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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3年秋末的一天早晨，古城西安的書畫古董商姬順臣掌柜，正坐在他“積善堂”二樓的古書閣里，非常細心地閱讀明代古善本，王崇慶的《山海經(jīng)釋義》，隔壁“榮寶齋”的田掌柜突然推門而入。
　　
　　看著田掌柜既急切又激動得說不出話的樣子，姬順臣便知道田掌柜一定又遇上了大寶貝。
　　
　　他合上正在翻閱的《山海經(jīng)釋義》：“田弟好運氣，一大早就有人送饃上門了，這可是饑荒之年呀！”
　　
　　“饃”是“貨”的意思，古董行里的人口頭邊的話，掩人耳目而已。
　　
　　1928至1930年，關中地區(qū)遭旱災大年饉，八百里秦川十屋九空，田地荒蕪，餓殍載道，哀鴻遍野。夫賣其妻，父賣其女，軍閥混戰(zhàn)，官逼賊搶，民不聊生，僅陜西三年之內(nèi)就減少人口近三百萬。
　　
　　那次慘絕人寰的大年饉，姬順臣老家古周原所屬的縣鄉(xiāng)，就餓死有近十萬人之多，災后這兩年，耕地的平均利用率不到原來的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元氣大傷的八百里秦川，至今還未走出兩年前噩夢的陰影。
　　
　　姬順臣老家古周原的兄弟叔侄等二十多人，拖家?guī)Э�，前年逃荒過來，已經(jīng)快把他西安的大宅院擠破了。這一年多以來，他一直在“積善堂”二樓的藏書閣里打地鋪。
　　
　　“鼎，青銅鼎，三個腿的，賣家是……是你們那里的人，和姬兄的……口音一模一樣！”田掌柜激動得有些結(jié)巴。
　　
　　“是讓我過去看看還是？”姬順臣站起來，順手把手里的書擱在架子上問。
　　
　　“幾乎不用看，熟透了的，一點假都沒有！”田掌柜很肯定地說。
　　
　　對于一個出色而富有經(jīng)驗的古董商來說，有時候?qū)�賣家情況的判斷正確與否，比花氣力鑒定古董本身更為重要。從田掌柜十分自信的神情看，貨色不會錯。
　　
　　姬順臣知道田掌柜前天剛吃進了幾個“元青花”，手頭肯定不方便，一定是過來向他湊錢的：“還缺多少錢，田弟盡管開口，咱們兩個不用客氣，哪一回不是你幫我我?guī)湍阊剑?rdquo;
　　
　　田掌柜搓著雙手，有些不好意思：“賣家要響貨，雞屁眼里等著掏蛋，看上去餓急了，還在‘榮寶齋’等著呢。我還差三百大洋，等出手了我給老兄一成的利，如何？”
　　
　　“田弟這是什么話，我這兒不差你那幾個利錢，你還是把銀子攢著，回頭娶個暖炕的媳婦吧！一會兒，我就讓伙計給你送過去。呵呵，我昨晚從鐘樓路過，看見你又進粉巷了。”姬順臣打趣說，田掌柜一下子臉紅到了脖子。
　　
　　姬順臣見田掌柜紅了臉，馬上換了個話題：“我老家多是本分之人，田弟手放寬些，多給些銀兩。要不是遭了年饉，你不一定能碰上這個寶貝。”
　　
　　田掌柜點了點頭：“那是，那是。老弟決不會虧待姬兄的鄉(xiāng)黨。”
　　
　　他湊到姬順臣跟前小聲說：“賣家有塊半截老木版，拿出來讓我看過了，問我是什么東西。我大概看了看，殘版正面是圖，背面有字，側(cè)棱是一條木雕的臥龍，類似于把手，雕工非常精致，背面看上去是金文。我只掃了一眼，但我一時吃不準貨。賣家說那是他爹給他傳下來的，餓死都不賣，只是讓我看了一眼，就急忙往懷里收了。姬兄是咱長安城古書畫行當里的秤砣，要是入了姬兄的眼，一定能吃得準。”
　　
　　“圖文還能記起來不？說說！”姬順臣馬上來了興趣，他知道這種事，田掌柜斷然不會與他開玩笑的。
　　
　　“上面的字我一個都沒記下，你知道我對這個字畫不是很在行，圖是半截圖，記了個大概，是這樣的。”田掌柜捉起姬順臣的手，在他手心里畫了起來。
　　
　　田掌柜捉著姬順臣的手還沒有畫完，姬順臣就像被蝎子蜇了一樣，猛地抽回手，打了個冷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