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節(jié) 忍把韶光輕棄•楚楚•長壽樂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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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紅嫩翠。艷陽景,妝點(diǎn)神州明媚。是處樓臺,朱門院落,弦管新聲騰沸。恣游人、無限馳驟,嬌馬車如水。竟尋芳選勝,歸來向晚,起通衢近遠(yuǎn),香塵細(xì)細(xì)。
太平世。少年時,忍把韶光輕棄。況有紅妝,楚腰越艷,一笑千金可啻。向尊前、舞袖飄雪,歌響行云止。愿長繩、且把飛鳥系。任好從容痛飲,誰能惜醉。
——柳永《長壽樂》
“繁紅嫩翠。艷陽景,妝點(diǎn)神州明媚。”有美作伴,繁花似錦的杭州城變得更加美不勝收、妙不可言。在他眼里,江南宛若娉婷嫵媚的清雅女子,從六朝的繁華中款款走來,在玲瓏的湖畔臨水而居。放眼望去,芳草凝碧、柳陌含煙,恰似一闋曼妙婉約的詞,那鐘靈毓秀的風(fēng)骨、風(fēng)華絕代的韻味,卻被千載的風(fēng)、萬年的雨,釀成一壇醉人的女兒紅,微醺了歲月,暈染了紅塵,迷朦了雙眸,更是明媚了神州大地。
“是處樓臺,朱門院落,弦管新聲騰沸。”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xì)如愁。煙雨蒙蒙的江南,似煙似霧,似幻似夢,帶著淡淡的愁,含著微微的憂,輕輕盈盈地織就繞指的三分溫柔,纏纏綿綿地編成他心底的一簾幽夢?茨墙鸨梯x煌的亭臺樓閣,看那高門深院的羅綺朱戶,聽那新聲弦管沸點(diǎn)騰,望楚楚伸出纖纖素手,漫撫心弦,衣衫翩躚處,正是柔情似水,眷戀如詩。
“恣游人、無限馳驟,嬌馬車如水。”游人如織,策馬馳驟,車如流水馬如龍,好一派繁華綺麗景象。風(fēng)到這里就變成纏綿的情愫,牢牢粘住過客的思念;雨到這里就串連成銀線,依依牽絆著游人流連于人世間。楚楚啊楚楚,此時此刻,何不飲酒縱歡,借十里清風(fēng),立豆蔻梢頭,漫卷珠簾,獨(dú)上蘭舟,秉筆為篙,撐紙作渡,踏訪舊時霓裳,尋覓江南舊夢,只任那濃濃的古意、淡淡的哀愁,在江南瀟瀟煙雨中,佇立成一種古典的憂郁?
“竟尋芳選勝,歸來向晚,起通衢近遠(yuǎn),香塵細(xì)細(xì)。”每日醒來后的時光幾乎都消耗在了尋芳選勝上,那沾衣欲濕的杏花雨,那吹面不寒的楊柳風(fēng),都將杭州城的細(xì)膩委婉發(fā)揮到了極致。因了這份極致的美麗,他和她終日流連忘返,歸來時總是日落黃昏后,然而他們卻玩得不亦樂乎,早把世間一切瑣事撇諸腦后,忘了個一干二凈。
回眸,幽深的古巷,自詩經(jīng)中生,逶迤輾轉(zhuǎn),任他越過白堤,擁著她從秦時明月走到唐風(fēng)宋雨,縱是落了千年的淚,她那曼妙的蓮步輕輕踩出的細(xì)細(xì)香塵亦能換回他一個溫柔繾綣的笑容。
“太平世。少年時,忍把韶光輕棄。況有紅妝,楚腰越艷,一笑千金可啻。”太平歲月,正是人生少年時,怎忍把韶光輕棄,何況身邊還有善解人意、溫柔可人的楚楚姑娘終日相伴?楚楚,你可知,楚腰越容的你,便是我心中那只在武夷山中翩躚了幾千載的蝶?亦可知,我愿為你化身作蝶,只因你那迷人的一笑千金不換?
“向尊前、舞袖飄雪,歌響行云止。愿長繩、且把飛鳥系。任好從容痛飲,誰能惜醉。”她低眉弄琴,向尊前,為他舞袖飛雪,為他奏一曲纏綿悱惻的《長相思》,任歌聲響徹云宵,任情思飛越滄海,不盡。
但愿長繩,且將那飛鳥緊緊系,更系住楚楚那顆不變的癡心。從今后,縱是從容痛飲,又何惜醉?佳期如夢,歡悅依舊,他只想,這一生,永遠(yuǎn)擁她入懷,在花開時節(jié),兩雙凝眸,看盡千樹繁花。
可惜,這樣美好的時光終是無法雋永。次年春,公元1004年,宋真宗景德元年,對柳三變青睞有加的杭州太守孫何被召還京,同年冬卒于東京汴梁府第,他亦在悲傷難抑的情緒中接到了已升任工部侍郎的父親柳宜從東京寫來的催他進(jìn)京赴試的家信。是走,還是留?大丈夫當(dāng)以功名為重,又豈能為我一個風(fēng)塵女子虛耗青春?楚楚不無傷感地望著他勸說道:“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公子正是韶華年歲,一旦高中進(jìn)士,不又可以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回到杭州城來嗎?到時候,別說是公子的親眷故友,就連妾身也跟著風(fēng)光不是?”
楚楚說得對,大丈夫當(dāng)以功名為重,他當(dāng)初辭別母親和新婚的妻子云衣離開崇安五夫里故里,北下杭州,不就是為趕往京師參加科試的嗎?那我走了?他癡著望著掩面而泣的楚楚不舍地說。走吧,相聚總須一別,若是公子有心,高中之后,莫將妾身忘懷便好。怎么會?我柳三變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你楚楚姑娘的!放心,我一定會回來,你等著我!
次年秋,宋真宗景德二年,楚楚將二十二歲的柳三變送上順流而下的船只。那一日,輕舞飛揚(yáng)的裊裊細(xì)雨,丁香般結(jié)著清愁,淅淅瀝瀝地在耳邊奏響一曲曲悱惻幽遠(yuǎn)的古相思曲,那如泣如訴的旋律,將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茫茫思緒都從記憶的殘夢中喚醒。
淚眼迷離中,那絲絲縷縷的細(xì)雨,分明就是離人的眼淚;傷心斷腸里,那雨中紛飛的嫣紅,分明就是打翻的胭脂。轉(zhuǎn)身,一川煙草,滿城飛絮,不經(jīng)意間便擾亂了秋愁,搖落了心事,讓寂寥的行人不忍獨(dú)自倚欄,只在心里輕輕念著:別了,楚楚;別了,西湖;別了,錢塘江;別了,杭州城。岸邊,琴曲終了,古巷在他眼底衍幻成雨巷,愿只愿,這一生,只枕著她的溫柔,在相念相望中守候,守候下一個重逢的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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