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節(jié) 雨傷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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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頂巴拿馬草帽,讓大伯父起了讓畹華拜王瑤卿為師的心,不僅令畹華興奮不已,更令王明華由衷地替他高興。她知道,梅雨田與王瑤卿交情深厚,畹華拜王瑤 卿為師本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的事,可因為畹華與王瑤卿在戲曲界行輩里是平輩,所以梅雨田一直沒有松口。而今,被剪了辮子的梅雨田反而力促畹華拜王瑤卿為師, 豈不是令人驚喜的美事?
“大伯知道,畹華一直想跟王老板學戲,可咱們梨園行里歷來講究輩分尊卑,既然要拜師,就得三跪九叩行正式的大禮。沒想到王老板卻不干了,他非說自己跟畹華在行里是平輩,受不了他這份拜,不過教教倒是可以的,就是不能讓畹華執(zhí)師禮,所以大伯也就沒在你們跟前提這茬。”
“大伯是說王老板有心教畹華唱戲?”
“王老板是有意,可咱們也不能委屈著人家不是。縱使畹華和王老板是平輩,但既然想跟他學戲,自然得行拜師禮。王老板不讓,我們梅家人也不能不懂規(guī)矩不是?”
“可……”她輕輕咬一下嘴唇,脧一眼畹華,又回過頭盯著梅雨田說,“那大伯的意思……”
“不都民國了嗎?”梅雨田伸手摸了摸頭頂上的草帽,呵呵笑著說,“什么舊規(guī)矩都不講了。也好,既然王老板愿意教畹華,又不肯讓畹華行師禮,那就隨他的意好了。”
“那王老板豈不是吃了虧?”自幼在梨園界長大的她自然明白,藝人拜師學藝有著一套嚴格的程序,尤其是拜名師,更是馬虎不得。儀式隆重而繁瑣,不僅要有 引薦人,更要在征得師傅同意后,在飯店舉行拜師儀式,所有費用都由弟子全包。師傅則要寫收徒貼,向同行散發(fā),邀請他們參加收徒儀式。行禮當天,弟子首先要 向祖師爺磕頭,然后分別向師傅、引薦人、師伯、師叔磕頭認師,緊接著拜見各位師兄。儀式結(jié)束后,弟子隨師傅回家,還要拜見師娘、師嫂等,一一呈上不菲的見 面禮,F(xiàn)在,畹華要拜的這位師傅可是紅遍大江南北、素有“通天教主”之美譽的王瑤卿,就更是怠慢不得。可讓她沒想到的是,王瑤卿居然不需畹華行拜師禮就肯 教他花衫行當,心里自是涌出不盡的謝意。
很快,在大伯梅雨田的引薦下,在啟蒙師傅吳菱仙的默許下,畹華正式拜王瑤卿為師。但王瑤卿卻一再堅持,不許畹華行拜師禮,學藝過程中,二人更是以兄弟 相稱。王瑤卿教戲認真細致、一絲不茍,而且從不留一手,甚至把自己從萬盞燈那里學來后一炮唱紅的《虹霓關(guān)》全部教給了畹華,在畹華學會此劇并上臺演出后, 他自己便再也不唱這出戲了。不久,繼《虹霓關(guān)》之后,畹華又從王瑤卿那里學會了《汾河灣》和《樊江關(guān)》,這兩出戲都是唱工少、說白多,重在表情和做派。畹 華聰慧又用功,一教就會,不僅將花衫行發(fā)揚光大,更讓他的舞臺生涯煥發(fā)出絢爛璀璨的光彩。
然,誰都沒料到,一向身子硬朗的梅雨田竟在這個時候一病不起。畹華推掉一切戲約,終日與她侍候在病榻前,寸步不肯離開。她知道,大伯雖不是畹華的生身父親,但這爺倆卻有著比親生父子更深的感情。
大伯纏綿病榻數(shù)月后,還是未能擺脫死神的召喚,于一個酷暑難耐的日子里丟下梅家人撒手西去。她記得,那天下著大雨,大伯臨終前緊握著他的手,努力翕張 嘴唇向他交代后事。大伯說他的喪禮一切從簡,切忌鋪張浪費,更要他保證照顧好梅宅一家老小,秉承祖風,做一個有良心的好人。她看見他連連點頭時,淚如雨 下,那是感激的淚水,亦是悲痛欲絕的淚水。為什么?大伯才四十八歲,還沒享到畹華的福,老天爺怎么就忍心帶了他去?她蹲在畹華身邊嗚嗚地哽咽著,那么慈祥 和藹的大伯,要這樣丟下他們,怎能不讓她傷心?在拜王瑤卿為師學花衫行當時,畹華還在大伯面前許諾說要讓他后半生過上無憂無慮的好日子,可為什么才短短幾 個月的工夫,大伯卻病成了這副模樣?難道曾經(jīng)許下的諾言和心愿,只是一場誤會?
大伯是帶著微笑離開這個人世的,讓再次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祖母陳氏哭得肝腸寸斷。“梅家這是造了什么孽了,為什么禍害了我的二鎖,又來禍害我的雨田?”
“奶奶……”他哽咽著叫了一聲,卻不知道如何勸老人家才好,索性趴在大伯床邊號啕大哭起來。
“畹華——梅家——梅家——”陳氏伏在梅雨田榻前,一邊拉著兒子失去溫度的手,一邊聲嘶力竭地哭喊著。一瞬間,仿佛整個天空都掉了下來,壓得所有人都透不過氣來。
“奶奶……”
“畹華!”陳氏掉轉(zhuǎn)過頭,盯著畹華傷心地嗚咽著,“你大伯他,他這輩子不容易。∧銧敔斎サ迷,四十歲就走了,你爹二鎖年紀輕輕的,不曾想,唱戲唱得 累死了,這個家要不是靠你大伯辛苦支撐著,恐怕早就散了。眼見你剛剛唱出些名堂,指望著你可以好好孝敬他一回了,可,可他怎么就這樣一聲不響地去了?你說 我的命咋就這么苦,咋就這么苦哇?”
“奶奶!”畹華匍匐在陳氏膝前,卻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大伯母胡氏也早領著兩個女兒從外面哭著進來,整座梅宅都沉浸在悲傷中。
窗外,雨越下越大。靈堂前,奶奶又在哽咽著細數(shù)梅家的往事,那些故事她已經(jīng)聽了無數(shù)遍,可每次聽奶奶講起來都不覺得厭煩。然而,在這個發(fā)了霉的雨天, 那些陳舊了、斑駁了的往事卻讓她更加揪心更加無助。白發(fā)蒼蒼的奶奶拉著兩個孫女的手在講畹華爺爺梅巧玲的故事,對她來說,那幾乎是一個神話,遙遠而神秘, 卻又實實在在的震顫著她。
梅巧玲于1842年8月出生于泰州一個以做木雕為業(yè)的普通匠人家庭,家境雖不富裕,倒也勉強可以維持。但好景不長,因里下河地區(qū)連年發(fā)生水災,導致百 姓顆粒無收,餓殍遍野,梅巧玲的父親梅天材亦染上時疫去世。梅巧玲的母親顏氏實在沒有辦法養(yǎng)活幾個孩子,只好帶著梅巧玲和兩個弟弟從老家逃難到江南一帶, 并在他八歲那年將其賣給一戶姓江的鰥夫。剛到江家后,梅巧玲還算是得到了家庭的溫暖,但不久,在江某娶了繼室并生下兒子后,梅巧玲在江家便成了多余的人, 尤其不受江妻待見。有一天,江妻在屋里的風爐上用砂罐燒紅燒肉,巧玲不小心將砂罐碰翻了,因為當時沒人看見,年幼的他也不敢聲張?傻鹊酱蠹艺J真追究起這 樁事來,發(fā)現(xiàn)他的鞋底下沾有紅燒肉的鹵汁后,巧玲被罰三天三夜不能吃飯。最后多虧了江家的廚子大發(fā)善心,用荷葉包了飯偷偷送給他吃,他才沒餓死。
“你們爺爺那會兒過的不是人的日子!”陳氏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嗚咽著,“他十一歲那年,江家又將他賣了出去。這回他被賣到一個叫福盛班的戲班子給人做 徒弟,這也是咱們梅家與京劇結(jié)緣的肇始。在福盛班,他跟從班主楊三喜學昆旦,兼學皮黃,后又隨夏白眼學戲。楊三喜和夏白眼都擅長昆曲,但也以虐待徒弟聞 名,楊三喜曾用硬木板把你們爺爺?shù)恼萍y都給打平了。后來你們爺爺跟了他的第三個師傅羅巧福,才算是脫離了苦海……”
奶奶絕望地訴說著那些陳年往事,她則隨同畹華跪在大伯的靈前,幾度哽咽落淚。最早給她說起梅家往事的人是父親王順福,那會兒她還很小,盡管很多事聽來 都不太明白,但梅家的傳奇經(jīng)歷還是讓她對住在李鐵拐斜街那座宅子里的男男女女充滿了遐想。尤其在她看過畹華的戲后,更是對梅家人心生欽慕。聽父親說,畹華 祖父的第三任師傅羅巧福原本也是楊三喜的徒弟,他在滿師后加入北京“四大徽班”之一的四喜班,見梅巧玲在夏白眼那里受盡折磨,很不忍心,便花錢將其贖出來 收為弟子。梅巧玲對羅巧福贖身授藝感激不盡,學戲也更加刻苦,除昆旦戲外,他的青衣、花旦戲也有所成,一出臺就很有人緣,不久就走紅,成為四喜班的名旦。 由于他為人正直、辦事公道,三十多歲便順理成章地接管了四喜班,成為班主。
“你們的爺爺天資聰慧、學戲刻苦,扮相雍容端麗、表演細膩逼真、念白文雅脫俗,加上戲路寬,除花旦戲外,還兼工青衣和昆旦,所以年紀輕輕就在北京城唱 紅了,尤其以扮演《雁門關(guān)》中蕭太后一角享譽梨園。他在表演上既運用了青衣的唱工技巧,又吸收了花旦的念白、幽默和灑脫的動作,把蕭太后給演活了,所以便 有了‘活蕭太后’之稱。后來就連咸豐皇帝都特地把他請到宮里給后妃們唱戲。”陳氏嘆口氣繼續(xù)說,“咸豐十年正是皇帝三旬萬壽,六月初九萬壽節(jié)前三后五都有 戲,那會兒你們的爺爺上圓明園去了好幾天,回來沒有多少日子,大沽就失守了,八月初九洋兵就到齊化門了。從八月末到九月初,在北京城,天天晚上都能看到西 北方向紅透了半個天,白天則冒著黑煙,那是圓明園三山被洋兵燒了。你們爺爺看了傷心,看一回哭一場,整天都唉聲嘆氣的,那段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再后來,兩 宮太后帶著小皇帝回京了,西太后又把你們爺爺召到宮里唱戲。那會兒他的身體已經(jīng)發(fā)胖了,演花旦本來并不討好,可西太后卻認為,胖才能顯示蕭太后的雍容華 貴,乃賜以‘胖巧玲’的美譽。從此以后更加一發(fā)不可收拾,也就在那會兒,他才有了些積蓄,才買下了那幢位于李鐵拐斜街的宅子。”
她知道,位于李鐵拐斜街的那座宅子早在庚子年八國聯(lián)軍打進北京城時,被大伯梅雨田給賣了,所以至今梅家還租住在百順胡同里。百順胡同離李鐵拐斜街很 近,畹華曾帶她遠遠地看過那座宅子。聽說那座宅子為兩層院落,是一所小四合院,梅氏全家住前院,街門與二道門相對,南房為三間半,半間為大門道,用花磚墁 地。院內(nèi)原有木隔墻,中間為月亮門。北房為上,亦為三間半,每間約十四平方米,房前帶前廊,為梅巧玲夫婦居住,右側(cè)有過道通后院,東、西廂房各為兩間。 1882年,梅巧玲故于此宅,當年四喜班同仁與梨園界人士,為其舉行了隆重的葬禮,轟動了整個京城。
“你們的爺爺從磨難中出人頭地,做了班主后,一反苛待學徒和同業(yè)的戲班惡習,無論對待角兒還是普通學徒,他都尊重愛護,并且特別寬容。同治皇帝、東太 后相繼駕崩的國喪期間,戲班因不能演出而沒了收入,他竟不顧日薪制的行規(guī),不惜借貸給演員發(fā)放全薪。對行外朋友,他也十分慷慨?墒抢咸鞝敒槭裁匆@么待 他,難道這就是他做好事得來的回報嗎?”
陳氏嗚咽著繼續(xù)訴說著梅家往事,兩個堂姐只能一邊抹著淚水一邊勸慰著她。是啊,畹華的爺爺生前做了那么多好事,為什么老天爺要奪走他兩個兒子年輕的生 命?未出閣時,她就聽父親說過,梅巧玲不僅是名伶,還是義伶。和他交往的朋友有一位叫做謝夢漁的儀征人,是道光年間的探花,他們常在一起研究唱腔音韻等, 交誼很深。謝夢漁雖然官至御使,卻沒什么積蓄,遇到急需時,就向梅巧玲借貸,每次都親筆寫下借據(jù),前后累計兩三千兩銀子。謝夢漁七十歲病故,在北京揚州會 館設奠,梅巧玲得知謝夢漁身后十分蕭條,在吊唁時,當著謝家人的面把全部借券在蠟燭上燒掉,并送了三百兩銀子作為奠儀。還有一位舉子到北京會試,因愛看梅 巧玲的戲,常和梅巧玲一起研習唱念字音等,對梅巧玲幫助很大,兩人交情亦很深。后來,梅巧玲了解到這位舉子因為生計困難,常把衣物拿出去典當,卻不肯向人 告借。便趁這位舉子不在家時,到他住的公寓去搜索當票,幾乎和這家老仆爭吵起來,解釋清楚后,梅巧玲便在這位老仆的陪同下去當鋪把全部衣物贖了回來,又留 下了二百兩銀子。事后,那位舉子非常感動,發(fā)奮努力研讀詩書,準備參加科試,不久卻不幸去世,身后棺槨盛殮等事,也是梅巧玲代為料理的。便是畹華的師傅吳 菱仙,早年在四喜班時亦曾受過梅巧玲的恩惠,所以當所有人都覺得畹華是塊不可雕琢的朽木之時,吳菱仙卻力排眾議,主動承擔了教導畹華的責任。
“你們的爺爺去了,二鎖也跟著去了,現(xiàn)在雨田也去了,為什么死的偏偏不是我這樣不中用的?”陳氏捶胸頓足哭嚷著,“老天爺,你要命便拿了我的命去好了,為什么偏偏要了我兩個兒子的命?”
“奶奶……”畹華匍匐在陳氏腳下,哭著請求她節(jié)哀順變,“大伯已經(jīng)去了,您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可叫孫兒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祖先交代?”
“畹——華——”陳氏一把將畹華摟進懷里,痛苦不堪,“奶奶的心尖尖肉啊,你大伯這一去,我……”
“奶奶還有我呢。只要畹華在一天,就不會讓奶奶再過苦日子。”
“奶奶知道畹華最乖了,可是奶奶一看到你,就會想到你死去的爹。他活著的時候,唱腔和長相都酷似你爺爺,所以大家都叫他‘梅肖芬’?伤策z傳了你爺爺善良溫順的性格,做事極其認真,從不投機取巧,所以才會活活累死,丟下你們孤兒寡母。”
“奶奶!”
“竹芬是累死的,那會兒他搭福壽班唱戲,因他忠厚老實,什么累活都叫他干。班里只要有人鬧脾氣告假不唱,班主總是想到請他代唱,唱的又都是你爺爺?shù)某?工本戲,加上外串堂會戲和戲園營業(yè)戲,演出頻繁。他的身子受到了極大損傷,沒幾天就……更沒想到的是,你大伯他又……奶奶活到這把歲數(shù)了,也沒什么指望 了。只盼著你和明華好好的過日子,多給梅家生幾個孫子,千萬別再像你爹那樣只顧著呆頭呆腦地唱戲。還有明華,你要好好幫奶奶看著畹華,不要讓他不顧死活的 唱戲,掙的錢夠一家吃喝穿戴的就行了,要那么多錢又有什么用,誰見過能把錢帶走的呢?”
“奶奶!”她伸手悄悄抹著眼角的淚水,看一眼身邊早哭成淚人兒的畹華,又回過頭望著陳氏哽咽著說,“明華會照顧好畹華的,就算要了明華的命,明華也不會讓畹華丟了性命的。”
“明華……”他癡癡地盯著她,又看一眼老淚縱橫的陳氏,“奶奶……”
“你爺爺在世的時候,叮囑你爹要好好唱戲好好做人,如今梅家除了襁褓中的大永,只剩下你一個男丁,這條家訓你自然還要遵守?墒牵棠滩幌朐倏吹…… 奶奶不求大富大貴,不求錦衣玉食,只想看到你們所有人都健健康康的,沒病沒災的就好。所以從今往后,你不要再學你爹的樣子,唱死了都沒人憐惜一句。”
“咕——咕——咕!”一群灰色的鴿子鳴叫著從門前飛過,沖破雨簾,展翅直入云霄。聽著奶奶帶著哭腔繼續(xù)講述著梅家的過往,她回頭望一眼漸漸遠去的鴿 群,心,仿佛浸在千重寒冰里,剎那間便喪失了所有暖意。也許因為過度的傷心,她竟產(chǎn)生幻聽,仿佛那些鴿子就在她耳邊低吟,釋放出一種平和的傷感。是的,它 們在為她的寂寥而傷感,為她的悲痛而哀鳴。她知道自己無法尋覓它們,因為那也許只是一種幻覺,卻仍然探頭往窗外搜索著。窗外的雨如同瓢潑,屋里的燭火已經(jīng) 被一雙雙顫抖的手點上了,又是一個寂寞難熬的夜。遠處,戲樓的鑼鼓又敲響了,她模糊了的視線里又出現(xiàn)了化著濃妝、穿著戲裝的畹華,一步一搖走上戲臺,咿呀 念出道白的旖旎情景。樓前燈火眩目,樓內(nèi)人頭攢動,然,掌聲沸騰后,留下的卻是他無盡的落寞與凄涼。她看到了祖父梅巧玲的謝幕,看到了大伯梅雨田眉宇間的 憂傷,看到了公公梅竹芬的無奈,亦看到了畹華的惆悵。祖父、大伯、公公,還有譚鑫培,他們都曾經(jīng)紅過,可他們的結(jié)局都是無盡凄涼?戲臺前的燈光不停地旋轉(zhuǎn) 著,滑過畹華的臉,劃破黑夜里的薄霧。那一襲羅衣的嬌俏讓樓外的星月在一瞬間都變得黯然失色,可這究竟是不是畹華真心想要的?喧囂的環(huán)境、乏味的生活、殘 酷的競爭,都讓她煩悶不安?深等A卻還要在這樣一個魚龍混雜的世界里混生活,到底,該怎樣才能讓他不再步大伯和公公的后塵?又該將他藏到哪里,才能讓他不 被這俗世的浮華所湮沒?
雨,愈下愈大,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不知不覺中,她冰涼的手指已被他緊緊攥在手心里,可是此時此刻,卻沒一個人走來告訴她,以后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 給他最大的幸福。“咕——咕”她到底還是惦記著他那些鴿子,不知道它們飛向了何方,又能否找到回家的路。仰望夜空,星月何處尋?天際一片蒼茫,他的鴿子雖 無枝可依、無處可藏,卻逃離了那片本不該屬于它們的方寸之地,逃離了這充滿變數(shù)的世界。而她和他卻跪在原地,只恨沒有一雙翅膀,無法飛出這心的囚籠。
她知道,他的鴿子終究會飛回來,而大伯卻永遠離他們而去。雨,淅淅瀝瀝下個沒完,肉體之軀戴上枷鎖,思緒之舟卻在逆流中顛簸,激起心中陣陣酸澀。他攥 著她的手越來越緊,淚眼蒙眬中,仿佛又看到他的影子向她的影子打著手勢;厥组g,那一群鴿子帶著一身淡藍色的憂悒,“撲棱棱”飛過寂寞的蒼穹,飛回了空落 落的梅家大宅。轉(zhuǎn)身,遠處又響起《三娘教子》的悠揚曲調(diào),卻不知道唱的人是公公,是大伯,還是畹華?她的目光只能追隨著那群鴿子,帶著他憂傷的情懷,一起 落在那些個被雨水浸透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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