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節(jié)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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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仲平的心又一次被吊了起來：“魯局請講。”
魯冰的眼睛始終盯著水面上的浮漂，仍然是不急不忙的語氣，神情更是像入定的老僧，說：“那你應(yīng)該算過了吧，把勝利大廈拍賣掉以后，你們公司將得到多少拍賣傭金呀？”
張仲平說：“這要看你們給我們公司定的傭金比例，還要看具體的成交價，正常情況下，應(yīng)該有四五百萬吧？”
魯冰說：“跟我預(yù)計(jì)的差不多。你們可真的是錘子一響，黃金萬兩呀。四五百萬，像我這種級別的法官，光靠拿工資，不吃不喝，得攢差不多一百年。一百年呀，什么概念？”
“魯局的意思是……”張仲平緊盯著魯冰那張鐵板一塊的臉，問道。
“如果我開口找你索要兩百萬的回扣，你會答應(yīng)給嗎？”
“你向我索要回扣？而且是……兩百萬？”
“你感到很奇怪？”
“是有點(diǎn)，這與我以前認(rèn)識的魯局太不一樣了。我想問一下魯局，我有得選嗎？”
“你當(dāng)然有得選。明擺著，四五百萬的傭金，我們按四百萬元，你要么賺一半，要么，一分錢都賺不到。”
“你讓我選擇，可這是選擇嗎？我怎么覺得更像是一種威脅呢？”
“那就要看張總怎么理解了，你認(rèn)為我能不能做到這一點(diǎn)呢？”
“香水河投資擔(dān)保公司、龔大鵬，包括已經(jīng)死掉了的左達(dá)，他們對拍賣公司的選擇建議，最終需要你們中院執(zhí)行局確實(shí)，你們才是合法的、唯一的委托人，而你是一局之長，你如果要一手遮天，完全可能。”
“直面這個問題，現(xiàn)在告訴我，你怎么選擇？”
“兵臨城下，我能怎么選擇？魯局，感謝你的開門見山，我也跟你說幾句真話。面對這種情況，一般的生意人，當(dāng)然會做出第一種選擇。可是，魯局，你想過沒 有，你是執(zhí)法者，我也算是知法懂法的人，如果我做出第一種選擇，對我來說，是行賄，對你來說，就是索賄受賄，搞得不好，我們都得坐牢呀。”
“搞得不好得坐牢，那如果搞得好呢？行賄和受賄，不是還有一個是否被抓住的問題嗎？張總，你敢說你賺的每一分錢都是干凈的嗎？”
“如果我賺的每一分錢都是不干凈的，那么，就只能說明，這個社會已經(jīng)沒有一個干凈的人，已經(jīng)沒有一塊干凈的地方，你認(rèn)為是這樣嗎？”
“張總，你不應(yīng)該把問題拋給我，而應(yīng)該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那是因?yàn)槟愕膯栴}很難正面回答，好在這會兒，你的身份不是法官。”
“不，你錯了。我是法官，同時也是向你索賄的人。我問你，對于我的這個要求，你真的感到奇怪，一點(diǎn)也不理解？”
“馬克思說，資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會鋌而走險，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人間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甘冒被絞死的危險。”
“也就是說，你并不奇怪，而且，算是答應(yīng)了？”
“魯局，你可真給我出了一道難題。不答應(yīng)你，我賺不到這筆錢。如果答應(yīng)你，這單業(yè)務(wù)就成了蹚洪水，刀口舔血，賺的這筆錢，最終完全可能毀了你和我自己。”
“賺錢是眼前的、實(shí)在的，你所說的風(fēng)險，是遠(yuǎn)期的，而且只有百分之零點(diǎn)一的可能性，而且這百分之零點(diǎn)一的可能性，也可以通過我們的密切配合、小心操作而不存在。除非……你傻，你小氣，不打算跟我合作。”
“我想跟你合作，在咱們這個社會做企業(yè)，要想做大做強(qiáng)，如果不依靠政府或資源分配部門，是很難想象的。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權(quán)力尋租、官商勾結(jié)。不錯，哪個國家都有官商關(guān)系，它并不必然導(dǎo)致腐敗，問題出在少數(shù)當(dāng)權(quán)者的身上。他們是這個社會的腐敗分子、毒瘤。”
“比如說像我這樣的？”
“你倒是很坦率。”
“說這些沒用。你只要把你的選擇告訴我就行了，而且，留給你的時間不多。”
“說實(shí)話，我很掙扎。你的提議太突然，真的跟我以前認(rèn)識的魯冰完全不一樣。當(dāng)然，人是會變的。這也沒什么可說的，不過，這一次，你下手可是又狠又準(zhǔn)呀，我?guī)缀鯖]有任何思想準(zhǔn)備……”
“仲平呀仲平，你還是太書生意氣了。我作為法官都不怕，你怕什么？”
“在別人貪婪的時候感到恐懼，在別人恐懼的時候感到貪婪，這是股神巴菲特的投資心得，我也經(jīng)常有這種心態(tài)。我想問你一句，魯冰局長，你難道就一點(diǎn)兒也不感到恐懼嗎？”
“我貪婪還是恐懼，跟你無關(guān)，你就告訴我，你將作何選擇，說。”
張仲平?jīng)]想到魯冰會這么明目張膽、咄咄逼人，他似乎有點(diǎn)沉不住氣了，回過臉來緊盯著他，而張仲平在他說出了那個要求之后反而從容了，他把眼光投向水 面，注視著一動不動的浮漂，內(nèi)心里默默地從一數(shù)到了六十，這才回過臉來，望著魯冰，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做任何選擇。如果魯局愿意，我們倒 是可以賭一把。”
魯冰眉毛一挑，略感驚訝道：“賭？你跟我賭什么？”
張仲平說：“半個小時以內(nèi)，你先把魚釣上來，我聽你的。我先把魚釣上來，你聽我的。”
“如果同時釣上來呢？”
“你聽我的。”
“如果都沒有釣上來呢？”
“你也得聽我的。”
“張總，張仲平，你這是對賭嗎？不，你這是在向我叫板呀。”
張仲平從折疊小馬扎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魯冰說：“你答應(yīng)，我留下來。你不答應(yīng)，我收拾家伙走人。怎么樣？”
魯冰也站起來，與張仲平對視著，說：“你的意思是惹不起躲得起是吧？行，就依你。”他取下手腕上的手表，很認(rèn)真地看了一下，繼續(xù)說：“現(xiàn)在是下午5點(diǎn)過5分，我們5點(diǎn)35分見分曉。”說著把手表擱在了兩個人小馬扎之間的草地上。
張仲平坐下，說：“好。讓我們看看這世界上還有沒有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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