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
中國婦女纏足，據(jù)野史傳言，南唐李后主的癖好，便是纏足使女人變得顫顫巍巍、楚楚可憐，獨(dú)具一種“病弱之美”，如殘荷、如拂柳。周道登逃不脫以女子的殘弱來膨脹自己優(yōu)越感的病態(tài)心理。他與文人雅士完全不一樣，他從來不欣賞女人，而是薦枕。為了養(yǎng)身，他從眾妾婢身上獲得陰氣的滋補(bǔ)。他除了幾位姨太太，把自己身邊眉眼周正一些的丫頭都睡了。周道登深通此道，到了晚年，還變著法地媵妾。他早已垂涎隱兒的美色。
老太太當(dāng)著眾多下人的面，把老爺罵了個狗血淋頭。周道登半趴在地上說：母親，兒子對隱兒丫頭的感情是真實(shí)的，我乞求母親割愛把她送給兒子吧。
老太太說：這事我也做不了主，我拿隱兒當(dāng)寶貝似的，由她自己決定吧。
老太太打發(fā)了水合把淚痕滿面的隱兒叫來，隱兒彎腰拜見老太太，老太太把隱兒摟在懷里說：我對著眾人的面把老爺該罵的話都罵了，你也別委屈了，老爺再老也是宰相。
隱兒不由地流下淚來，老太太說：這府里多少丫頭想讓老爺沾她的邊，老爺也不沾，偏偏對你一往情深，你就跟了老爺罷，做十姨太太。
隱兒不語，老太太說：把太太叫來。
工夫不大，幾個丫頭扶著水秀匆匆而來，見周道登半趴在地上，如一條被痛打了的狗一樣彎腰弓背。水秀跪在老爺?shù)纳磉呎f：老太太出了什么事？老爺這把年紀(jì)怎么能半趴在地上？如果老爺有錯，媳婦也甘愿一同受罰。
老太太說：老爺昨天晚上把隱兒闖著了，你說該怎么辦？
水秀轉(zhuǎn)過身看著老爺，淚水如熱泉一般涌在臉上。她無法接受這個現(xiàn)實(shí)，被窩中與自己甜言蜜語的人，卻是一條老色狼。水秀的心痛了一下，痛得狠狠的�？涩F(xiàn)在她是太太，是宰相的正頭夫人，是一品誥命，為了保持尊嚴(yán)，她的喜怒哀樂不能擺在臉上。水秀用袖子掩著面容輕聲說：事已至此，也無法更改了，如果隱兒姑娘同意和我一同服侍老爺，我甘愿出萬兩黃金，從老太太手中把她討過來。
老太太說：真是深明大義，和前太太都是一樣賢惠。我做主了，三天后娶隱兒。
隱兒盡管不愿意當(dāng)十姨太太，可也是身不由己。這些年隨舅舅到處流離，可身體始終處于荒涼的純潔之中，從來沒有男人打擾。突然讓老爺開了苞，她從身體到內(nèi)心都有著說不出的辛酸。說白了，她不喜歡老爺，從氣味到身體她都厭惡他。她恨他滿面皺紋，恨他的贅肉、斑點(diǎn)、繭子。在這種持續(xù)反感的情緒下，她泡在老太太的浴池里，這也是最后一次在老太太的浴池中洗澡了。但怎么洗也洗不掉內(nèi)心的恥辱。
浴室里霧氣繚繞，蒸騰著一隊垂手服侍的小丫頭們。水合給隱兒解開衣裳對隱兒說：老太太吩咐了，讓你多泡一會子，水要是不夠了讓小丫頭們再放些。
隱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在水合絮絮叨叨的說話聲中脫了衣裳，慢慢地下了水池。水中的旋渦中有幾朵下陷的茉莉，她也看到了自己的散落的長發(fā)，她的身子完全浸泡在水中，只露出雙肩和腦袋。水溫柔極了，無孔不入地?fù)崦纳碜�，隱兒突然想到，自己以后也會和二姨太太一樣，一天天老去，被蔑視、被辱罵、被遺棄……最后用死來完成一生的謝幕。
我今年十三歲了！隱兒在嘆息中帶有惋惜。
她從水中站了起來，水平靜之后倒映著她背部的曲線，此刻她竟然對自己這個與生俱來的相伴而行的肉體分外陌生和恐懼。
姑娘，是不是需要小丫頭下去擦一擦？一個冗長的聲音在浴室里回蕩。隱兒聽出是水合的聲音。
隱兒說：浴室太暗了，再加幾盞燈。聲音同樣冗長舒緩。
水合叫進(jìn)幾個婆子，讓她們把浴室里所有的燈盞都加上一勺清油。幾十盞燈霎時一起明亮起來，燈焰如乳一樣潔白，照著隱兒俊俏的身子。隱兒抬起頭看著燈，一種絕望迎面襲來。
就在隱兒沐浴的時候，水秀已經(jīng)把水燕叫到跟前。水燕進(jìn)門下跪說：見過太太。
水秀怒氣沖天，大聲說：什么太太奶奶的，你快起來吧。
水燕起身，水秀說：我真沒想到老爺是這種男人！
水燕說：太太早應(yīng)該防著些，我們進(jìn)府十來年了，每年老爺都要娶親拜堂，前太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忍一忍吧。
富足與尊嚴(yán)早已把水秀征服了，她以為在宰相府里除了老太太就是自己，自己是走向塔尖的人物，可沒想到騷動的萌芽也能成為幼株。
水燕說：眼下只能把這個小賤人娶進(jìn)來，至于以后怎么辦，我們再看勢頭。
水秀哭了起來說：我并不是容不下這個小賤人，是為自己付出的一腔熱心感到惋惜，老爺老了，不能與我干那種事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了，可一見那個小賤人卻……
水燕說：你也別哭了，讓人看出來反倒覺得你不好，老太太那邊如有消息，我隨時來和你稟明。水燕匆匆走了，水秀叫下人張羅著老爺?shù)幕槭�，隱兒雖是填房進(jìn)來的人，可不一般，那是老太太的心頭肉。轎子上掛著的紅布、迎親丫頭的挑選，還有鼓樂、炮仗，水秀都一一過手，展示著她這個做太太的全能。
這就是水秀做太太以來所辦的第一件事，這件事是短促的，可對于她來說是走向使命完成的、走向生命成熟的痛。老爺看著忙碌的水秀，心中無一丁點(diǎn)愧疚，反而覺得她的生命跨越出自我完成的關(guān)鍵性一步。隱兒，這個小巧婀娜的女孩，是香噴噴的女孩，那是幽香、是體香，也是口香、汗香、人氣的香，磁鐵般地吸引男人的香，把自己弄得神魂顛倒，世上這種美而香的女人可真是少見。老爺發(fā)誓得到隱兒也就宣告自己這輩子不再娶親。
一種姿勢久了，誰都會感覺到累。隱兒在柔和的水中站了多半個時辰，起身出浴池，水合過來親自為她穿上衣裳。水合說：洗了個澡變得更加水靈了，我的天，別說老爺看著，就是我們當(dāng)丫頭的看著也眼饞。
隱兒對水合說：明天我就成了十姨太太了，我的心卻如跌入冰窖，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水秀姐姐出嫁前的淚水。
水合說：我們做奴才的封了姨太太就算走運(yùn)了，憑著良心說，老爺糟蹋了他身邊的多少丫頭，那些丫頭還不是沒了清白、沒了下落。
空氣很窘，隱兒覺得水合有種看透塵世的樣子。隱兒由水合帶著來到老太太屋里，老太太拉著隱兒坐到自己的身邊說：明天你就過去了，成了太太屋里的人了，你和太太在一起服侍了我一年半載的，我想她也不會怎么為難你，你過去好好服侍老爺。
隱兒順從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20200752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