張平每次掄起錘子，再砸下去，好似用的時(shí)間都相同，動作也沒多少偏差，這使得那本來堅(jiān)硬刺耳的砸鐵聲莫名形成了一種無形的韻律，讓那些看得久的人慢慢沉溺。
不知過了多久，張平的錘慢慢停了下來。
袁飛飛回過神，怕張平又發(fā)現(xiàn)自己，連滾帶爬地跑回屋子。
她在桌前干坐了半天，聽見院子里有動靜，張平卻一直沒有進(jìn)來。她跳下凳子，開門往外看。
張平在水缸處站立，拿了個(gè)木盆，又舀了半盆水，然后把搭在肩上的擦身布放到水里涮了涮。
袁飛飛跑過去，“老爺！”
張平手里未停，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袁飛飛。
“老爺，我去給你燒盆熱水�！�
張平拉住要跑的袁飛飛，搖了搖頭。他擰干擦身布，抹了一把臉，又將身上簡單擦了一遍。
袁飛飛看著牙都打戰(zhàn)，“老爺，好涼�！�
張平轉(zhuǎn)過頭，按了袁飛飛的腦袋一下，領(lǐng)著她回到屋子。
他進(jìn)屋后，坐到桌前，三兩口就把袁飛飛剩下的飯菜吃了個(gè)干凈。
袁飛飛想起什么，從衣裳里摸出墨塊，遞給張平，“老爺，給你！”
張平接過來，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有些疑惑地看向袁飛飛。
袁飛飛道：“這是我贏來的！”
張平依舊看著她，袁飛飛道：“書院里的把戲，大伙一同玩，用石頭砸一塊布，布上面畫著東西，砸中就歸你�！痹w飛有些自豪道，“我就扔了兩次，兩次都中了呢�！闭f完，她猛地想起被她吃光的醋糖糕，又抿抿嘴，有些心虛道，“不過他們小氣，就給了我一塊墨。”
張平聽后，淡笑一聲，拍了拍袁飛飛的后背。
袁飛飛又想起什么，伸出一根手指頭，在嘴里舔了舔，然后在桌子上寫著什么，“老爺你看！”
張平低頭看過去，木桌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張平”二字。
他抬起頭看著袁飛飛 ，袁飛飛偏是從那平實(shí)的臉上看出了些許欣喜。她得意道：“我最先學(xué)的就是這個(gè)！”
張平點(diǎn)點(diǎn)頭，臉上也帶著淡淡的笑意。
袁飛飛又道：“以后我還會學(xué)更多字的！到時(shí)候你就能跟我說話了！”
張平一愣，定定地看著袁飛飛，袁飛飛被他這樣一瞧，心里有些沒底。
“老——”
她剛說了一個(gè)字，張平便探過身。他的大手插在袁飛飛的雙臂下，將她舉得高高的。
“呀呀！”袁飛飛被舉得哇哇大笑。
“哈！”袁飛飛從上面看著張平，張平輕輕松松地將她舉得這般高，她瞧著張平的眼睛，道，“老爺，你這是高興吧�！蹦闶窍胝f你心里高興吧。
張平聽了袁飛飛的話，也不表示，只是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袁飛飛忽然覺得，讀個(gè)書也不賴。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20200752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