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節(jié) B13•陳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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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皇后與皇上拼命廝鬧了一場以后,聽說皇上勃然大怒,在議政殿上咆哮著說要廢掉陳阿嬌,畢竟,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鬧家務,又被女人追著打傷,是件極丟臉面的事。
皇上身邊全是既能干又有勢力的女人,太皇竇太后、王太后、竇太主、陳皇后,還有竇王田陳四家外戚,哪一家都可以對他的廢立說三道四,他這個皇上,當?shù)靡咽菓?zhàn)戰(zhàn)兢兢,若再軟弱下去,難免受人嘲笑。
可不知為何,過得幾天,皇上不但不曾發(fā)布什么廢后詔書,還帶傷到竇太主家賠罪認不是。
侍女們告訴我,皇上正在百般討好阿嬌,他命人為椒房殿的墻壁、巨柱涂上金漆,為阿嬌的寢宮里布置金帳、金屏風、金妝臺,說是要應從前他對阿嬌發(fā)下的誓言,為這位賢后建造金屋。
后來我才聽說,皇上想推行“建元新政”,得罪了太皇太后,幾欲廢除他的皇位。梁孝王雖然死了,可他還留下五個封王的兒子,再說皇上的那些異母兄弟,也無一不是野心勃勃之徒,個個對皇位虎視眈眈。
若不是靠丈母娘竇長公主極力為他說情,皇上的日子可過得不大安穩(wěn)。
皇后雖然原諒了皇上的一時之錯,但對他越來越不放心,宮中已下諭令,明天開始,所有妙齡宮女,都必須到未央宮去面見皇后,由她一個個親自篩選,好確;噬仙磉叞雮美女都不會存在。
我甚至連在冊宮女都不是,阿嬌并不知道皇上已經(jīng)有了我,更不知道皇上已經(jīng)忘了我,也許是憑著女人的直覺,她聞見了近在咫尺的危險氣息。
深夜里,我將手放在自己的腹上,什么感覺也沒有,什么動靜也沒有,那里真的已經(jīng)孕育一個奇妙的生命,一個皇上的血脈嗎?還只是我的幻覺?
皇后的手下搜遍了所有宮室,最后也找到了我,我隨著成排的宮女們沿著未央宮門前的漢白玉臺階走進宮殿。
那是我第一次進入未央宮,未央宮室的壯麗遠超長樂宮,十幾丈高的朱漆巨柱,迂回曲折的長廊,崔峨的高臺朱闕,高大的守門石獸,執(zhí)戟而立的健壯宮衛(wèi),神情肅穆的老少內(nèi)官,無不令人心生敬畏、自感渺小。
等了很久,我才和另十九個宮女一起走進了椒房殿。
一個衣著華貴、身材健壯的女官走了過來,向我們投來憎惡、挑剔而藐視的目光,大聲吩咐道:“跪拜皇后陛下!”
我們二十人一起在椒房殿正中拾衣跪下,我用力低著頭,直到上面?zhèn)鱽硪粋高亢而動聽的聲音:“后面那個綠衣婢子,抬頭讓我看看!”
她說的是我。我抬起眼睛,望見幾級丹墀上放著一張搭著青狐皮的胡床,一個年輕美麗的貴婦倚坐在床上,向我投來兩道充滿警惕意味的目光。
椒房殿果然如傳說所言,金碧輝煌,到處都由黃金砌就,黃金檀木武王伐紂屏風,黃金竹節(jié)博山爐,黃金鳳凰胡床,黃金盤絲薰籠,照映著主人也如同黃金堆就。
她比我高大健美,沒有什么嬌弱之態(tài),與皇上甚至顯出幾分相像。
她渾身上下都是富貴裝束,發(fā)髻上飾著指頭大的明珠,發(fā)著淡淡的柔和的輝色,項間垂著大塊的深藍寶石,腰上懸著多寶串,串中連排的純綠翡翠,穿著一件月白色抽紗織花的裙服,相貌艷麗非凡。
可是那些珠寶和濃妝反而破壞了她原有的好相貌。
阿嬌生于皇家,又嫁入皇家,公主、太子妃、皇后,一路順順當當?shù)刈邅恚叛鄞鬂h,再沒有哪個女人比得上她命好,可她最大的遺憾,就是結(jié)婚五年,仍沒有生下皇嗣。
為了治好自己不生育的毛病,幾年來,阿嬌已經(jīng)花了九千萬錢去問醫(yī),卻仍然沒有半點動靜。九千萬錢,能養(yǎng)活一支十萬大軍整整一年,卻無法為她買來一個上應天命的皇子。
“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妾身是衛(wèi)子夫。”
“什么時候入宮的?”她狐疑地打量著我,嚴厲而傲慢地審問著,“生得這么好,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你。”
“妾身入宮才三個月。”
“三個月?誰送你進來的?”
我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平陽公主的名字,她是我的舊主子,看在她面上,或許陳皇后不會對我太狠辣,可如果我冒冒失失說出來,會令長公主十分被動,也令王太后與竇太主生出嫌隙。
“是朕,朕帶了她進來。”一個微啞而沉厚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
我渾身一顫,眼前只覺發(fā)黑,不過是一個多月,卻仿佛已是天涯之遙。
他是我的天空,也是我的命運,可這天空陰晴無定,這命運不可捉摸,他曾對我熱情如火,卻又無緣無故將我拋在腦后,此刻,他的心里還有我嗎?
“她到底是什么人?”陳皇后的聲音變得尖銳而憤怒,“皇上,你又瞞著我藏起女人?前幾天陛下是怎么跟我保證的?”
“她不是朕藏的女人,”那個高大的影子快步走到我身前,將我拉了起來,“她是朕要留下、要給她名分的女人。”
“給她名分?”陳皇后連聲冷笑,她也走了下來,望著我咬牙切齒地道,“臉蛋長得不錯,脂粉淡掃,恰到好處,八字眉、梨花妝,好一副眉心結(jié)愁、嬌柔萬種、楚楚可憐的模樣,這腰身,一看就是歌娃舞女出身,怪不得把皇上給迷住了!你這種狐貍精,出身下賤,卻不守本分,憑著幾分姿色,就想妄攀富貴,與本后爭鋒?”
我的淚水不斷流淌著,沖刷著滿臉的脂粉,不,不是害怕陳皇后的兇悍和仇恨,而是,我終于明了,在皇上的心里,始終有我,盡管他風流,盡管他薄幸,盡管他愛了一個又一個,但我在他心里的位置,仍然高出眾人,不可取代。
陳皇后越發(fā)氣惱,她將手一揮,大喝道:“來人,給我把這個賤人打個臭死,再送到掖庭去發(fā)落!”
當著皇上的面,殿上的幾十個健婦和內(nèi)官居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一聲。
一個黑壯的內(nèi)官向前邁了一步,高高揚起手中的皮鞭,向我身上揮來,旁邊的宮女們輕呼一聲,紛紛讓開。
我恐懼萬分,皇上如今連自保都難,還能顧得上我么?憑阿嬌皇后那嬌貴的性情,她的確做得出來任何不顧后果的事情。
牛皮鞭影劃過滿殿金影,劃過燭火,呼嘯著向我飛來,絕望中,橫空里伸出一只虬勁有力的大手,猛地握住了皮鞭。
皇上空手奪下皮鞭,捏住自己流血的手掌,怒道:“陳阿嬌,你不但敢當著群臣的面和朕相毆,讓朕丟盡臉面,今天又竟然想當朕的面打死朕心愛的女人,你眼里還有朕嗎?你還有一點六宮領袖、母儀天下的模樣嗎?”
陳阿嬌怒火萬丈,發(fā)瘋了一樣向他撲去:“劉徹,是你背叛了我們的結(jié)發(fā)之情,你別忘記了,十二年前,你當著我母親的面許過愿,要娶我為妻,金屋藏嬌,與我今生長相知,至死不分離!”
“朕記得。”皇上平靜地說,“阿嬌,十二年前,朕只有六歲,六歲蒙童之語,怎能當?shù)昧苏妫?rdquo;
陳阿嬌再也堅持不住,撲在胡床上放聲大哭。
皇上走上前去,撫著她的肩頭嘆道:“皇后,朕與你打小兒的夫妻,恩愛非常,只是我們至今仍無子嗣,衛(wèi)子夫好不容易懷上了朕的骨肉,難道你想連朕的孩子也打死嗎?朕前者施行新政,觸怒太皇太后,聽說朕的那些皇兄皇弟,一個個都派了密使到長安來勾結(jié)大臣、打探消息,他們心懷鬼胎,對朕的帝位虎視眈眈。還有江都王、淮南王他們,這些人哪個不是坐擁數(shù)十州縣,手下甲士如云?倘若朕再過兩年,仍是無嗣,這天下,這皇位,還能有朕的份嗎?阿嬌,朕能有今天,是你和姑母的功勞,你我夫妻一體,寵辱與共,你忍心看著朕被逼到那個份上嗎?”
阿嬌渾身發(fā)顫,用手捂著嘴,強自壓抑著痛楚和悲慟。
我看得出她有多么凄惻多么難過,因為此刻我的心底也能感受到一種咬嚙般的痛苦。
皇上,他不是仍然愛著我,他不是為了我才與皇后翻臉,他是為了我肚子里的那個孩子。一定是侍女將消息稟報了他,他才匆匆趕來椒房殿。
若不是為了這孩子,他今天本來會任由我被皇后趕出宮,流落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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