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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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第二天星期六，郝龍泉一早上了喬不群家。人還沒立穩(wěn)，史宇寒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怎么樣？范校長松口沒有？”郝龍泉不想讓他們形成事情好辦的印象，好辦人家早辦了，哪輪得著你來獻(xiàn)殷勤？他往沙發(fā)上一仰，夸張地嘆一聲，說：“范校長嘴巴又沒裝彈簧，哪兒那么容易松口？”史宇寒發(fā)了急：“那就沒有辦法了？”郝龍泉搖頭道：“辦法確實不是太多。”
史宇寒瞪了一眼郝龍泉，說：“我還以為表哥手眼通天，弄了半天，還是個未知數(shù)。”倒是旁邊的喬不群暗自得意起來，振振有詞道：“你以為只有表哥一個人在找范校長？范校長那么好說話？”史宇寒也不好當(dāng)郝龍泉的面跟喬不群吵鬧，便垂頭喪氣道：“只怪州州命苦，生在這么個沒用的家庭里，想讀個好點(diǎn)的學(xué)校都讀不上。”話沒說完，眼圈先紅了。
郝龍泉見狀，感覺好笑，不露聲色道：“不過范校長答應(yīng)先帶上孩子戶口，去做了登記再說。”史宇寒眼里重又泛出希望的亮光，說：“既然要你登記，那就是還有這個可能嘍？”郝龍泉說：“我再盡點(diǎn)力吧。”史宇寒進(jìn)里屋拿來戶口簿，急切地說道：“今天就去登記，還是改日？要不要我們跟表哥一起去？”郝龍泉接過戶口簿，隨便翻翻，說：“開學(xué)還早著呢，急什么？也不用你們出面，又不是去打架，去那么多人干啥？”
郝龍泉要走了，夫婦倆一前一后送他下樓，生怕他不小心摔著，摔傷雙腿，不好再去跑州州讀書的事。史宇寒還一路懇求道：“表哥就看你的了，你一定得給我下點(diǎn)力氣喲。”郝龍泉說：“我不下力氣，還這么來來回回跑什么？”
三人來到樓下，郝龍泉要上別克了，史宇寒還纏著他千叮嚀萬囑托，嘮叨個沒完。忽聽有人喊聲“喬處”，喬不群掉過頭去，見蔡潤身胸前抱個紙袋，從樓道里走出來，問道：“蔡處上哪去？”蔡潤身說：“給朋友去送個東西。”
郝龍泉一只腳都擱到了車上，見來了個喬不群聲稱“蔡處”的人，估計也是政府機(jī)關(guān)里的人物，那只腳又從車上撂了下來。喬不群潛意識里或許也想讓人知道，自己有個有錢的老板親戚，順便把蔡潤身拉到車旁，對郝龍泉說：“表哥，這是我的朋友和同事蔡處長，他要去給人送個東西，搭一下你的方便車吧。”郝龍泉二話沒說，高高興興地請蔡潤身上了車。
眼見別克掉過頭，朝大門口駛?cè)ィ驄D倆才轉(zhuǎn)身上樓，進(jìn)了家門。喬不群忍不住教育起史宇寒來：“如今辦事難，事難辦，期望也別太高。你天天待在商貿(mào)學(xué)校，只知你們那里門可羅雀，得發(fā)動老師到處去拉生源，人家桃林小學(xué)恰好相反，最不缺的就是生源，說個學(xué)生進(jìn)去可不容易。何況表哥又不是書記、市長，他一出馬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剛才郝龍泉的話說得不怎么肯定，史宇寒心里正感到?jīng)]底，這下喬不群還這么陰陽怪氣的，她也就氣不打一處出，怒目圓睜，低聲吼道：“喬不群你是以為這個熱鬧好看，還是州州上不了桃林小學(xué)你才好受？州州上不了桃林小學(xué)，這一輩子我跟你沒完！我知道你的陰暗心理，你辦不來的事，萬一表哥辦成了，失了你面子。”一句話捅破喬不群肚子里那點(diǎn)不可明言的心思，他想辯駁幾句，卻開口不得，只好噤聲不語。
郝龍泉將別克駛出政府大門后，踩下油門，問蔡潤身上哪去。蔡潤身要去市委常委樓見甫迪聲，卻不想讓喬不群的親戚知道他往那個地方跑，于是說：“我去桃林山莊看個朋友。”桃林山莊其實就是市委招待所，在市委大院隔壁。
坐人家免費(fèi)車，不表示兩句，顯得不夠禮貌，蔡潤身又無話找話道：“郝老板給你添麻煩了。”郝龍泉說：“您大處長肯坐我的車，是給我面子，我巴不得天天有這樣的麻煩可添才好呢。”蔡潤身說：“我哪有這個福氣？平時上街，我都是坐的公共汽車，最多打打的，今天享福了。”郝龍泉說：“研究室沒車？”蔡潤身說：“研究室財務(wù)沒獨(dú)立，跟政府辦捆在一起，室領(lǐng)導(dǎo)用車都由政府辦統(tǒng)一安排，我們處一級干部都沒單獨(dú)用車的資格。”
見蔡潤身為堂堂政府官員，沒一點(diǎn)兒架子，說話也隨和，郝龍泉少了顧慮，開玩笑道：“以后我發(fā)了，送您一臺。”蔡潤身說：“我正求之不得。只是什么才叫發(fā)呢？你都有了私家別克，難道還算不上發(fā)嗎？”郝龍泉說：“別克太普通，算得什么？”
嘴上說著話，蔡潤身一直謹(jǐn)謹(jǐn)慎慎護(hù)著懷里的東西。郝龍泉便問：“蔡處長抱的什么寶物？”蔡潤身說：“一塊石頭。”一塊石頭也這么小心翼翼的，郝龍泉不可思議，說：“我還以為是坨金子呢。”蔡潤身說：“你不知道，有時千金易得，一石難求，并非所有的石頭都比金子低賤喲。”郝龍泉說：“那您這是什么石頭？”蔡潤身說：“當(dāng)然不是普通石頭。”郝龍泉說：“石頭還有普通與不普通之分？”蔡潤身說：“這沒什么奇怪的，就像世間之人，也有普通與不普通之分一樣。”
蔡潤身不想老被郝龍泉審問，于是變被動為主動，說：“我看你這別克車不錯，坐著挺舒服的。”郝龍泉說：“還算過得去吧，在城里跑跑還能對付。”蔡潤身說：“我經(jīng)常碰見你的別克停在我們宿舍樓下，看來你與喬家的親戚關(guān)系挺不錯的。”郝龍泉說：“當(dāng)然不錯。我表妹夫為人非常好，像您一樣不擺什么官架子。”蔡潤身說：“在你大老板面前，我們還有什么架子可擺？”郝龍泉說：“你們是公家人嘛，還是政府里的要員，哪像我這跑小生意的，低人一等。”蔡潤身說：“你太謙虛了。如今手上有錢，誰都會把你當(dāng)成大爺。”郝龍泉說：“我可從沒做過大爺。倒是為做點(diǎn)小生意，走到哪里都得做小孫子，生怕招著誰、惹著誰。還是你們政府官員好，誰都不敢小看，不敬你一丈，也得懼你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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