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溫柔時光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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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一生的愛,其實仍然萌芽在小學。
——三毛
三毛讀小學所處的那個時代,臺灣還沒有實施國民義務教育,小學六年級畢業(yè)以后必須參加考試才能升學,因此孩子的課業(yè)壓力非常大。三毛也不例外。
她回想起小學四年級以后的日子,是這樣說的:“便有如進入了一層一層安靜的重霧,濃密的悶霧里,甚至沒有港口傳來的船笛聲。那幾束黃燈偶爾掙破大氣而帶來的一種朦朧,照著鬼影般一團團重疊的小孩,孩子們留著后頸被剃青的西瓜皮發(fā)型,一群幾近半盲的瞎子,伸著手在幽暗中摸索,摸一些并不知名的東西。”
那個時代的小學校也是男女分開授課的,男生和女生若是一同上課,或者沿途回家哪個男生跟女生說上一句話,第二天準能發(fā)現沿途的墻上會涂著“某年某班某某人愛女生不要臉“之類的話。女生當然更不敢隨意跟男生講話。緊張的校園空氣中,卻也有好玩的事情發(fā)生。比如每年新學期開學,學校都會舉行一場校際的同樂會,由全校各個班級的學生出節(jié)目。三毛11歲那年的同樂會,有一個節(jié)目正巧由姐姐班出,每天中午她班就會在學校大禮堂里排練話劇《吳鳳傳》。因為老師看重優(yōu)秀的姐姐,命她去女扮男裝扮演吳鳳。三毛也很喜歡演戲,但是班里若有話劇,老師從不讓拉上她,因此每天午餐過后,三毛就會跑到小禮堂中觀看姐姐的表演。
通常,小禮堂里除了排演《吳鳳傳》外,還會排一出戲叫《牛伯伯打游擊》。因為兩出戲差不多在一個鐘點排,所以看完姐姐演的吳鳳舍生取義之后,她又接著看“牛伯伯”。她接連幾天都坐在臺下,所以導演老師都知道她是“吳鳳”的妹妹。有天他們在排《牛伯伯打游擊》的時候,導演老師覺得牛伯伯打土匪打得太容易了,應該增加一些障礙,便指著臺下的三毛說:“你,吳鳳的妹妹,你上來,來演匪兵乙。”三毛被嚇了一大跳,想想,過去她唯一演過的是一棵樹,連臉都沒露出來一下的角色,這個匪兵乙比那個還要不堪。她的任務就是蹲在臺上一條板凳上,用一塊大黑布幔把自己遮住,與前臺隔開,然后當牛伯伯東張西望地經過布幔時突然跳出去向他大喊一聲:“站。∧睦锶?”
老師對劇本的改動,不光增加了一個匪兵乙,還增加了一個匪兵甲,匪兵甲乙要同時出動,一起躲在布幔后面,一起跳出去,一起大喊同樣的話,就是要講究配合?扇吓_以后才知道,這個匪兵甲居然是一個男生!
三毛只好做好自己的部分,一句話也不敢同他說。可是,他們總是蹲在一起,一起享受演戲帶來的快樂,為了達到一齊出動的效果,他們商量好一起數到十七就跳出來,一起向牛伯伯殺去。漸漸地,她和他養(yǎng)成了默契,在不知不覺中,她對他產生了奇妙的感覺,就連朝會的時候也想在隊伍中偷偷看他。演出一過,三毛自然成了眾多小孩兒的靶子。
“不要臉,女生—愛—男—生!”孩子們會指著她說。
三毛放學回家,路過的墻壁上寫著她愛男生之類的話,孩子們都以為三毛愛的是牛伯伯,但那種淡淡的酸甜味只有她自己知道。很多年以后,當她翻開小學畢業(yè)紀念冊的時候,看到當年那個頭發(fā)剃得光光的匪兵甲,還會想起那段被誤解的愛情。
從小學四年級起,當時臺灣的孩子們就要準備應對初中升學考試,三毛也不例外。清晨6點15分,她已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開始早讀,然后要到深夜11點鐘才能離開學校,除此之外,老師還會給他們布置一百道算術題要他們帶回家做,每天都如此。孩子們睡眠不足,深夜才合眼,一到清晨就得睜眼。這樣的日子一直要持續(xù)到六年級結束。
高年級的一切都為著學業(yè),孩子們在學校與家之間兩點成線,除了學習,便沒有其他了。平時,學校也極少讓高年級的同學去升國旗,即便是天氣晴朗的日子,他們也很難趁著升旗的時候享受片刻陽光。老師也是極為嚴厲的,這讓自小性格就孤僻的三毛在心里又覆蓋上了一層黑影。
“每天清晨,我總不想起床,被母親喊醒的時候,發(fā)覺又得面對同樣的一天,心里想的就是但愿自己死去。”她時常這么想,甚至她有時還會覺得她活不下去了。她害怕老師,但也羨慕老師,羨慕她能夠涂抹口紅,羨慕她可以穿著絲襪在學校的日光中漫步,羨慕她能在幽僻的氣氛中談一場戀愛。她總以為如果能活到20歲,就到20歲,就很幸福了。
她是個真誠的基督徒,每天祈禱的事再現實不過。她希望第二天學校不是失火,就是老師摔斷腿,這樣她就可以不用去學校上課了,她抱著這樣天真的想法捱過一天又一天。終于有一天,發(fā)生了“好事”。那天晚上三毛和班里其他同學一樣,正在上補習課,督學突然來了。當時他們都很害怕督學,因為白天上的是教育部編的課本,而到了晚上,就可以使用老師出售的所謂的參考書,粗糙的灰黃色紙面上印著一個個小小的字,全是習題,要在燈光下仔細看才能看清。孩子們都很畏懼老師,所以不得不認認真真地做。教室格外安靜,聽得見從紙面?zhèn)鱽淼纳成车男Q食般的聲音。意料之外的是,督學忽然在這時候來了,老師像犯了罪一樣,三毛也感覺一時間大伙都成了同謀犯。參考書被督學一本一本沒收掉,堆在教室門口,孩子們一個接一個離開教室,站在一旁的老師臉色青白,埋著頭不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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