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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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秀邊哭邊說：老太太您也別生氣，橫豎我都能忍著她，要不是水燕說，我也不提這事了。
老太太說：你是太太，她再體面，不過是一個姨太太，你哪里能受她的氣，等過幾天，我把她叫來訓(xùn)斥一頓，這樣下去真是沒有王法了。老太太開始恨起了隱兒，她覺得該管一管她了�？墒乾F(xiàn)在精神又不是太好，只等幾時把她叫來好好教教她做姨太太的規(guī)矩。
三百六十五個循環(huán)往復(fù)的日子，堆積、流逝、生長、枯榮。這其中要戰(zhàn)勝許多困難，如痛苦、孤寂。有艷陽必有風(fēng)雨，隱兒這位已經(jīng)十五歲的十姨太太在宰相府中并不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府里所有的女人都妒恨著她，她成了宰相府的公敵。生活就是這樣，反復(fù)無常，如孩童喜怒的臉蛋、如山中變幻的天氣。老爺對隱兒對自己的逐漸冷漠感到憤怒，心想：這小蹄子可能嫌自己老了。
水燕沒過一年就失寵了，又被老爺退回到老太太屋里。
冬天，已經(jīng)很冷了，遠(yuǎn)道而來的冷空氣不依不饒地折磨著街頭上的乞丐。宰相府的女眷們都穿上了貂皮衣裳，手中握著精致的手爐，準(zhǔn)備過冬。就在這個寒冷的冬天隱兒離開了宰相府。隱兒說不清自己上了誰的圈套，是老爺、太太、老太太、三姨太太、大奶奶……總之，她在府中的仇人太多了。她終身難忘那個受辱的夜晚——老爺要聽一曲《鳳還巢》，隱兒讓小棠架起琴，誰知琴弦松動，彈出的聲音不脆、不響而是沉悶發(fā)顫。老爺一氣之下甩了袖子去了太太屋里。隱兒讓小杏稟報(bào)了太太，讓調(diào)琴的琴童進(jìn)來。
夜很深了，丫頭們都睡去了，隱兒自己剛要睡下，小杏帶了琴童進(jìn)來，琴童開始上琴調(diào)音，三姨太太的丫頭來說讓小棠和小杏去打幾條絡(luò)子給老太太，隱兒答應(yīng)了。在琴童調(diào)好音后，身穿單薄的隱兒上去試琴，就在這一刻擁進(jìn)一群人來，大喊著捉奸。隱兒被幾個婆子架著來到太太的屋里，老爺沖著隱兒的臉吐了一口青痰說：敗壞家風(fēng)的東西，你拿上你的衣裳滾出宰相府。
隱兒連一滴眼淚也沒有流，起身到自己的屋里穿上衣裳就走，她明白，這里不是她的家。老太太也被水燕幾個人扶著過來，正與隱兒撞了個頂頭。老太太用拐杖使勁地敲著地面對隱兒說：難道是我看錯人了？你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丑事來？
隱兒跪下沖著老太太磕了三個頭說：老太太，我也不想解釋什么了，眾口一詞的話往往都是誣陷人的，不管我走到哪里我都祝福您老人萬壽無疆。
老太太命下人們把隱兒扶起來問：你就不能留在我的身邊？
隱兒很冷靜地回答：再次謝過老太太挽留之情，我不后悔走出宰相府，隱兒拜別了。
當(dāng)她邁出宰相府的第一步，看著黑洞洞的寒夜，淚如雨下，她哭得坦然自若，從正直的淚水中，她明白了今后的路全靠自己了……隱兒走到百嘉橋邊，看見一座燈火闌珊的樓閣，樓閣的頂端高掛著三個滾圓的大燈籠，紅燈籠上寫著“十間樓”。
她看著燈紅酒綠的十間樓一步一步地走了進(jìn)去。十間樓是秦淮河畔有名的妓院，主人叫徐佛。當(dāng)徐佛看著一個身穿紅色綢緞斗篷的妙齡女子一步一步地走了進(jìn)來，便起身相迎，她心里明白，她的十間樓最輝煌的時候到來了。一盞清茶下肚，隱兒便將自己的身世和來龍去脈說了個一清二楚。恰巧徐佛也是嘉興人，從小被拐賣到了青樓，后隨養(yǎng)母來到了盛澤。因姿色可觀，逐漸成為鎮(zhèn)上的一個名妓。隨著韶華老去，成為妓院當(dāng)家之人。徐佛與隱兒互相緊握著對方的手，徐佛說：美不美鄉(xiāng)中水，親不親故鄉(xiāng)人，這事我也不瞞你，我這里不是一個好地方，是一個妓家，就是拿自己的身子，賣給男人們過夜和取樂的地方！你如果走，我為你拿上足夠的盤纏，你如果能留下，我尊你為我的上客。
也就是這夜，隱兒被徐佛的話語打動了，這個舉目無親的世道上，還有這樣慷慨俠義的女人。隱兒認(rèn)真地聽著，自己的心也隨著沉重起來，猶如一條條涓涓的溪流灌入心窗，那是難得的淚水，那是感慨萬分的淚水，在她的心脈中迂回地流淌起來！隱兒長嘆一聲：這……唉！我若留下，豈不成了被人看不起的娼妓，縱然暫時有個棲身之處，到將來不是落得個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的下場！
徐佛聽到她會講出這樣引用前人詩句的話來，既感到驚喜，也感到吃驚。她再次親手為隱兒斟了杯茶說：好孩子，你倘若愿意留下來，我一定盡心調(diào)教和培育你，絕不會讓你以后有那樣凄楚的結(jié)局。你有學(xué)識和才華，你也明白唐朝的李亞仙，不也是妓女出身，到后來嫁給鄭和，成為了皇封誥命的一品夫人；宋朝的梁紅玉，也是出身娼門，成為一代巾幗英雄。我從你所述的經(jīng)歷中，就可見你的為人至誠，你現(xiàn)在舉目無親，又是寒冬臘月，我們是同鄉(xiāng)，你失去了童貞，又無端受辱，以后你就當(dāng)我是親生母親，我絕不虧待你。
聽著徐佛的話，怎么聽怎么感到親切，怎么聽怎么感到感人肺腑。她對徐佛說：既是您如此有誠意，我就留下了，以后改名叫柳影憐。徐佛請了名師來調(diào)教柳影憐，教她吟詩作對、吹簫弄曲、輕歌曼舞。柳影憐本來就聰明，再加上周道登給她打下的基礎(chǔ)，現(xiàn)在經(jīng)過師傅一點(diǎn)撥，很快就樣樣精通了。
柳影憐年方十五，天生麗質(zhì)、秀色可餐。但是經(jīng)過滄桑的她變得沉穩(wěn)、清雅。徐佛多次帶她出局，她只是坐在一旁，叫她唱，她就唱上一段，但遇到過多次輕浮男兒調(diào)戲于她，她卻柳眉倒豎、冷若冰霜、不茍言笑，人們背后起了雅號“冷面美人”。柳影憐并非是冰冷的人，她其實(shí)也在暗暗地下決心，廣泛結(jié)交，從茫茫人海中尋覓自己的知音伴偶，以托終身。
徐佛雖對柳影憐好，但她畢竟是娼妓出身，最現(xiàn)實(shí)的事就是留下影憐大把大把地賺銀子。徐佛以柳影憐為“宰相的寵妾”為標(biāo)榜，大肆宣揚(yáng)。兼之柳影憐寫得一手好字，詩才已有一定的影響。尤其她有一副音質(zhì)醇厚流暢引人的金嗓子，善唱綿軟的昆曲，演唱起來比當(dāng)?shù)氐牡┙沁�強(qiáng)百倍。徐佛為她買來四個小丫頭服侍，打了幾套純金首飾來撐門面，這樣，她身價(jià)頓增，轟動了一方水土，開始擠進(jìn)了江南名妓的行列。慕名而訪的絡(luò)繹不絕，來訪者不惜重金，聽她的曲、求她的詩、討她的字。真可謂：
五陵年少爭纏頭，
一曲紅綃不知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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