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節(jié) 人頭煞
-
“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啥叫來歷不明。”李越撇了撇嘴,不樂意道,“按說這個地宮也來歷不明,你不一樣下來了么?只要有冥器,你管那么些個干嗎?”
我冷哼一聲,撒開手白了他一眼。“就憑你這眼力見兒還想摸冥器?還想發(fā)財?這么些年就沒見過你這號棒槌。”我壓低聲音叱道,隨手捏住棺材板,腕子上稍一使勁,軟綿綿地掰下一塊還帶著濕氣的木片伸給他看,“知道這是什么材料的么?旱柳木!”我掂量著在他眼前晃了晃,“旱柳木啊,就是老話兒說的薄皮棺材,過去窮苦人家下葬用的玩意兒。你琢磨琢磨它跟眼前這地宮能是一套么?”
我在棺材蓋子上重重點了兩下,狹小的空間內(nèi)頓時回響起沉悶的回音,仿佛苦主的幽魂在暗地里悄然哀鳴:“也虧得你還知道這是口棺材,不是棺槨,別忘了這是王墓,天子四重槨,但凡跟‘王’字沾邊的怎么也得有兩三層,你再瞧瞧這個,光聽聲音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兒。”
“那咱也不能搞歧視啊。”李越還不死心,“說不定這王爺原本就不怎么受待見,日子過得是苦了點,不過咱好歹也遇見了,不管是啥先打開瞧瞧唄。”
我打個哈哈,不以為然道:“我說你就甭費這個勁了,過去的人家但凡有點錢也不會用這種棺材,而且我剛才尋摸了一下,從品相上看這木料也不過一百來年,撐死就是晚清民國時候的東西,里頭不會有什么好玩意兒。”我這么說著,卻也不再攔他,一屁股靠墻坐下來沖李越攤攤手,那意思是你樂意開就開,反正我不管,自己看著辦。
不過李越這廝是典型的不見棺材不落淚——這會兒見了棺材也不落淚?次覜]有幫忙的意思也不強求,自個兒樂呵呵地拿著撬棍在棺材頭附近鼓搗了一圈。我估計他可能是想找找看有沒有縫隙好讓他借力把棺材蓋撬起來,可沒想到這口棺材的木質(zhì)實在是太次了,沒捅兩下,棺材頭就讓他捅出一個大窟窿,緊接著就聽見黑暗中嘩啦一聲,整口棺材的內(nèi)部平衡瞬間崩潰,腐爛得如同棉絮似的木料隨著響聲稀稀拉拉地散落滿地,只留下一個空空的棺材底還停留在原來的位置,卻也四分五裂的不成樣子。
“你就不能手底下留點情,”我漫不經(jīng)心地往旁邊掃了一眼,不悅道,“也不知道里頭這位上輩子造了什么罪碰上你這……”話還沒說完我就哽住了,只見木片散落處一顆似乎還并未完全腐爛的人頭正卡在棺材底部的凹槽里,仿佛活體標本一般,僵硬的嘴巴略微向上彎起,被歲月風化出一個陰兀的笑容。
“看來這還真是個破落戶,啥玩意兒都沒有啊。”李越現(xiàn)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傻眼,失望之下顯然也沒有去留意這顆人頭的異樣。我擺擺手讓他先別亂動,站起身走到近前拿過撬棍把七零八落的碎木片撥開,仔細端詳著這口棺材里僅有的一顆人頭。
之前離得遠,多少還有些瞧不清楚,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其實這顆頭顱并沒有腐爛的跡象,只是因為脫水而變得干癟,就像是風干的蘋果,枯槁的表皮上面滿是褶皺。
它的頭發(fā)如同野草般相互糾結(jié)著,團成一團垂下來,幾乎蓋住了小半邊側(cè)臉,黑壓壓的一片下面滿是塵土和油污。不知從何而來的黏液一片一片掛在幾近透明的皮膚上,凝固成渣,為這張猙獰的面容又添了幾分詭異。它的顴骨高聳,下巴微張著,紫黑色的牙齒中間是一團翻卷著的暗紅色舌頭。我注意到它的兩只眼球分別都極力向下去滾動著,露出的眼白上沾滿了泥污,然而下面卻是空蕩蕩的,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在看些什么。
“哥,”李越在旁邊突然開口道,“你說這頭既然沒爛,那它里面會不會有珠子啥的?”語氣中隱隱透出一股按捺不住的興奮。
“呸!”我偏過頭去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只覺得頭皮一陣陣發(fā)麻,“想得倒美!真有那玩意兒它也不至于住個這么破的棺材!”幾縷濕冷的空氣從門外拂過,撩得我渾身上下尤其是后脖領子直起雞皮疙瘩。頭顱上僵化的詭笑反復在腦海中閃動著,我不適地咳嗽兩聲,剛想招呼李越離開就見他猛地蹲了下去,隨手扯過撬棍探進人頭微微張開的嘴里,用力往外撬。
“嘿,還真有!”李越喜道,然而就是這多說一句話的工夫,我就看見被李越翻開的舌頭下面突然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瞬間消失在了漆黑的喉嚨深處——這小子一激動用力過猛,把嘴撬開得太大了。
“得,這下是真沒有了……”我抱著膀子嘿嘿嗤笑幾聲,見他抬起頭看著我,連忙后退一步擺擺手,“唉,我說你甭打我主意啊,要拿你自己想轍去,不過我勸你也別費勁了,估計不會是啥好東西。”
李越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從包里拿出手套帶上:“就你這樣子怎么能發(fā)得了財?這也不敢那也不干……”他屏住一口氣,把手電筒支在地上,嘴里喃喃道,“你不來,我自己來。”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探到這顆頭顱的嘴里,稍一用力就發(fā)現(xiàn)里面的那點兒地方都被舌頭堵住了,無法再繼續(xù)摸索下去。來回掙扎了一會兒見實在找不到伸展的空間只得先縮回來把舌頭往腮邊拉扯,一時間這顆人頭就跟落到了拔舌地獄一樣,口條瀝瀝拉拉地被抻出來老長。
“我說老四,實在不行就甭翻騰了,就為了那么件小玩意兒,不值當?shù)摹?rdquo;我瞇起眼睛,看著那個詭異的笑容中慢慢蠕動而出的紅舌,心底覺得毛毛的,冷汗霎時間就從腦門兒上冒了出來。
估計李越這會兒也不怎么好受,只見他緊繃著腮幫子,抿住嘴大氣也不敢喘一下,聚精會神地一只手往外挪著舌頭,另外一只手的食指跟中指并攏,漸漸往嘴里面深入,黑暗中被燈光映出的半個側(cè)臉露出了少有的嚴峻。
眼看著他大半個手掌都塞進去了,我不禁就覺得喉嚨里也是一陣陣地發(fā)堵,胃里惡心得只想把晚飯都給吐出來。我渾身不自在地轉(zhuǎn)過身去,抬手抹了把腦門兒上的汗,回過頭剛想叫李越別整了就見他臉色突然一變,抖抖眉毛悶聲說道:“摸著了!”
“摸著了?”我揉著胸口長出一口氣,“那就趕緊弄出來,別磨蹭。”
“摸著了……”李越緩緩轉(zhuǎn)過頭,慘白的燈光下汗涔涔的臉如同蒙上了厚厚的寒霜,生硬得看不出任何一絲表情。“也是我的,你別想和我搶!”他聲嘶力竭地吼道,與此同時伸進嘴里的手猛地往出一拽,竟揪出大半條鮮紅的舌頭!斷裂的舌根處一塊塊碎肉掉落到地上,就好似要被人生食一般!李越陰桀桀地笑了笑,漫不經(jīng)心地把舌頭扔到腳下,側(cè)過身緩緩張開手,對著掌心里還沾著些許肉屑的一枚戒指露出了貪婪的目光。
“我靠!你他娘的搞什么?!”我大吼道,卻見他悶不吭聲地轉(zhuǎn)過頭來,伸出食指示威似的沖我搖了搖。陰霾的臉上再次浮現(xiàn)出詭異的笑容,仔細看去,竟和旁邊那顆枯萎的人頭一模一樣!
我心里一驚,頓時明白李越這小子八成是撞邪了,毛骨悚然之間腦子里飛速閃過幾個念頭卻又都被我一一否決掉,正在驚疑不定時,只見李越突然站起身,從手心里捏起那枚戒指不由分說地就要往嘴邊送!
我心下大駭,連忙沖過去一把攥住他胳膊伸手就要往下奪那個鬼東西,然而還沒等我碰到那枚戒指,李越就突然翻了臉,抬手把我推開,擰著眉毛惡狠狠地吼道:“這是我的!你別想搶!”
“行行行!我知道是你的!”我一邊胡亂答應著一邊再次貼上去,雙手死命地掐住他的腕子往外扳,“那你給我看看行不?”說話間就覺得胸口脹脹的,臉色不由得已是憋得通紅。
“我的……我的……”李越低吼道,見我始終跟他僵持著不放,只得往后退了一步,沉著肩膀又加了幾分力氣,把戒指慢慢往他嘴里塞去。我拗不過他,情急之下腳下連忙使了個絆子先把他弄倒,膝蓋順勢頂在他胸膛和一條胳膊上,兩只手拼了命地攥住他緊握著戒指的拳頭叫嚷道:“我知道是您的,可您這東西再好也不能擱肚子里頭保管著,剛才翻尸搗骨是我們兄弟不對,等回去以后一定把您這遺物當寶貝供起來,再給您燒香賠罪,您就高抬貴手通融通融行不行?”
然而李越這會兒卻像是瘋了一般,徹底喪失了理智,什么也聽不進去,只是自顧自地掙扎著,嘴里發(fā)出咿咿呀呀的吼聲,眼珠子極力向上翻去,猙獰的面孔上再看不出一點血色!
我見他眼睛里的眼白越來越多,心里知道不妙,但卻也沒有辦法,只得扭著身子想先把他手中的戒指搶下來再說。然而就是這一錯身的工夫,我一不留神讓他掙扎著坐了起來,冷不防被他撞了個滿懷,猝不及防之下我來不及躲避,身子軟了軟頓時泄了力氣向后倒去,只覺得心口一陣緊縮,心臟都被他撞得快跳出來了。
“你大爺?shù)模?rdquo;這會兒我也發(fā)了狠,穩(wěn)了穩(wěn)心神隨手抄起地上的撬棍對準他的后腦勺就是一下狠的,我原本是想把他打暈,可也不知道是力氣沒掌握好還是他被鬼上身的緣故,挨了這么一棍子他居然還跟個沒事兒人似的站在原地,摸也不摸一下任憑腦袋上的血嘩嘩流個不停!我暗罵一聲再次上前,掄圓了棍子就往他攥著戒指的手上抽,可沒想到這會兒他居然知道躲了,眼看著撬棍到了近前連忙搖搖晃晃地往旁邊一閃,倒讓我冷不丁地打了個空,連著向前踉蹌幾步才卸去了手上的力道。
李越靠在墻上,喉嚨里發(fā)出一陣嘶啞的低吼聲,像是野獸的嚎叫般回蕩在甬道中。他拿著滿是眼白的眼睛瞪著我,臉上再次露出了陰兀的笑容,只見凌亂的燈光下,他緩緩抬起手,仍舊要把戒指往嘴里送!
然而這時候我已經(jīng)回救不急,眼看著戒指就要到他嘴邊了,下意識就把手里的探燈沖他甩了過去,正砸在他咧開的嘴上,連帶著剛剛脫手的戒指也撞出去老遠,叮叮咣咣地落了一地。
就在戒指飛出去的同時,李越也猛地恢復過來,靠著墻晃了兩晃,不由得捂著腦袋委頓在地,大呼小叫道:“哎喲……哥!不行不行,腦袋破了!蒙……蒙……”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