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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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力道大得出奇,竟將我拽得腳不沾地,我扭頭,瞧見是個陌生的人,個頭頗高,身材甚是雄壯,宛若金剛。
“請問,閣下何人?”我問拽著我后脖領(lǐng)子的人,可他卻不理我,甚至一眼都不看我,只將一副寬闊的脊背對著我。
如此行為甚是無禮,我惱怒起來,問了他好幾遍,他一概當(dāng)沒有聽見。我忽然想到昨日那群蒙頭罩面襲擊我與裴前的人,不由緊張起來。
此時街市上雖盡是人,可我即便大聲求救,怕也難以有人聽見。即使有人聽見,恐怕也未必愿意多管閑事。一時之間,我一籌莫展。那人一手拽著我,一手撥開擁擠的人群,他那一雙手臂宛如鋼鐵,我掙脫不開,人群也被他輕易撥開一道罅隙。他拽著我走了一會兒,將我拖進一家店鋪。
那家店鋪不大,看上去有些陳舊,賣的不過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店鋪雖小,但是很深,那人拽著我已經(jīng)走過了好幾道彎,曲曲折折的,光線也不怎么好。
“閣下究竟是何人?不知段成式何處得罪了閣下,大丈夫行事,講究個光明磊落……”
我話未說完,那人忽然松了手。
“進去。”他的聲音毫無起伏,一板一眼。臉孔隱在逼仄空間的陰影里,穿一身侍從衣服。
我心有慍怒,卻不好發(fā)作,只憤憤地整理衣襟。
眼前是條窄窄的過道,兩側(cè)皆是商鋪的樓,頭頂上方一條細(xì)長天幕?磥磉@是樓與樓之間的空隙處。細(xì)長的過道盡頭,是扇普通的木板門。我走過去,停頓片刻,吸口氣,認(rèn)命地推開門。
“段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迎面一張宛若狐貍般滿是狡黠神色的俊顏,狹長雙目半瞇,顯得莫測。左眼角下一顆妖異的小痣,隱在睫毛暗影里,瑩瑩欲滴。
身著錦袍,外披狐裘,貌若瓊玉的照夜,正坐在榻上煮茶,見我進來,抬臉一笑。
“你……你怎么在這里?”我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環(huán)視這間屋子,像是普通人家的屋宅,毫無裝飾,裸露著粗糙的墻壁。屋子里除了一張臥榻外,再無一物。
照夜笑瞇瞇,懶洋洋地道:“我怎么不能在這里?這屋宅是我昨日買的。你的記性怎么這么差?你昨日不是親眼看見我花一枚金幣買下的嗎?”
我張著嘴,無言了。昨日裴前被幾個胡人圍著要他賠東西,照夜拋給那幾個胡人一枚波斯金幣,原來那枚金幣并不只是賠人家東西的錢。
照夜真不愧是個商人,果然不做賠錢的事!
“別這么看著我,一枚波斯金幣在黑市上價值百兩,這屋宅原來的主人可真是賺到了。你看,生怕我反悔似的,人家連夜就搬走了。”照夜笑著時,眉梢眼角盡是精明與算計,偏又充滿魅惑,實在讓人難以不上鉤。
這屋宅地方偏僻,前面是間小小的鋪面,這里用來住人,面積又窄又小。唯有一樣好處,就是窗戶正對著祆祠大門,可以足不出戶便將外面的盛況一覽無余。
祆祠外鋪著猩紅的地毯,巨大的器皿置在精致的石雕架子上,器皿里盛的不知是什么東西,上面燃燒著不息的火焰。今日盛裝的祆教教徒,男子頭戴白色圓筒高帽,身穿闊大白色袍子,腰間系一條紅色束帶,袍擺只到小腿,下面是高筒的皮靴。而女子則是艷麗的裝扮,尤其是年輕的姑娘們,她們頭上雖然按照教規(guī)戴著寬幅的頭巾,但卻有珍珠、瑪瑙、琉璃、綠松石、硨磲與玉石的各色吊飾與鏈子,自頭巾里垂出,隨著肢體舞蹈的動作而甩蕩,有一種潑野的艷麗與生機。
男男女女圍著燃燒的火焰唱著舞著,有教徒從教祠里抬出巨大的酒壺,將擺放在祭案上一排排的酒碗倒?jié)M,從教祠深處傳出綿綿不絕的誦經(jīng)聲,宛如吟唱古老神秘的歌謠。
“那是祆教的神酒,用一種叫做豪麻的植物釀造,據(jù)說人喝了以后,能夠忘卻煩惱與痛苦,甚至可以看見諸神與天國,F(xiàn)在他們唱的歌叫做‘穆護歌’,祭祀儀式不過才剛剛開始,晚上才是重點。白婉煙是新任的祭司長,她晚上將會率領(lǐng)所有的教徒以歌舞敬神,現(xiàn)在她不會出現(xiàn)。”照夜在我身邊道。
我頓時仰佩地望著他,沒想到,照夜竟是如此的博聞多識。
照夜卻不看我,他沖我來時的那扇木板門處擊了一下掌。“阿肆,把吃的送進來。”
門板被推開,無禮的一路拽著我后脖領(lǐng)子的那人走了進來,一只手托著一盞碩大的銀盤,上面有各樣干果、糕餅點心、烤肉和西域葡萄酒。我終于看清那人模樣,他生得高大,一張巖石般冷峻的臉,宛若斧鑿,每一道線條都是剛毅的。
照夜道:“先吃飽喝足,養(yǎng)好精神吧,晚上有得看。”
我也餓了,點點頭,卻忽然瞄到一個人。“哈迪!”
哈迪依然穿的是黑色袍子,腳蹬一雙牛皮長靴,頭上纏著布巾,濃黑卷曲的頭發(fā)未束,一縷一縷的垂下來,披在肩背上,更襯得他面容如削。
他站在祆祠門口,在大群一邊喝酒一邊不停跳舞歡唱的祆教男女中,深深的膚色與衣著,使他看上去宛如一尊銅鐵鑄造的雕像。與昨日看百戲時一樣,哈迪雖然很好奇,卻又顯得很有自制,沉穩(wěn)中透出不同凡響的氣質(zhì)。
我有種感覺,哈迪一定是個非同一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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