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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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跳下出租車的時候,我就站在幾步之外。身邊是用剛剛睡醒的目光,卻不乏犀利地把我打量的門衛(wèi),并且仿佛瞬間就意會地在我背后點起了頭,當(dāng)他看見馬賽朝裹著外套的我走近。
“已經(jīng)睡了嗎?”我率先開口。
“……還好,還沒,在看一個DVD呢。”
“是嗎,什么?”
“《史前巨鱷》?還是什么來著……不好看,特別套路。”
他襯衣外的條紋開衫還沒有系上所有扣子,被我一相情愿地解釋成源自出門時的匆忙。
“這么晚讓你出來——”
“沒什么。沒事。”直到此時,馬賽終于流露出那份為我熟悉的面容,他個性中無法擺脫的那部分溫和使他輕輕地?fù)u頭,
“進去嗎?這里會冷。”
“嗯,好。”
馬賽詢問完我一天的作息,又表達(dá)了一下對室內(nèi)空氣的擔(dān)憂,可他始終停留在玄關(guān)附近,像一個不諳水性的人在沼澤前遲遲地猶豫。
“你說什么?”我走到客廳轉(zhuǎn)角,用聲音撒出一路誘餌,希望可以將他引入自己草率布置的陷阱。
“我說,地上怎么有個水泥鏟?”他總算走了進來,停在電視柜前。
“哦,瓷磚壞了,想等工人來修,我先找了個放在那里。”
“呵,你不怕嗎?”
“怕什么?”
“他們以這個為借口,半夜找上門來——之類的。”他似乎是在開玩笑的樣子,眼睛有一半?yún)s是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著我。
“你傻啊,這個樓道里三個攝像頭,難道一直在物業(yè)工作的人會不知道?”
“嗨——”馬賽朝我一揚手,“當(dāng)心點總是好的。”
“那我應(yīng)該謝謝你。你還算看得起我。”
他正在往沙發(fā)上落座的腰停了半秒,等到抬起頭:“好熟悉……”
我看著他不動。既然他自己會將下半句補充完整。
“你這種自暴自棄的說法。又聽見了。”
我沒有說話,卻很清楚自己在奇怪的關(guān)卡上泛淚。馬賽的話必然刺痛了我,好像不由分說被踏住的一枚凋落的葉子,它尚且綠色的部分還能感受到被粉碎的悲涼。 但出乎意料的是,被淚腺牽連的仿佛不是我的其他器官,而是膽子,它僅僅是被注入咸味的水分,也能讓自己變得無畏一些。我朝馬賽軟軟地?fù)]了揮手腕:
“得了。說得你好像有多了解。”
“至少沒什么不了解。”
“你了解什么了。”我把話說得介于抬杠和疑問之間。
“你心情不好唄。”他聳聳肩,“你心情不好才會做這種事。才會想到找我。”
“……瞧你說的。太沒道理了。”但我的反駁無力得可笑。
他直接地判斷成沒有搭話的必要,從地上撿起胡亂倒在那里的幾張CD,正面看一眼,看看反面的目錄。投入間將空白留得很自如,迫使我再度開口:“明天假期就結(jié)束了誒……”
“是啊。”他唔一聲,“只不過我明天就得去廈門出差。”
“誒?剛開工就出差嗎?”
“對。”
“……是哦。去幾天呀?明天什么時候的飛機?”
“好像有十天。”他將CD碼齊后看了一眼壁鐘,“上午九點半的。”
“誒?那不是八點前就要到機場?”
“是吧。”
“……你在電話里跟我說一聲的話,我肯定不會提出還要你過來的。怎么沒說呢?”
馬賽遽然垂下眼睛,他笑得有些自嘲,那個笑容里有許多他不認(rèn)同不贊賞和不愿承認(rèn)的事,然后將那個笑容迎向了我:“對啊,我沒說。”
房間里的光線在我腳下漏成一個洞,嘩啦啦地凹出一個黑暗的陷阱,很快我的聲音在其中落網(wǎng)似的響了起來:“我也去吧。”
“去哪里?”馬賽心無旁騖地問我,像一幅白色的雪面,引得人只想破壞性地在上面留下兩個腳印,
“我跟你去。我也去。”我又重復(fù)了一次,“我想跟你去。”
“……說真的嗎?”
“嗯。”
“你不是開玩笑?”
近距離觀察馬賽的表情,與此同時我卻輕松了起來,一旦說出口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無法挽回就無法挽回,讓它吞沒一些螞蟻們茍且的生路吧:“當(dāng)然不是。”
“沒問題?你不得提前請假嗎?”馬賽仍然在小心地選擇著說辭的路線,仿佛一不小心就會倒置了虛和實的區(qū)別。
“管他呢。我就是想跟你去外面待一陣。”唯一能夠和那些問題抗衡的,那些怎么能幫一幫我的朋友,要怎么做呢要怎么才能開導(dǎo)她呢,要怎樣才能也讓她重新幸 福起來,像我一樣的她也幸福起來,像她一樣的我也幸福起來。是啊我也談不上多么順?biāo)欤嗝锤哒頍o憂,能夠過得像畫卷里一般父母健康無憂,節(jié)假日子孫滿堂其 樂融融,我的父母所渴望的我總是無法為他們實現(xiàn),我的人生能打幾分呢,算得上及格嗎該怎么努力呢,所有這些問題帶來的煩躁和不安——只有一件事能夠與它們 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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