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福音堂的福斯克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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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慰古老的街區(qū),一切都是灰色的,凝重而令人窒息的氣氛,古老的街道在老態(tài)衰朽的境況里。華倫來到這間寒酸簡陋的理發(fā)店,他的房子有一扇小小的窗子,外面是昏暗的走廊,整個房子的屋檐雕刻著古老的花紋。廊子下面是幾根大柱子,傾斜的屋頂高高翹起,飛檐脫落,墻壁包皮剝落。畫外傳來市場的喧鬧嘈雜聲。
理發(fā)師是一個小老頭兒,首先,他用剪刀將華倫的大背頭長發(fā)剪短,鏡子里他變成一個飽經(jīng)世故的“大老板”。
夜闌人靜,月色如鉤,四周闃無人跡。一個小特務手里緊握手槍,緊皺著眉頭,隱蔽在騎樓下面,窺伺著江邊那座小木樓上的動靜。 周圍毫無聲息,街上靜悄悄,一個人影也沒有。
小特務邀功心切,他等了片刻,才走上前去察看。機警地向前一步步走去,隨著距離的越來越近……暮地,他發(fā)現(xiàn)在朦朧的月色下,在一間騎樓的柱子旁邊,一個勻稱的身影,影影綽綽。他輕輕走過去,低聲喝道:“不許動!把手舉起來!”他將駁殼槍抵住那人的胸部,發(fā)現(xiàn)這是晾著一套衣服,知道上當了,正想回身,巷口轉出一個黑衣黑褲戴著黑面罩的男子,他站在岸邊的街中間,擺著馬步,手里拿著一支手槍向前瞄著。
他驚愕住了,求生的本能使他猛然收住腳步,轉身就跑,這黑衣男子趁勢一個滾翻,就在后滾翻的瞬間,竄到他面前,一把手槍,直抵在他的心窩上,他嚇得渾身如這篩糠一般發(fā)抖著,口里喊道:“好漢!饒命!饒命!”
“這么說,就饒不得你了!” 黑衣男子說完,靜夜里響起了一聲低沉的槍聲。
黑衣男子槍殺了小特務,扯下面罩,原來他是華倫。
華倫在風景如畫的西雙版納走著,正是繁花似錦的季節(jié)。山巒疊翠,流水潺潺,漫山遍野的緬桂花,像過節(jié)日的盛妝少女,披著花團錦簇的彩衣在山坡上迎風招展。滇西的曼飛龍,地處瀾滄江畔,仿佛是綠茵地毯上一顆燦爛的明珠。
顧名思義,“白筍塔寺”,就是因寺廟前廣場有一群白色的筍形寶塔而得名。白色的筍塔就像雨后破土而出的春筍,筍塔由一座母塔八座子塔組成,母塔高約20米,高聳入云,子塔高10多米,每座塔均呈圓形,從遠處望去,在蔚藍色的天空映襯下,江天浩渺,宏偉壯觀。
筍塔結構獨特,外表美觀,富有民族建筑特色。讓人嘆為觀止。
在渡邊臨時辦公室里,渡邊對吳登茂問道:“您覺得怎樣?”
“不出所料,答案就在這里。我們在打洛的密林搜索過程中,總共抓到了十個中國逃兵。假如這太陽確實藏在那一帶林子里,肯定早就被我們逮住了。這家伙一定是從水路溜走了。他是我們在那個地區(qū)唯一無法確定身份的逃犯。村民說那個船民是從金洪來的,你看他會不會弄錯?”
吳登茂立正回答。“本地人彼此一看就知道,他不可能搞錯,是他想欺騙我們。” 渡邊胸有成竹地說:“那只太陽鳥顯然是受了傷,所以肯定會躲在哪個村子里養(yǎng)傷。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未發(fā)現(xiàn)他和中國方面或者美國領事館的任何關系接頭。”
“這一帶有三十個村子,我們是否同時動手,搜查所有這三十個村莊?” 吳登茂請示說。
“你瘋了?不行,我們得一個一個村應地搜。這得花多少時間。同時動手,這需要多少人,我們有這么多兵力嗎?” 渡邊搖搖頭說。
吳登茂把酒放在他的主子面前獻媚地說:“明天給我30個本地密探,上午就把他們帶來。再挑選十來個皇軍的便衣。我現(xiàn)在就去命令所有的部隊,都撤離那個地區(qū),以防他進入城里的人群里,就如大海撈針,我們就更難找了”
宣慰古城小街,暮色四合,天上一鉤殘月。月色下,一知蕭條骯臟的老式小街。暗淡的路燈下,看不清街的的店鋪招牌,只有在一處靠近路燈的一角山墻上,清晰可見上面畫著著“萬金油”的廣告圖標。
屋檐下,一塊木板招牌在夜風中不停地晃動,不時碰到墻頭上,發(fā)出“咣啷、咣啷”的聲響。
一束光在小街盡頭忽閃忽亮,隨即響起一陣皮靴落在石板路面上的特殊響聲——嚓嚓嚓嚓的腳步聲,回蕩在這萬籟籟俱靜的夜空給人以恐怖、緊張的感覺。
一隊日本兵巡邏過來,前首的小隊長拿著一支長電筒。
此時,滿天星斗在蔚藍色的夜空閃爍著,溫馨的晚風拂蕩,寧靜的寺廟響起了“嗚衣!嗚衣!”的悠揚動聽的風笛聲。佛寺前是景真廣場,就在不久前,這里還是清幽雅靜的佛教勝地,聚集著大批前來頂禮膜拜的善男信女,而現(xiàn)在,這里幾乎沒有游人了,眼下到處是日本大兵,廣場上身穿黃軍服頭戴戰(zhàn)斗帽的日本皇軍,嘰哩咕嚕講著誰也聽不懂的東洋話。廣場旁邊就是果真飯店,座落在市區(qū)的黃金地段,飯店的一座仿古建筑,宅室畫梁雕棟,樓閣玲瓏,軒窗掩映,古色古香。
酒巴間是十分熱鬧的,里面有幾個醉生夢死的客人在喝酒,幾個濃妝艷抹的女人陪著,不時傳來碰杯聲,時而夾雜著淫蕩的調笑聲。
大廳角落里坐著一個紳土,他穿著一套白色的西裝,此時他把身子深深埋在一張白色的藤椅里,似醉非醉地瞇著眼,看似一個香客,來此求菩薩保佑,可是誰會知道呢?他現(xiàn)在的心里充滿著焦慮和恐懼。
果真大飯店真是一個烏煙瘴氣的場所,各式各樣的人物云集在這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嗲聲嗲氣扭捏作態(tài),跟他們鬼混,這些放蕩的女人,膚色白哲而毫無光澤。
這個紳士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爵著香茅草烤山雞,他一口喝干一大杯糯米甜酒,站起來準備離去。鄰桌那幾個喝酒的客人,似乎是一直在監(jiān)視著他的行動。
原來這位紳士就是華倫,他在瀾滄江脫險后,潛入宣慰之后,弄沉了小艇,以那食客身份出現(xiàn)在這里。
酒巴里這幾個家伙驚動了他,他站起來,打個呵欠,搔了搔頭皮,隨即離開酒巴,他慢步走出大廳,動作遲緩,邁著蹣跚的醉步,穿過大廳,走上大街。他站在那塵土飛揚的馬路上站了幾分鐘,想找人問問,但是他不懂土話,怕露出馬腳,他心里明白,他雖然身穿“林繼宏”的衣服,外表像個當?shù)氐泥l(xiāng)紳,但是只要他一開口講話,就露餒,這樣漫無目標地在街上溜是十分危險的。他決定找一偏僻的胡同里一間簡陋的小客棧安身。
目前全市區(qū)的所有公房幾乎全被蜂擁而來的日本皇軍占住了。他好不容易才在一條偏僻的小巷里找到一個名叫“風月樓”的小客棧,那是一幢兩層的小木樓,雖不豪華,但是十分的偏僻。
店小二帶他向一間黑洞洞的房子走去,進入那間房子,店小二點亮煤油燈,他才看清楚室里一片狼藉,滿室烏煙瘴氣。中間有張很大的竹席床,墻上污跡斑斑,在昏黃的燈光下,墻上貼著幾張不堪入目的男女裸體照,這時候他才明白,這間客棧,其實是一間鴉片煙館兼私娼寮。
一會兒,鴇母帶來一個年輕的女子進來,華倫只有強忍著,因為他知道,這里的環(huán)境雖然是最骯臟的,但是這里是他藏身最理想的地方,這里是最安全的。
他去洗澡回來時,只見赤裸的妓女躺在床上把自己擺成一個“大”字形,他習慣地已作好接客的準備。妓女身下油跡斑斑的竹席已失去原來的顏色,這姑娘身體還算豐滿潔白,與竹席形成鮮明的對比。
“把衣服穿上,你出去!”華倫輕輕拍了拍妓女的肩膀說。
“先生!我……我那里服待不周?” 那妓女誠恐誠惶地說。
“不!不!只是我今夜不感興趣!”
“先生是不是嫌棄我?”
“不!我是太累了,只想睡覺,你放心,該付的錢我照付的。”
“先生既然想睡覺,我會按摩,讓我給先生按摩按摩,你一定很快進入夢鄉(xiāng)的!”
也許是太累了吧,這姑娘只在他身上只摸一會兒,他就呼呼入睡了,而且睡得這么香甜。就這樣,他在這“興利隆”客棧藏了三天。
第四天,街上的風聲越來越緊,他決定冒險到青森街38號找福斯克神父,叫他幫弄一張通行證,盡快離開這鬼地方。他在街上走著,目光變得憂郁而冷漠無情。在這西南邊陲小鎮(zhèn)落難,把他心頭仇恨之火,煽得燃燒起來……
想當初,他和妻子雅倩,早就想來這里旅游了,為了這事他們議論了很久,他們是在香港結婚的,但并沒有過蜜月旅行過,雅倩是個中國藉的外科醫(yī)生,她嫻雅俏麗,端莊大方。是個出身名站門的大家閨秀。爸爸是個愛國商人,他臨終前給獨生女兒留下幾百萬美元的家產(chǎn),雅倩大學畢業(yè)后,就同航空公司的飛機駕駛員華倫結婚,戰(zhàn)爭爆發(fā)前,華倫和妻子雅倩在太平山一座豪華的別墅里住著,他們盡管訂有出去旅游的計劃,但可惜每次想出去時,都被當前的局勢耽擱了。是的!祖國山河破碎,哀鴻遍野,民不聊生,日本鬼子的鐵蹄正踐踏著祖國的大好山河,有正義感的炎黃子孫,誰還有心情去旅游?雅倩當時的興趣是參加抗日救亡宣傳活動,募捐救亡資金,為祖國抗日出把力。
華倫英俊瀟灑,雅倩賢淑俏麗,伉儷情深,小家庭幸福溫馨,令人羨慕。可是,突然飛來橫禍,在一個漆黑的夜晚,日本鬼子的飛機空襲了香港,而帶著三個月身孕的雅倩在這次空襲中不幸遇難,愛妻慘死后,在最初幾個月里,華倫痛不欲生,他受不了這沉重的打擊,辭職不干了,他意氣消沉,精神恍惚,感到孤獨和絕望,因而時常做惡夢,總見雅倩滿臉鮮血,披頭散發(fā)叮嚀他,要他為她報仇,因此他也時時哭醒。他時常獨自一人躑躅在海邊,茫然望著煙波浩渺的大海心情激蕩,思緒如潮,后來在好友的規(guī)勸下,他才振作起來,他對雅倩魂夢相依,他忘不了雅倩,他決心要為雅倩報仇,投身到中國抗日的行列。當時適逢陳納德將軍招募“飛虎隊”志愿人員,他毅然報名參加飛虎隊,終于成為“駝峰航線”一名駕駛員。從此他就不再沉緬對愛妻的思念了,而是義無反顧投入對抗日斗爭的偉大事業(yè),他發(fā)誓要日本鬼子欠下的血債,要用鮮血來還。
他在風月樓竭了四天,第五天,他透過窗口看見街口有一個崗哨位,幾個日本兵在站崗。日本兵巡邏隊一隊隊魚貫走過哨位,夜空傳來皮鞋篤篤聲。遠處的哨位上,日本哨兵不斷呼喝聲、責罵行人聲,不斷對過往行人盤查,對可疑之人搜身。華倫在屋里撩起窗簾一角,透過窗簾的縫隙,悄悄向處窺視。他心里想:“長時間呆在這里,也不是辦法,不!我決定冒險到象山街69號,找見福斯克神父,叫他幫弄一張通行證,盡快離開這鬼地方。”
月光如水,一輪明月映在大地,樹影在微微地晃動著。蟲兒唧唧,蛙聲咯咯。華倫從妓院走出來,肢步聲“嚓嚓”,止住了蟲叫蛙鳴。幾個黑影在角落里幽幽閃閃。一個黑影輕聲地問道:“是他嗎?”另一人:“再讓他走近點,認準是他就動手!”
華倫哼著小曲走過來:“好花不常開,好影不常在……”
話音未落,他腳下一個打錯,“撲”地被繩索絆倒在地。
“嗨——”一個黑影舉起警棍砸去,華倫就地一滾,警棍落空。
“干什么的?”華倫大叫。
一個黑影:“快!快把他捆起來,日本人要他的活口。”
話音未落,被華倫重重一個鉤拳,擊在他的下巴上,黑影跌去一丈多遠。華倫拔腳向黑暗外狂奔而去。
黑影興起槍瞄準,被一只大手托起——
砰!一聲槍響,接著啪啪兩聲響亮的耳光。
一個惡狠狠的聲音罵道:“混蛋!太君命令,是要活口,懂嗎?”
華倫在十字街口叫住了一輛三輪車,車夫是一個中年人,他把帽子壓得低低的,滿臉的絡腮胡子,他問道:“先生!你去哪?”
“青森街38號!”
“哦!那是天主教的福音堂。”三輪車夫顯然對街道非常熟悉,他馬上知道要去的地方在哪里,他踏著三輪車向前駛去。
華倫為了了解市區(qū)內的情況,他故意找話來同三輪車夫聊起來,這個三輪車夫很健談,他邊踩著三輪車邊聊著,他說他叫林建華,原來是本地一個中學的國文教師,日本人占領本市后,強征學校為兵營,學校被迫停課,師生被遺散,他迫于生計,才出來踩三輪車,以維持全家人的生活。他說他還有一個弟弟叫林建成,在昆明聯(lián)大讀中文系,現(xiàn)在音訊全無,因此他心里非常牽掛。
華倫安慰他說,現(xiàn)在他生意實在忙,沒時間到昆明去,但是以后若是有機會去時,他一定抽空到昆明聯(lián)大找他弟弟,他讓三輪車夫給他留下自己家的地址,說以后好聯(lián)系。其實,他心里有一個打算,他認為這個三輪車夫是個好人,自己落難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人地兩生,舉目無親,今后若是遇上什么困難,說不定要找這個三輪車夫幫忙。
華倫和這個三輪車夫聊著,兩人把話題扯到現(xiàn)在最使人揪心的戰(zhàn)爭局勢問題。眼下時局最重要的事自然是中國政府組建遠征軍這件事,曼飛龍地處中緬邊境,是進入緬甸的門戶,是兵家必爭之地。現(xiàn)在日本人重兵把守,這里一定爆發(fā)一場激戰(zhàn),他聽說遠征軍由中國國軍第五軍和第六軍的精銳部隊組成。林建華堅信,他們是能夠將曼飛龍的日寇趕走,并能長驅直入進軍緬甸,阻擋日本人入侵東南亞,從而鞏固祖國的大后方。他認為現(xiàn)在太平洋戰(zhàn)爭已經(jīng)爆發(fā),他估計美國不久就會派兵到東南亞參戰(zhàn),所以他對戰(zhàn)爭持樂觀的態(tài)度。
可是華倫對此卻充滿著悲觀的看法,因為他太了解美國了,他認為,美國離東南亞太遠了,中間隔著浩瀚的太平洋,要不是日本人利令智昏,二月先發(fā)制人,偷襲了珍珠港,挑起了太平洋戰(zhàn)爭,美國佬還以為沒有必要卷入這場戰(zhàn)爭呢!一直以來,美國都是在大洋彼岸坐山觀虎斗,隔岸觀火已延續(xù)在去年十幾個世紀了,好似大洋彼岸的戰(zhàn)火不會漫延過大海燒到他們身上,因此他懷疑中國的遠征軍出兵緬甸能否得到美國的廣泛支持,能否將日本人趕出東南亞也成了一個問題,日本人有先進的武器,有武士道的敢死精神,因此,中國政府的上層官僚之中,有強烈的恐日病,似乎都置身于一股日本人不可戰(zhàn)勝的神話里,,被日本人的洶洶氣勢嚇破了膽,一股孺弱而茍且偷安的氣氛籠罩著中國政府的政壇。汪精衛(wèi)的叛國投敵就是一個例子。因此,他耽心中國遠征軍因得不到國內外的有力支持而失敗……
他們邊走邊談著,前面不遠不是青森街,三輪車夫不再同他爭論戰(zhàn)爭問題了,而是用力踩著車子沖上坡去,在這一帶街上,道路崎嶇不平,坑坑洼洼,他要駕車擇路而行,目前道路的不平比美國遲遲出兵東南亞使他更為惱火了。
三輪車嘎地在一間灰色的石頭房子前停了下來,華倫一看,這座石頭房子呈暗灰色,檐角高高翹起來,門前有個寬闊的游廊,屋頂上高高豎起一只巨大的十字架,房子門前掛著一塊木牌,白漆泛黑,黑漆泛白,已經(jīng)混淆不清,但是仔細看,還是看出牌上寫的三個字“福音堂”。
三輪車夫停住車,用手一指,說:“先生!前面就是青森街38號福音堂,你自己進去吧!”
“福音堂”是一座古老的房子,全部用石頭砌成,灰色的墻,灰色的互瓦,灰色的門,灰色的通道,整個教堂的氛圍都是黯然失色而沒點生氣。
大門外是條寬敞的拱廊,四邊有幾何圖案的浮雕,兩旁夾著兩條有壁龕的柱子,頂上有三條豎線的花紋,豎線上刻劃著抱圣嬰的圣母像,圓柱后面燃著臘燭,幾個虔誠的信男信女跪在堂前做祈禱。
華倫將隨身帶著的“林繼宏”的名片,交一張給站在門口的一個老頭,老頭子拿著名片走進去,須臾,他又走了出來,說:“先生,福斯克神父有請!”
華倫走入教堂,他看見一個年老的神父,他身穿黑色寬大的教士長袍,胸前掛著十字架,一副黑框寬邊的眼鏡架在他巨大的酒糟鼻梁上,大有搖搖欲墜的感覺。他正閉著眼睛做禱告,看來他年過半百,身材高大,頭發(fā)已完全變白,一對剛強、冰冷、嚴酷的眼睛炯炯有神,皺紋縱橫的臉上現(xiàn)出虔誠的表情。
華倫走近神父,雙膝跪下,虔誠地以額觸地。
神父喃喃地小聲地說:“先生,你心里有什么不愉快的事?讓主來解脫你的苦難吧!”
華倫將雷克臨死前交給他的那半張女人的照片交給他,說:“有個小姐,自覺罪孽深重,她想求主寬恕,來祈禱可以嗎?”
“當然可以!”
神父接相片走入里間,從抽屜里取出另半張照片小心合上,剛好吻合湊成一個漂亮女人的頭像。一絲淡淡的笑意爬上了他的嘴角,他又從里面走了出來,扶了扶眼鏡,點點頭問:“先生!你需要我為你做點什么?”
“請幫我弄張通行證,我要到昆明去!”
“北邊中國的遠征軍正集結待命,局勢吃緊,日本人盤查甚嚴,此事恐一時難以辦到!”
“到曼德勒怎么樣?去仰光也成!”
“去南邊比較好辦,現(xiàn)在還有人通過秘密的渠道偷運鴉片煙土,日本人占領仰光后,英軍撤出緬甸,日本人現(xiàn)在盤查得比較松,我托個朋友幫你辦,她對黑道比較熟悉,她有辦法!”神父說著,并在煙灰缸里磕著煙斗,說:“你到莫瑞街3號找珍妮小姐吧!她會想辦法讓你安全到達曼德勒的!”神父若有所思地壓低嗓子在華倫的耳目一畔說:“珍妮小姐的公開身份是上海太陽時報的駐滇西記者,她也是上海青龍會張老太爺?shù)耐降,她有秘密馬幫來往于中緬邊境走私煙土。”他說完后,壓低聲音在華倫的耳畔傳授著同珍妮小姐接頭的暗號。并將珍妮小姐的玉照給華倫看一眼,直到華倫記住珍妮小姐的芳容為止,他才收起照片。
華倫前腳剛走,剛才看門那個老仆人吳哥悄悄溜進電話間,撥著電話號碼。
福斯克神父目睹著華倫走出大門,大門剛閉上,他的屋里走出一個中年男子,短短的頭發(fā),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圓圓的頭,一副精明強干的樣子,他叫唐春甫,公開職業(yè)是今晚報的駐滇西記者,其實,他是軍統(tǒng)局滇西工作站的站長。
唐春甫掏出一只銀質的香煙盒,向神父遞了一支香煙。
“那密件給他帶出去?”唐春甫問。
福斯克神父雙手一攤,說:“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已經(jīng)被日本人‘凍結’,而你們卻又被日本人嚇破了膽,雙不肯冒這個風險!”
唐春甫走到窗前,推開窗子,說:“實在是對不起,神父,我們也有我們的困難!”
“你們有啥困難?”
“嗨!我和珍妮一踏上曼飛龍這塊土地,就被日本特務機關的憲兵隊特高課長渡邊發(fā)現(xiàn)派人盯上,如果不是我發(fā)現(xiàn)得早,早就被他們抓住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渡邊這雜種現(xiàn)在還沿街搜捕我呢!”
“于是你們就把我這里當作你們的避風港?”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唐先生!這就是你們軍統(tǒng)拒絕送密件的理由?”
“是的!我遺憾地告訴你,我們軍統(tǒng)局設在滇西的情報網(wǎng)已被破壞,諜報機關里日本人安廠插著‘眼線’我們若是將情報交給軍統(tǒng)局,恐怕我們的頭還末看見密件,它的復制件已送給日本人的諜報機關去了,”
“你們軍統(tǒng)局的戴老板到底是怎么搞的?反諜!反諜!怎么日本人的間諜越反越多,現(xiàn)在居然鉆到自己的肚子里來了。”
“你說得不錯,日本人干得不錯,軍統(tǒng)局里有他們的人,他們早就羅著一批民族的敗類為其服務了。”
福斯克神父煩躁不安起來,他用拳頭錘著桌子:“現(xiàn)在怎么辦啊?我孤立無援啊!”
唐春甫走到他面前,安慰他說:“那個叫‘林繼宏’的人現(xiàn)在尚末被日本人監(jiān)視,讓他將情報帶到曼德勒,我隨后就去,想法找見他,要回情報,只是這兩天要格外小心,珍妮她現(xiàn)在正張羅通行證,大概沒多大問題,今夜我就走,菩薩保佑,我明天就到曼德勒,一切就沒問題了。”
福斯克嘴唇掠過一絲的輕蔑的微笑,說:“你就是這樣把危險推給別人?”
唐春甫雙手一攤,說:“我剛說過,日本人已發(fā)現(xiàn)了我們,這是沒有法子的事,我們只能如此了。”
華倫:“神父,你還有什么事要我辦的嗎?”
福斯克神父從抽屜里取出一卷古畫叮囑說:“這是我教堂收藏的一幀古畫,非常貴重,現(xiàn)在西南局勢緊急,為了安全,你幫我將這幀古畫帶到曼德勒去,交給曼德勒的福音堂主教。”
福斯克握住華倫的手用勁一捏,華倫會意地點點頭!
福斯克神父一招手,一個仆人捧來一個圓筒形的漆盒,福斯克撫著凌楚平的肩膀:“愿上帝保佑你一路平安!我不送你了”
華倫接古畫在手,只是略為展開一點,借著火光,從漆盒里抽出一畫卷,特寫鏡頭:畫上有《竹爐山房圖》五個瀟灑、遒勁的行書。
神父壓低嗓子:“你獨自一人去就成了,不要帶多人去,人去多了,人多眼雜,很難不走漏風聲。”他又一招手,一個仆人推出一輛摩托車,華倫跨上摩托車,向福斯克神父拱手道:“神父,請留步!我走了!”
“若是你實在沒辦法時,可到志銳中學找陳老師,她會解決你困難的。” 神父再次交代。
華倫點點頭,就發(fā)動摩托車,向著大街沖去。
華倫前腳剛走,剛才看門那個人悄悄溜進電話間,撥著電話號碼。
華倫從福音堂福斯克神父那里出來后,騎上摩托車,風馳電掣向前開去,他急于找到珍妮小姐,想辦法離開滇西,在監(jiān)瀾滄江邊,路邊有一間小飲食店,供過路的客人餐飲竭息。小店陳設簡陋,兩張烏黑的桌子,油光光的,有幾個夜行的旅客正在低頭吃飯。老板肩上搭著一條白毛巾,正是擦桌子。
卟卟卟一陣聲響,屋外傳來摩托車響聲,由遠至近,由弱到強,華倫駕著那輛摩托車從遠處駛來,車在小飯店前嘎然停下來,華倫停下車,脫下頭盔,走到?jīng)雠锏倪吘,選個座位坐下。老板娘媚笑走上前去:“客官,不知想要點什么?”
“有什么好吃的盡管端上來,快點,我吃完要趕路。” 華倫不耐煩地斥道。
“一只燒雞,一碗過橋米線,一碟花生米!”老板娘職業(yè)地高聲地向著里里喊道。
不一會兒,店小二端上菜來,華倫也是饑腸轆轆,他大口大口地喝酒吃肉,當他快要用餐完畢的時候,此時,店外又傳來卟卟卟摩托車車聲,由遠至近,由弱變強,一個壯漢,騎著一輛摩托車疾駛而來,到店前嘎的一聲停下車,但是他并未下車,而是用一只左腳支著地面,以保持身體的平衡,他朝店門口看了一眼,看到華倫所騎的那輛摩托車停在那里,他會心發(fā)出高興的微笑,高聲叫道:“老板娘,快來一包哈德門香煙,我要趕路!”
老板娘眉開眼笑遞給他一包香煙,他取下頭盔,伸手入懷里掏錢,他看著坐在座位上吃夜宵的華倫輕蔑地一笑,戴上頭盔,一溜煙先開走了。原來他就是唐春甫,他飯也不吃,駕著摩托車絕塵而去。
真像古話所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唐春甫剛走一會兒,一輛警車,劉劍橋帶著他的伙伴何小意趕來了,原來他一直在福音堂外盯梢,見一個陌生的年輕人進入福音堂后,出來時,已是騎上一輛摩托車,匆匆忙忙地走了,接著他又看風唐春甫也騎上自己的摩托車懂懂張張緊緊跟蹤著,他害怕出了什么岔子,就叫了何小意,兩人也駕車跟蹤來到此。他停下車,走到老板娘面前問道:“老板娘!剛才是不是有一個壯漢,騎著摩托車經(jīng)過這里?”
“是!他買了一包香煙就開走了。” 老板娘邊撿碗邊回答。
劉劍橋把手一揮:“快!追上他!”汽車很快消失在朦朧的夜色里。
再說華倫順著瀾滄江,風馳電掣般向天津方向駛去。不久,太陽下山了,夜幕徐徐地從天際降臨,淡紫色的暮靄龍罩著大地。
車子駛到瀾滄江邊,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了,車子駛入河灣的河岸,這里雖然也有路,但是彎彎曲曲,崎嶇不平。這里的路一邊繞著山腳,一邊則臨著深澗,現(xiàn)在已是夜晚,籠罩著朦朧的月光。樹木的茂密葉子,反射出陰森森微弱的光。車子駛在路邊上密密匝匝的林木通道,就仿佛是鉆入一個黑洞洞的胡同……華倫打開車前燈,雪亮的光束,如一柄利劍,撕開了黑夜的帷幕。
車子開到轉彎處,華倫斜著身子準備拐彎,突然,他看見公路上橫閃著一道白光,像把大刀向他脖子砍來……
“哎呀!不好——”
他驚叫一聲,緊急剎車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意識到遭人暗算,求生的本能和過硬的本領使他情急生智,就時遲,那里快,他慌忙放開摩托車的把手,雙手抓住閃閃白光的那根線,他感到抓到手的是一根繃得緊緊的細鋼絲,便兩腳交叉搭在鋼絲上,鋼線在他的重壓下顛悠悠直晃動著。沒人駕駛的摩托車,像匹脫韁的野馬飛馳著,從這條橫跨公路的細鐵絲下面沖過去,一頭撞在一一塊巨石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爆省炸聲,燃起熊熊的沖天大火……
華倫從顛悠晃蕩的綱絲上一個鷂子翻身跳下來,他借著沖天的火光,看見林子里突然閃出幾個人影,握著手槍向他沖來,邊跑邊射擊,子彈呼呼地從他的耳畔掠過。他反應極快,身子頻頻地打著斛斗,閃開射來的子彈,一貓腰,順著河堤,一口氣沖入茫茫的蘆蕩之中……
唐春甫見跑脫了追捕的獵物,正想下車追殺,這時他看一輛警車從前方開來,他不敢猶豫,急忙駕上摩托車一溜煙逃走了。劉劍橋駕著警車趕到,停下車來,檢查一下地的現(xiàn)場,沒發(fā)現(xiàn)尸體與血跡,他就駕車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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