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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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萬樽說:“我不知道,在香港,我沒有朋友。”
阿英的性格極為豪爽,當(dāng)即拍著胸脯說:“什么沒有朋友,我不是你的朋友?”
馮萬樽說:“是啊,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所以我冒昧地找過來了。”
阿英說:“冒什么昧?走走走,跟我到家里去。”
一路上,馮萬樽還在想,該怎么向阿英開口,沒料到,自己的意思還沒有說出來,阿英倒是將他的難題解決了。
阿英讓馮萬樽坐在這里等她一下,她進去打聲招呼。
看著阿英離去的背景,馮萬樽十分茫然。他是一個專情的人,也是一個多情的人。他在想到這一點時,便歸結(jié)于父親和葡籍母親的遺傳。作為華人,當(dāng)年父親的 社會地位非常低微,母親出于愛情才義無反顧地嫁給了父親。而后,母親英年早逝,父親雖說不一定沒有過別的女人,卻從未考慮過再婚。馮萬樽聽父親的一位朋友 說過,父親之所以找別的女人,那是他作為一個男人,需要滿足最低的生理要求。他之所以不再婚,那是他對愛情的執(zhí)著。這句話給馮萬樽的印象非常之深,他后來 也漸漸明白,愛情和性欲其實是完全可以分離的。
當(dāng)初,他和阿英在一起的時候,既是情欲也是愛情,他確實喜歡阿英,這次出逃,之所以第一時間想到阿英,也正因為心里的這縷情愫?墒,真正見到阿英之 后,發(fā)現(xiàn)她竟然是一位媽咪,他頓時有了深深的失落。如果換一個環(huán)境,馮萬樽很可能掉頭就走。但此一時彼一時,自己時運不濟,落難之時,難得面前這個女人對 自己一往情深,他夫復(fù)何求?
不一會兒,阿英返回來了,似乎在生氣,口里說:“請個假怎么了?還推三阻四的。惹煩了我,我去別的夜總會,翻你的盤子。”到了馮萬樽面前,又換了一副表情,笑得很燦爛。見到馮萬樽到來,她是真的高興。
兩人一起走出夜總會,阿英開了自己的汽車,讓馮萬樽坐上副駕駛,系好安全帶,汽車便向前駛?cè)。馮萬樽對香港不熟悉,甚至連方向都搞不清楚,只覺得阿英 開了很長時間,兩邊的街景由繁華變得單調(diào),兩邊的燈飾也由燦爛變得灰暗。最后停在一幢高樓前,走進房間一看,倒是令馮萬樽有點意外。阿英的這套房子很大, 有百平方米左右,三房兩廳。在香港,八十平方米的房子就被稱為豪宅了,百平方米的房子自然就算是豪宅中的豪宅。即使地域比較偏一點,時價大概也需要四五百 萬吧。阿英當(dāng)媽咪能夠賺到幾百萬元,也真是不容易。整個香港,當(dāng)妓女發(fā)財?shù)拇蟾艣]有,當(dāng)媽咪發(fā)財?shù)哪且彩菢O少數(shù)人。
進入房間,什么話都沒說,阿英便撲向馮萬樽,抱著他親起來。
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里,馮萬樽住在黎姿英家。黎姿英的上班時間非常固定,白天在家睡覺,中午前后起床,下午可能出去也可能在家,晚上就上班了。正因為 黎姿英的生活很有規(guī)律,馮萬樽的生活規(guī)律也就隨之改變。如果黎姿英在家,馮萬樽便陪著她。黎姿英如果不在家,馮萬樽便修改他的賭馬軟件。
香港離澳門并不遠,澳門那件造馬案到底進展如何,馮萬樽不知道。他讓黎姿英買回來香港和澳門的報紙,希望從報上看到一些跡象,可那些報紙像是與他作對 一般,對那件案子只字未提。越是沒有消息,馮萬樽越是小心,別說在香港大肆活動,就連門都不敢輕易邁出。黎姿英家里沒有電腦,馮萬樽便開列了一張單子,讓 黎姿英去幫自己采購,其中包括一臺IBM電腦,一臺DVD機。有了這兩樣?xùn)|西,馮萬樽就能干一件事,用DVD將香港馬會的賽馬實況錄下來,反復(fù)研究,再用 電腦進行分析。
很快,馮萬樽發(fā)現(xiàn),香港賽馬比澳門要公平公正得多,雖然當(dāng)?shù)貍髅揭辉俟,比如練馬師故意選擇實習(xí)騎師讓大熱門馬落敗、故意參加不同賽程的角逐,令其 爆出大冷門,等等。實際上,這只不過是“合理碰撞”,一種以求一鳴驚人的戰(zhàn)術(shù)。除了這一點外,香港還有其他國家和地區(qū)無法比擬的優(yōu)勢,即有更為廣泛的馬迷 基礎(chǔ)。全世界有跑馬賽事的國家和城市非常之多,如果論馬會的成熟程度和馬迷的熱衷程度,澳門賭馬只能算是小兒科。香港是一個比澳門不知成熟多少的市場。稍 稍掌握香港賽馬的情況之后,他立即發(fā)現(xiàn),自己的那個所謂的1.0版根本就是一個毛坯,甚至僅僅只是賭馬分析的一個方面。如果真正要有一套賭馬分析軟件,就 必須涉及可能影響賭馬行情的任何方面,比如馬的年齡、負重、狀態(tài)、步幅、出場成績,甚至包括練馬師、騎師、場地、排位、氣候等眾多方面,而這些大項目之下 又有許多小項目可能影響到賽馬的成績,僅僅以負重論,某匹馬在前一場賽事中取得好成績,后一場賽事便要加磅,而騎這匹馬的騎師不同,負重也會有所不同,比 如實習(xí)騎師要減磅,獲獎騎師則要加磅。負重的增減常常對馬匹的成績影響很大,對于有的馬匹來說,一兩磅并不重要,但在某個極限內(nèi),哪怕僅一磅的差別,便可 能導(dǎo)致整場賽事的不同結(jié)果。再說場地,對于抽簽排在內(nèi)圈的馬匹來說,優(yōu)勢將會異常明顯,因為賽馬時起點和終點都是同一條直線,彎道增加的賽程并沒有扣除。 也就是說,一場馬賽,參賽的每一匹馬所跑的賽程全不相同。
反正這段時間無事可做,馮萬樽便開始著手編寫一套新的賭馬程序。他的設(shè)想是將所有可能影響到馬匹成績的因素進行數(shù)字化處理,具體操作的時候,只要將這 些數(shù)字輸入計算機,計算機立即就會排出本場賽事的理論名次。之所以說這是理論名次,是因為比賽畢竟還存在著人為因素,比如練馬師故意的成分以及賽場某種意 外,都可能影響賽事的結(jié)果。如何正確地運用這些不可預(yù)料的因素,就不是科學(xué)能夠解決的,只能借助于經(jīng)驗和判斷。所以,馮萬樽所設(shè)計的新程序,既包括了賽場 數(shù)據(jù)分析這類精確的科技成分,也包括了賭技成分,同時融合了判斷。
阿英的公寓在九龍的新蒲崗,而她上班的大富豪夜總會在香港島的西營盤,每天都是晚出早歸。有些時候,她干脆不歸。一般來說,馮萬樽從不問她干什么去 了,只有一次,她回來時整個人感覺特別疲憊,和以前見了他就想和他親熱完全不同,他才問了她一句。那是一個賽馬日,她說賭馬去了。賭馬之后,又和朋友一起 去喝酒。對于阿英賭馬的成績以及其他所有的情況,他完全不關(guān)心。畢竟,她所從事的行業(yè)在他的心里成了一種障礙。
香港每周賽馬兩次,一次是星期天,賽日場,一次是星期三,賽夜場。為了檢驗自己研究的成果,馮萬樽每次都會進行模擬投注,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即使是自己的賭馬 必勝1.0版,其準確率也要比在澳門使用時高得多。這一點令他非常不解,同是賽馬,為什么香港的準確率更高呢?他認真研究了幾次后發(fā)現(xiàn),澳門的賽馬更容易 被人為因素影響,這些人為因素,有些是合理的,是馬主、練馬師出于比賽計劃的需要進行的一些試驗性質(zhì)比賽,比如某匹馬在草地比賽成績非常理想,練馬師卻在 下一場將其送到了泥地上比賽。還有一些人為因素,則是造馬性質(zhì),比如騎師手里的鞭子,就是一根造馬的魔術(shù)棒。
既然自己的賭馬軟件準確率在香港更高,如果自己認真修改之后,推出2.0版,那么在香港這樣一個具有廣泛馬迷基礎(chǔ)的地方,能不能賣得極其火爆?他當(dāng)然 不可能親自出面推銷賭馬必勝軟件。他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個計劃,可以利用黎姿英,由她代表自己出面,和某些機構(gòu)合作,自己只不過坐在幕后收版稅。他甚至認為, 這很可能是自己將來的一條生財之道。
馮萬樽原打算暫時在阿英這里借住幾天,待自己租到房子之后再搬走。阿英知道他是來找工作的,身上應(yīng)該沒有多少錢,便十分豪爽地對他說:“搬什么搬?你 不知道香港的房租有多貴。再說,我這房子也夠大的,反正我也不;貋碜。”馮萬樽還要堅持,她便說:“好了好了,就算你租我的,行了吧?你只管住在這里, 房租你愿給多少,我就收多少。”
有一天下午,阿英急匆匆從外面回來,進門后二話沒說,就開始清理東西。
這一天的賽馬剛剛結(jié)束,馮萬樽正通過錄像分析每一場賽事的情況,見阿英回來,以為她是準備去夜總會上班,也沒有理她?砂⒂s對他說:“你在房間里干什么?快清理一下,我們?nèi)グ拈T。”
馮萬樽頗有幾分驚異地走出來,穿過客廳,來到她的房間門口,問她:“去澳門?為什么?今天晚上你不是還要上班嗎?”
“我賭馬輸了錢,得出去避一避。”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