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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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傍晚,吃了晚飯,這一天的讀經才算結束。晚飯后,那徐二公子收拾自己的經書時,不忘看上馬金堂兩眼。馬金堂心里明白,徐二公子這是在瞧自己,看看這 一天下來,他有什么反應。雖然他很疲倦,可對方這一瞧,倒也激起了他的斗志。他立馬表現出精神抖擻的樣子,沖徐再于哈哈一笑。他心里明白,一定要給父母爭 口氣,不要讓人家瞧不起自己。
從這一天起,馬金堂開始了長達數月的起早貪黑、執(zhí)經問難的讀書生活。盡管從前他也讀了不少書,可 這 徐老爺絕非一般的秀才可比。秀才們望文生義,不求甚解,可徐老爺是字字有說法,句句講來歷。四書五經皆要求他倒背如流。若不是他牢記父親的教誨,不敢忘記 母親的叮囑,他是難以堅持下去的。
一晃兩個月就過去了,馬金堂每天只知讀書,除了晚飯后,有空到祠堂外面去轉一下,大多數時間都是坐在祠堂里讀書。天黑了,看到隔壁的徐二公子在用功,他也就挑燈夜戰(zhàn)。直到兩只眼皮打架,才滅燈休息。
這天下午,徐老爺不在,師娘帶著一位妙齡女子來到了祠堂。雖說馬金堂來徐府兩個月了,可徐府上下到底有多少人,他并不清楚。因為他除了呆在祠堂里讀書, 或是到祠堂后面去散散步外,很少去徐府大院,自然不認識這女子是誰?匆娦於咏o母親問安,那女子叫徐公子一聲“二弟”,馬金堂才知道,她是徐二公子的 姐姐。
馬金堂給師母請安之后,才明白師母的來意。原來徐大小姐已許下了人家,不久將要遠嫁山東,所以陪母親一起來看看整日用功 的 弟弟。從母子和姐弟間寥寥數語的問候中,馬金堂感覺到徐二公子和母親一樣,對即將遠嫁的姐姐,很有些舍不得,或許是有些擔心。徐二公子問母親:“干嗎要將 姐姐嫁那么遠。”母親無奈地說:“哎!這也不是為娘的意思,是你爹在曲阜同知任上就定下的事情。兩年過去了,人家千里迢迢來提親,難道我們徐家還毀約不 成?”
母女倆坐了一會兒,便走了。
第二天中午,徐老爺休息的時間,那個叫瑤兒的女子又來了,這次帶了 一 個十三四歲,身著藍衣衫,頭上扎垂髻的小女孩。那個女孩子,馬金堂倒是記得曾經見過。那是他來徐府的第一天,拜師的時候,在大堂上見到的。兩個女孩見了馬 金堂,微微啟齒一笑,算是打招呼。馬金堂也一笑,點點頭,算是回禮?粗鴥扇伺c徐二公子的親熱勁,馬金堂才知道,小些的女孩子是徐二公子的小妹。兄妹見面 很開心,他們話雖不多,但那種感覺卻很好。姐妹兩個待在祠堂里,也一直不愿意走。到徐老爺該來祠堂的時候,有仆人來告訴她們,老爺起床了,姐妹倆才悄悄離 去。
這以后的日子,每到中午,徐老爺休息的時間,姐妹倆經常到祠堂來看一看,坐上一會兒。久了,馬金堂才知道,那個小妹叫碧兒,十三歲,性格較姐姐活潑。姐妹倆與馬金堂都沒有太多的話,她們似乎僅僅是來看兄弟讀書。偶爾與馬金堂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她們也會莞爾一笑。
這天,姐妹倆又來到祠堂。活潑開朗的小妹妹突然對徐二公子說:“現在外面春暖花開,每天關在這祠堂里死讀書,還不如出去轉轉,看一看外面的美景。亞圣孟 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坐在書桌前的徐再于抬起頭,望著笑臉盈盈的小妹,惋惜地說:“春光無限好,可也正是讀書的時間。就算我有這個想法,也沒有這個膽 量。待會兒爹來了,豈不又要讓我吃毛竹片!”
那機靈的小妹湊到兄長面前,得意地說道:“二哥!你放心,今天不會讓你吃竹板了。爹早上出門去定州城會朋友去了,要回也要等到天黑之后。你何不陪我們出去玩一會兒呢?姐姐可一直想出門去走一走呢。”
徐再于聽了小妹這話,知道姐姐快要出嫁了,舍不得離開家。他心里何嘗不念姐姐,又何嘗不想放下書本帶她們出去轉一轉?于是,他也熱心地邀請馬金堂一起 去。這段日子,馬金堂讀書也夠辛苦的了,是該出去放松放松了。加之徐二公子的那個小妹妹,也熱情地邀請他一塊兒去。于是,馬金堂就放下了書本,陪他們三人 一起,走出了祠堂。
正如徐家小妹所言,四月的田野,春暖花開。大地五彩繽紛,鮮花著錦。正午的陽光直射在爛漫的原野上,是那樣 的 溫暖。當他們穿過祠堂后的小路,穿過一片杏林,看到原野上那一片片金黃色的油菜花,在那一刻,馬金堂感到,那綠色的大地,就像一張張鋪滿鮮花的大床,是如 此地迷人。
兩個多月前,馬金堂從定州城里出來時,還不曾看見一朵野花。如今那坡坡坎坎上,小路旁,一簇簇、一處處,到處都是藤 蔓 伸展、紅白兩色花兒擠滿枝蔓的野薔薇。它們在那隨處可見的雜草叢中,是那樣醒目,那樣熱烈。這些野薔薇看起來無所不在。它們遙相呼應,把自身鑲嵌在整個曠 野上,并與那一塊塊、一片片的菜花連接成了一個整體。這使它們看起來更加旺盛,更加充滿生命力。
在馬金堂的眼中,這是一個花兒 瘋 長的季節(jié)。與那一墻之隔的祠堂,就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他從走進眼前的這個世界開始,就感到頭暈眼花。他感到徐老爺所說的那個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 如玉,是那么地空洞,那樣地虛假。而眼前這個翠綠的原野,這個薔薇花油菜花無所不在的原野,看起來倒更像黃金屋,更像顏如玉。它們是那么真實。他在空氣中 可以聞到它們的清香,可以聞到菜花的花粉味。更何況身邊還有兩位年輕的妙齡女子,她們有著比花兒更加迷人的身影,有著比花兒更加動人的臉龐,還有那比小河 更溫柔動聽的聲音,比太陽更燦爛迷人的笑容,比天空更深邃透亮的眼睛。這讓他走在兄妹三人的身旁,沒有一會兒,就不得不癡迷在這個醉人的世界里了。
在這個繁花似錦的世界里,兄妹三人除了笑聲,也沒有太多的言語。他們邊相互招呼,邊往原野的深處走去。似乎馬金堂作為一個外人,并沒有妨礙他們欣賞眼前 的美景。彼此之間那一點陌生外人的感覺,使這個踏青,這個突然想起的出門,變得更有新鮮感,更容易讓人陶醉。那炙熱的陽光仿佛溫暖了每一個人的心,也使他 們明白了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快樂。
置身在明媚的春光里,觸景生情的徐二公子不禁吟誦起了賀知章的《詠柳》:“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吟誦完,好不愜意。
身邊的碧兒卻說詩雖好,可惜二月早已過去,是有一點文不對題。徐二公子聽了,又隨口吟誦了一首韓愈的《晚春》:“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
誦罷,意猶未盡;仡^沖著身后的馬金堂說:“金堂賢弟,你每日只知讀經,面對大好時光,何不也吟誦一首,就算是溫習溫習。”
兩姐妹聽了徐二公子的提議,皆言甚好。她們也期望馬金堂能縱情欣賞美景,不拘禮俗。
在兄妹三人期盼的目光下,馬金堂挑了《詩經•小雅》中的一首“出車”吟來:“春日遲遲,卉木凄凄。倉庚喈喈,采蘩祁祁。”
四個人好不開心。只可惜詩太短,興趣正好的徐二公子,又朗誦了一首白居易的《大林寺桃花》:“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