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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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太平洋用它那似乎是永無窮盡的耐心都沒辦到的事情，圣安東尼奧那雖簡陋可還算溫馨的小郵局卻辦到了，那就是，長著一個挺拔鼻子的馬里奧•赫梅內(nèi)斯居然能在清晨吹著口哨早早地起床，而且，由于他歷來極其準時地撲向活計，使得老職員克斯梅決心把他長久以來一直夢想的“大業(yè)”付諸實現(xiàn)。他非常信任地把辦公室的鑰匙交給馬里奧，以便他完成此“大業(yè)”：一覺睡到天光大亮，繼而午休將至；午休睡到日落黃昏，晚覺又至。這一覺酣暢淋漓，以至第二天他才猛然想起去干那些馬里奧頗想逞能，而克斯梅本人卻不甚明了的工作。
頭一個月的工資遲發(fā)一個半月，這在智利是司空見慣的事。郵遞員馬里奧•赫梅內(nèi)斯用它辦了下列幾件事：給他父親買了一瓶克烏斯紐•馬夸爾牌陳年老酒；給自己買了一張電影票，用它興致勃勃地看了一場由納塔利•伍德主演的電影《西區(qū)故事》；從圣安東尼奧的市場上一個小商販手中買了一把德國梳子，小販用編好的順口溜叫賣：“德國人仗打輸，工業(yè)他可沒有丟，快來買索林根牌不銹鋼梳。”此外，購買了他的客戶，也是他的鄰居，巴勃羅•聶魯達創(chuàng)作的、羅薩達出版社出版的詩歌《元素的頌歌》。
他打算找個機會，在詩人心情特別好的時候，把書和信件同時遞給他，設(shè)法搞到他的親筆簽名。就憑這，他就可以在圣安東尼奧或圣地亞哥那些他極有可能結(jié)交的非常漂亮的女人們面前炫耀一番。他將用第二個月的工資到圣地亞哥去。有好幾次，他差一點就要如愿以償，但詩人總是這樣慢條斯理地把信件收下，又總是這樣迅速地塞給他小費（有很多次小費的數(shù)目相當(dāng)可觀），詩人那陷入無限深沉的思考的表情，也成了他實現(xiàn)這一愿望的阻礙。總之，在長達兩個月的時間內(nèi)，每當(dāng)按響詩人的門鈴，馬里奧都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正在扼殺詩人的靈感，詩人差點就要寫出天才的詩句了。聶魯達接過郵包，給他兩個埃斯庫多，然后道別，臉上露出和他的目光一樣緩緩的微笑。從這一時刻開始，直至全天結(jié)束，郵遞員整天背著《元素的頌歌》，期盼著某一天能夠攢足勇氣。多少次他把詩集反復(fù)吟詠，多少次他撫摸著它，多少次在廣場路燈下，他把詩集放在膝蓋上，在那些不認識他的女孩子面前，擺出知識分子的架勢……最終，他開始閱讀詩集了。在他的人生履歷中，發(fā)生了這件事，他自認為值得引起詩人的一丁點兒注意。冬日里，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他把書夾在信中給了詩人，說出了他在玻璃窗前反復(fù)排練過的一句話：
“署上您的大名吧，大師！”
對詩人來說，滿足他的愿望就像履行一個常規(guī)手續(xù)，但是，他剛剛完成這個簡短的義務(wù)，就以他所特有的簡潔的禮貌方式道別了。馬里奧開始琢磨簽字，然后得出結(jié)論，如果再寫上“誠摯問候馬里奧•赫梅內(nèi)斯，巴勃羅•聶魯達”，應(yīng)該不算過分吧。他準備和詩人建立某種關(guān)系，使他在某一天得到一種殊榮，即在致詞中至少詩人用真正的綠墨水寫上了他的姓名——馬里奧•赫梅內(nèi)斯。當(dāng)然，如果詩人能寫上“獻給我親愛的朋友馬里奧•赫梅內(nèi)斯，巴勃羅•聶魯達”，那就最好不過了。他把自己的這些愿望告訴了電報員克斯梅，克斯梅批評他智利郵電局禁止郵遞員以無理要求打擾客戶，并且還告訴他，一本書不能寫兩次題詞。也就是說，無論怎樣，要作者劃掉他原來寫的話，而寫上另外一些話也是不體面的事。
馬里奧•赫梅內(nèi)斯認為他的批評是對的。當(dāng)?shù)诙䝼�月的工資袋到手的時候，他便采取了一個在他看來理所當(dāng)然的行動：買了本羅薩達出版社出版的《元素的新頌歌》。由于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他放棄了夢想中的圣地亞哥之行，而當(dāng)狡猾的書商對他說“下個月我給您留著《頌歌第三集》”時，他越發(fā)變得惴惴不安了。
然而，手中的兩本書都沒有詩人的親筆簽字。在一個和以往一樣充滿陽光的冬日清晨，盡管題詞的事早已被他置諸腦后，而吟誦聶魯達的詩卻片刻沒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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