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節(jié) 行走著接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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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選擇的路交給情懷吧!
如果可以,我將就著今夜的舞月光,剪一行光影,兩抹明媚、在晨起的長街,安放在你每天必須經(jīng)過的小樹林邊的上空。那時春天剛剛醒來。那時樹苗青翠,百草歡語。那時春天的抵達有不容置疑般立春雨水的淋漓和遠方潮汐奔騰不止的呼喊。那時我一個人,嘴角含笑。
會隨意輕哼起幾句歌詞,在邊行邊走的叉道口,看著那些雨水多年后開始安然飄下,從后山坡一棵受驚的樹,輕抖,跌落在行人匆忙趕路的肩上。山澗里纏繞的溪水突然遇到罅石,在形成旋渦的流盈里,突然一個甩身,呈急行奔馳之勢。某個傍晚,忽然想起了一些生活里必須輕輕放下的人與往事。城市的上空依然陰郁。郁結(jié)的雨,隱沒在鉛色的云里。吹口哨的人把手插在口袋里。在天空下他望著纏結(jié)的人群,干凈的鞋底踩在冰冷的水泥路面上。
相對于一場豐盛的早餐,突然明媚的陽光是必不可少的饋贈。兩碗米粥、一杯牛奶、三片西瓜、幾塊小蛋糕、一個煎雞蛋、一個水煮雞蛋、幾片榨菜、蘿卜干、筍干,那時的陽光平攤在金黃色的桌面上。落地窗外的行人正彎腰打開車門。
這是一座不知所措的城市。留在我印象里的還是十多年前的一場宿醉。那些寂寞無聊的夜,那些懸浮著一層黑、摻雜著醬油味道的拌面湯,使我在這個陽光的早晨想起,仍有些反胃的感覺。而那場宿醉,卻已經(jīng)風輕云淡了。我曾經(jīng)發(fā)了個短信給成都的她說:現(xiàn)在,我就在十多年前離開你的這座城市里。那年離別以后,我就去了一個小鎮(zhèn)。她長久沒有回話。
那個夜里,在地下室的住所里,我用為數(shù)不多的錢買了一瓶高粱酒,對著瓶口就灌下去,我聽見辛辣的液體在我胃里翻江倒海的聲音。然而我無法睡去。踉蹌地奔走在寒冷的黑夜里,在一家燈火曖昧的小店鋪,我終于又找到一瓶啤酒。那個夜晚后,我就此睡去。
那是1997年,之后的不久,我所到的小鎮(zhèn)給了我寧靜生活的理由。從看南懷瑾那本《老子他說》及一場場突如其來的心靈變故,使我對世界有了重新的認識。
這是我兩次逗留了各兩年的城市。后一次,由于一些必要的理由,我要求調(diào)回。因為我已經(jīng)無法融入這樣壓抑的環(huán)境。而一些人、一些事,卻從此難忘。曾經(jīng)共事的坐在我對面的女孩說,懷念與你一起工作的時間。她說你走得好,我現(xiàn)在很多時候,晚上要加班到凌晨時分,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大聲講話了。那個年輕的女孩為了愛情,從遙遠的湖南來到了福建,她的男友是當?shù)睾\姷囊幻H有前途的軍官。她不止一次地跟我說起過當時求職的當?shù)氐耐韴笊缫幻悦缘闹魅我约罢幻非笏男「刹俊?br />
她說真的累了,就當隨軍軍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懷念她送我的那盆虎皮蘭,在冬天的早晨看來,葉子還青翠欲滴。
就在前天,天氣很冷。天早早地黑下來,同事約了我在一家苗嶺鮮魚館,吃炸過的麻辣魚,二十多瓶小扁瓶的枸杞白酒,我消滅了五瓶。也許是因為她,被我戒了多年的酒又不可收拾地開始喝了。一個小女孩指著我說:你害人不淺。我笑笑沒說話。我已經(jīng)無法老成,釋放的欲望讓我不止一次地說些在他們看來大逆不道的事。在寒潮滾滾的小城,我感到心靈異樣地熱,我想起自己說過的一句話:存在,一切就有了可能。
冬天的陽光很暖和。我在曾經(jīng)居住的這座城市閑逛了五個小時。那是一條長長的斜嶺。倚靠在蓮峰橋上可以看見橋底下滾滾的人流。孩子們手牽著手,在中午的街頭走過。已經(jīng)有一些紫色、紅色、黃色的氣球,帶著新年的希冀,飄上五色的天空。我爬上了那座白鶴山。那兒有座還沒命名正在修葺的地藏王菩薩殿,對著地藏王像,我虔誠地拜了下去。
頭叩地那一瞬間我只有一個愿望,愿長眠于地下的那個帶了我十多年的老人在天國平安,永遠無煩無惱。彼時,附近的地面架著無數(shù)根削得光滑平整的圓滾木,某些時段后,它們會成為宮殿的橫梁。
風尾捎來木頭在陽光里彌漫開來的清香,那是最真實的味道。拿斧子的木匠,在五色的陽光下,把腰彎成執(zhí)著的姿勢,他細密的頭發(fā)有晶瑩的汗粒閃動,空氣中斧子的力軌滑成弧形,木頭在輕快地呻吟。這個冬天,地藏王菩薩殿前的空地,紫色的陽光明媚而燦爛。我長久地注視著木匠手中的斧子和風掃起的片片木屑,多么安然的中午時光啊!
十多年前,我曾經(jīng)在這里遺失了一匹馬。十多年后,我重新找上門來,可是記憶錯了,我忘記了記憶中那匹馬的方位。我胡亂找些米粉對付了饑腸轆轆的肚子,在店鋪中年微福的阿姨指點下,往山上另一條路走去。幾百年前,一位叫戚繼光的英雄曾經(jīng)在這里歇馬。那是明朝,海浪翻滾,陰陽頭的倭人在此燒殺擄掠。他與他的士兵曾在此駐防,以鐵血澆鑄海防那朵民族不滅的花與長劍。士兵們脖子上掛著一圈圈“光餅”的干糧,枕戈待旦,萬里海疆,民族悲壯的氣流洶涌澎湃,有民族凜然不可侵犯的一面。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午后日頭西斜,一環(huán)一環(huán)的光圈纏繞著遠處微風起伏的竹林,海離這里很遠。我靜靜地看著這兩行字。戰(zhàn)馬長嘶、一手執(zhí)韁的戚繼光銅像,蓄勢積力,以磅礴的力度,把一幕歷史就此毫無保留地呈現(xiàn)在人們的眼前。日月光明。明太祖創(chuàng)建的明朝似乎在福建這塊土地留下了太多的痕跡,現(xiàn)在在我家鄉(xiāng)太姥山上摩宵宮就留有一座完整的光明摩尼宮。
明與福建關(guān)系大焉。幾次轉(zhuǎn)折無不與閩有關(guān)。幾位名留青史的戰(zhàn)將,除明末崇禎朝的袁崇煥外,幾次大的事件中,如鄭和七下西洋、戚繼光、俞大猷的抗擊倭寇、鄭成功的收復臺灣,無不在福建這片熱血土地上得以完成。明以后的歷史,海防一旦開放,福建這條“關(guān)在門里的蟲”,入海便凸顯版圖上的龍騰虎躍之勢。而在清嚴禁海防后,閩自此籍籍無聞了。直到百年前中國的海防受西方侵略重新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又由林則徐開始發(fā)出海防反擊的百年號角。
由此我想起給一位朋友關(guān)于福建歷史的回復。其語云:“車過馬尾,船廠一覽無遺。禁不住有痛哭的沖動,國家不幸,海域喪師,遂使異族長驅(qū)直入,涂炭生靈。只是,哭有何益?在鼓山上,我為從宋至清的摩崖石刻所驚嘆,還有令我感興趣的是靖康之后南宋的石刻,雪恥之情與岳武穆一般無二,心在滴血,但,只能徒為感嘆。亡國亡天下,此吾以認顧亭林之所在。閩之未知,吾所知之甚少。中原罹難,竟使孑遺南奔,存于一線。”
那天午后,我安靜地在戚繼光的銅像前坐了良久,用手機拍攝了幾張相片,發(fā)給了遠方的知友。“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在這物欲橫流的時代,誰還會真心想起幾百年前一個對著大海吶喊的明朝漢子,用一生經(jīng)歷澆灌下這兩行字。
那時有些風,它從海洋那邊過來,朝著越來越開敞的時間口子,黃河九曲東流般呼嘯前行,而海洋依舊在遠處沉默地等待。潮汐的上空飛鳥播撒著陽光的種子,把飛行攤開成雄雞羽化成鷹鳥的圖騰。
午后三點,我開始下山。前方陽光暖意彌漫,前行的一些堅持忽然明晰。這條長長的下山之路,何嘗不是我們在人生道路行走的一個縮影;而那些任何時候都不能忘記的悲歌壯懷式的情懷,深深淺淺彌漫了試圖接近前方行程的我們。
記得讀過《孫子兵法》有語云:勢者,若決積水于千仞之溪!每個人的一生都為著一個或大或小的目標行走,這樣人生才有了完整、豐富的意義。情懷的花朵永遠綴滿信念的泠露。我們應向遠方深沉地呼喚,慢慢地行走。而行走前的所有努力與積蓄,其實便是如孫子所說的造勢的過程。勢厚,騰挪的力量才綿延,點點滴滴的積累,是為了越來越清晰的前方。所以在生活的大多數(shù)時間里,我們應該少說多做,把準備的積累盡量安排得豐富些,這樣在實現(xiàn)目標的途中才不會手足無措。
觀心自照:石田法薰禪師偈云:能行祖道何其少,陡而且深超陷坑;若不伸手助行人,庭前綠苔任其生。由此想到情懷的力量,想到古來禪師種種超越自己、超越生死、引人渡世,歷經(jīng)種種磨難與折磨,不再為世間的一切動搖,無不竭盡所能引導眾生走向開悟之路的行徑。禪如此,佛法如此,人類文明亦如此,一個生命的延續(xù)是建立在前人對后人是否有“老婆心切”的苦心之上,如果只求一己的解脫,生命又有何意義呢?是的,活著總有神圣的目標。
南宋理學大師朱熹詩云: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傳世名著《紅樓夢》有聯(lián):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固然作者表達的是做學問的境界與狀態(tài),其實何嘗不是人生的一種不斷成熟、練達的過程?為人處世,需要在情感上與外界環(huán)境不斷交換自身的言傳身受,事物的發(fā)展并非一成不變,在不斷調(diào)整自己對世界的適應程度時,我們不時會回憶起自己曾經(jīng)的夢想。草木尚且有情,何況人活一生,總有許多無法實現(xiàn)的理想、企待實現(xiàn)的夢想,反復交繞于自身,這個時候,必須給心靈一個慰藉。找回丟掉的夢想成為我們的思考。總之,在逐漸洞察了世間事,練達了處世理之后,便如活水潮漲,境界開了,心也就如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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