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節(jié) 選得芳容端麗•謝玉英•玉蝴蝶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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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處小街斜巷,爛游花館,連醉瑤卮。選得芳容端麗,冠絕吳姬。絳唇輕、笑歌盡雅,蓮步穩(wěn)、舉措皆奇。出屏幃。倚風(fēng)情態(tài),約素腰肢。
當(dāng)時。綺羅叢里,知名雖久,識面何遲。見了千花萬柳,比并不如伊。未同歡、寸心暗許,欲話別、纖手重攜。結(jié)前期。美人才子,合是相知。
——柳永《玉蝴蝶》
揚州。透過江南小家碧玉般的玲瓏精致,隨游人們歡快的足跡,正被踩出一縷縷風(fēng)花雪月,搖曳出多姿多彩的浪漫風(fēng)情,雖歷經(jīng)千年繁華,歷經(jīng)無數(shù)斑駁的記憶,依然浸在濃濃的月色中笑看春風(fēng)。
漫步瘦西湖畔,轉(zhuǎn)圈,歷史的余溫已不再燙手,二十四橋的夜晚可曾夢春來?這里曾被無數(shù)支生花妙筆描驀過,曾被無數(shù)才子倚紅偎翠的身影填充,曾被無數(shù)佳人曼妙的笑聲湮沒,而今,我左顧右盼,在這月色正好的夜里,仍能感受到來自千年前的綺麗奢靡與浮華,還有那因等待期盼而黯然神傷的眼神。
那時的他,青春年少、才華橫溢,渾然不覺光陰似水,總是凝視遠(yuǎn)方,將時間甩在白色長袍之后,只把那沿途美景賞了又賞,看了又看。從杭州一路北上,途經(jīng)蘇州,他留下一闋令人驚嘆的詞章《雙聲子》,更墊定了其日后在北宋詞壇的盟主地位。
晚天蕭索,斷蓬蹤跡,乘興蘭棹東游。三吳風(fēng)景,姑蘇臺榭,牢落暮靄初收。夫差舊國,香徑?jīng)]、徒有荒丘。繁華處,悄無睹,惟聞麋鹿呦呦。
想當(dāng)年、空運籌決戰(zhàn),圖王取霸無休。江山如畫,云濤煙浪,翻輸范蠡扁舟。驗前經(jīng)舊史,嗟漫載、當(dāng)日風(fēng)流。斜陽暮草茫茫,盡成萬古遺愁。
——柳永《雙聲子》
那是一闋詠史詞,可他的心卻留在了那些秦樓楚館之中,留在了那些個著綺羅、舞紅塵的青樓女子身上。然,前方的路還很漫長,身在京師的父親柳宜不斷來信催促他趕緊赴京,不由得他不帶著滿心的遺憾再次起程,去赴那一場山水迢迢的約。在柳宜眼里,三個兒子雖“皆工文藝,號柳氏三絕”,但他還是覺得日后能夠光宗耀祖的必是幼子三變無疑,自是對他寄予更多期望。柳家可是名門望族,柳宜之父柳崇在五代十國時期便以才名聞于鄉(xiāng)間故里,因其樂善好施、行俠仗義,鄉(xiāng)人偶有紛爭,皆不詣府官決其曲直,而是找柳崇解決,是非皆取其言,由此可見柳氏在鄉(xiāng)人之間的威望是何等的不容小覷。柳崇聲譽日隆,閩主王延政聞聽其賢,多次下詔請其出山輔佐,但均被其婉言謝絕,終身未仕,但他的幾個兒子卻個個都是科舉高中的進(jìn)士出身,進(jìn)入北宋后,更是官運亨通,蓬蓽生輝。出身在這樣的家庭里,柳三變自然擺脫不了父母親族對他寄予的深切期望,高中進(jìn)士更是這個家族對他唯一的期求,可他竟在離開家鄉(xiāng)進(jìn)京趕考的途中躕躇了好幾年,遲遲未曾趕到東京,怎能不讓望子成龍的柳宜心生不滿?
聽說兒子延宕的原因居然是跟一幫青樓女子廝混在一起,柳宜更是感到顏面盡失。然,那些從杭州、蘇州傳到東京的傳聞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心里并沒有底,三變自幼聰慧好學(xué),且知書達(dá)理,平常見了生人都害羞得不敢說話,而今又怎會變成一個整日流連于花街柳巷的浪子呢?三變已經(jīng)二十二歲了,雖然古語有云:“三十老明經(jīng),五十少進(jìn)士”,他這個年紀(jì)沒考中進(jìn)士并不值得擔(dān)憂,可一年前發(fā)生的一樁事卻讓他不得不對兒子的期盼變得更加迫切。一年前,柳三變還在杭州與楚楚結(jié)伴游逸之時,年僅十四歲的晏殊以神童名參加科試,被賜進(jìn)士出身,這多多少少令柳宜覺得憂心,自己的兒子亦曾以神童之名聞名鄉(xiāng)里,怎么年逾弱冠后反倒不及一個十四歲的少年?
三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老父三番五次來信催你赴京參加禮部試,你總是故意拖延?是杭州秀麗的湖光山色,還是姑蘇曼妙的亭臺樓閣攫住了你的腳步,讓你止步不前?或許,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永遠(yuǎn)只是三變拿來搪塞自己的借口,令他流連忘返的真正原因恐怕還是傳聞中的那些倚樓賣笑的青樓女子!到底,要怎樣才能讓他收心,徹底靜下心來,把滿腔熱情都用在溫習(xí)功課,用在準(zhǔn)備科試上呢?
身為朝官,柳宜不能隨便離開京師,只能一封接著一封的給三變寫信,曉以利害,催其入京。然而,已然混跡于青樓多年的柳三變卻沒有將父親的話當(dāng)回事,依然我行我素,今朝有酒今朝醉,終日沉緬于溫柔鄉(xiāng)中,不能自拔。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為什么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離開家鄉(xiāng)五夫里時,他曾對云衣發(fā)過誓,今生斷不孤鴛被,可剛剛來到杭州,他就經(jīng)受不住誘惑,拜倒在那些歌舞伎的石榴裙下,甚至與一個叫楚楚的女子愛得神魂顛倒、欲仙欲死;離開杭州的時候,他亦曾對楚楚許過諾,今生今世,斷然不會將她忘卻,只待金榜題名時便會回來與她把盞共歡,可是,為什么踏入姑蘇城后,他那顆風(fēng)流多情的心又被那些個夜夜吹笙簫的女子搶走了呢?
他不是不愛云衣,亦不曾將楚楚忘懷,難道,他本就是多情的郎,注定不只為一兩個女子而生?不知是被父親催促不過,還是只想讓自己靜一靜,宋真宗景德三年,二十三歲的他離開蘇州,一路旖旎,來到風(fēng)月無邊的揚州,和今夜的我一樣,帶著一身的憂郁,滿腹心思地悵立在碧水萋萋的瘦西湖畔。
鳴珂碎撼都門曉,旌幛擁下天人。馬搖金轡破香塵。壺漿盈路,歡動一城春。
揚州曾是追游地,酒臺花徑仍存。鳳簫依舊月中聞。荊王魂夢,應(yīng)認(rèn)嶺頭云。
——柳永《臨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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