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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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大明正在省委黨校觀看“廉政教育”錄相,手機驟響,他偷眼去看負責(zé)指導(dǎo)他們接受“教育”的年輕教授,卻見教授正在一大堆座椅的掩護下埋頭“嘿嘿”地看手機短消息。于是他快步走出教室,接通了電話。
“嗬嗬,大明啊,在哪里鬼混?”電話里傳出老黑的聲音,笑得十分爽朗。
汪大明告訴他正在黨校上課,老黑不容分說地叫他20分鐘后出來,說是帶他出去瀟灑瀟灑。汪大明正煩上課的枯燥和無趣,巴不得借機開溜。于是一邊偷眼看著教授,一邊慢慢地往外挪。
到校門口等了十幾分鐘,卻不見老黑的影子。正準(zhǔn)備打電話催,身后一臺“寶馬”對著他就是兩聲尖利的喇叭響,他嚇得一跳,正要罵娘,卻見老黑從車窗里笑笑地探出腦袋來:“哈哈,汪處長受驚了!”
他又氣又惱,沖上去就要踹車頭,老黑急了:“別,別,這可花去老子80多萬哩,哥們兒!”
“中六合彩了?牛B哄哄的!”汪大明一鉆進車內(nèi)就嚷道。
“托福托福!手氣還算可以。”老黑一邊嘻嘻地遞過來一包“大中華”,一邊倒車,“你小子不錯嘛,來這里深造后肯定要提拔!”
“提拔個屁,不過是來混日子,好歹比待在廳里一天到晚看人家的嘴臉強。”汪大明有些憤憤然。
“呵呵,”老黑指著黨校那氣勢恢弘、造價達千余萬的門樓說,“這他媽的門樓也太張揚了罷,怪不得有順口溜說,遠看一座廟,近看是黨校。不見尼姑和尚來燒香,只見腐敗分子來深造。”
汪大明止不住笑起來,說:“我也配叫做腐敗分子?你這不是抬舉我嗎?”
老黑一路上都在對汪大明炫耀著寶馬的卓越性能,汪大明打趣說就是因為性能好才殺傷力強啊,前幾天的報紙不是還在大炒特炒那個開著寶馬一下子就撞倒七個人的富婆嗎。現(xiàn)在到處都在流傳“防火防盜防寶馬”的說法,怕的就是你老黑這種“目中無人心中無譜腦中無法”的“三無牌”暴發(fā)戶。老黑哈哈大笑,說:“大明你這是恐嚇我呢,還是嫉妒我?”
來到本市最豪華的天華大酒店美食城,老黑有些夸張地搶過小姐手中的菜譜往汪大明面前一擲,說:“別給老子省錢,咱好不容易做一回暴發(fā)戶。”
汪大明一看菜價,乖乖,一份最普通的冬莧菜標(biāo)價居然是68元!心想他媽的天下居然有如此漫天要價的地方!人家紙醉金迷的葡京大酒店也沒有這么昂貴啊。
老黑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說:“來這種地方的人有幾個用自己的工資埋單!這么說吧,來吃的基本上是阿爺,買單的基本上是款爺。”
汪大明不知道何為“阿爺”,老黑笑了起來:“阿爺是澳門人對內(nèi)地官員的稱呼。這些年,在澳門最受歡迎的就是阿爺。聽一個賭場老板說,我最喜歡阿爺來賭,他們賭得大方,賭得爽,輸再多也不會找我們的麻煩,沒有后患。聽說湖北一個叫金鑒培的國企老總,一次下注甚至高達七八百萬。連拉斯維加斯來的職業(yè)賭徒們都望塵莫及,紛紛感嘆中國人民確實是站起來了。”
說話間,豐盛的菜肴已經(jīng)上桌,每人面前還擺了一份昂貴的鮑魚,汪大明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這一餐下來少說也要好幾千吧,便開玩笑說:“我可不是什么阿爺啊,你這個款爺請了我,我可沒辦法為你腐敗一下的!”
老黑一邊招呼他吃菜,一邊從隨身的包里掏出厚厚的一疊鈔票:“哥們兒,上次在澳門借你8萬港幣,這里是10萬人民幣,匯率我就懶得去算了。”
汪大明有些吃驚:“你小子還真起死回生了啊?”
老黑嘿嘿地笑:“我看你是做官將膽子做小了。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還在賭桌上,誰他媽輸贏還真不一定。”
幾杯“人頭馬”下肚,老黑這才告訴汪大明,汪大明一個人返回內(nèi)地后,一敗涂地的老黑又向顧小凱借了5萬元,結(jié)果不到半個小時就悉數(shù)輸?shù)。又恨又氣的他急火攻心,差點爬到樓頂一跳了之。最后他在身上東摸西摸好不容易找出了一張面值20元的港幣。賭桌上20元根本無法下注,他便換了十個幣去打老虎機。結(jié)果一個又一個幣被無情吃掉,投第九個幣時,他心一橫干脆把最后一個也塞了進去,然后跳起來用腳后跟去砸按鈕。誰知,咣地砸下去之后,機器發(fā)出一陣“嘰哩咕嚕”的聲音,一開始他傻了,以為把機器給砸壞了。抬頭看時,卻見顯示窗口的計幣數(shù)字正在瘋狂跳動,惹得周圍的人都圍了過來,他的心頓時狂跳起來:他媽的,該不會中了巨型“金多寶”獎吧?那可是上千萬的巨款。
機器最后顯示他只中了3000個幣,計6000元。盡管如此,仍讓他在懸崖邊抱住了唯一的一棵樹。
“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簡直讓人難以置信,”老黑一邊嘖舌一邊描述,“我一頓亂賭,居然賭大出大賭小出小。真他媽的有神仙相助啊,后來我干脆在1賠150的全骰3點上連押5把,到第5把時我一下子拍上去500元,結(jié)果人家噼里啪啦地賠了我7萬多。那時我猛然預(yù)感到今晚要暴發(fā)了,于是掉頭直撲貴賓室,說起來你肯定不會相信,兩個小時不到老子居然就贏100多萬呢。”
“你他媽的在編故事吧?”聽了老黑20元錢賺100多萬元的傳奇經(jīng)歷,汪大明將信將疑。此前他不是沒做過這樣的夢,但賭場潛規(guī)則的冷酷無情早已經(jīng)讓他喪失了再博一把的勇氣。
老黑嘿嘿地揚著手中的車鑰匙:“這個總不是編故事編得出來的吧?換在先前,這樣的名車?yán)献舆B看都不敢看一眼。∥椰F(xiàn)在總算明白了,人生不過幾十年,像我們這樣老老實實掙工資,累到死也享受不到該享受的東西。你去公交公司賣IC卡的地方看看,不就是為了一毛錢的折扣,多少人一大早就在那里排著隊了。說起來寒心,靠你我單位那點工資,只怕到80歲都未必能買得起一套二環(huán)以內(nèi)的商品房。”
親歷過澳門賭場的翻云覆雨,汪大明仍然心有余悸。但現(xiàn)在眼見老黑的豪華名車和他那副志得意滿的神氣,他心中又止不住有種蠢蠢欲動。汪大明曾經(jīng)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人人都知道違法的賭博也好,合法的買彩票、炒股票也罷,一般人都是輸多贏少,但為什么總有那么多人紅著眼參與,甚至不惜以全部身價去奮力一搏,F(xiàn)在他總算明白了,貪婪和僥幸才是人類瘋狂的原始動力,怪不得就連科學(xué)巨擘牛頓都難以抵制利益的誘惑。1720年他在股市慘敗后曾經(jīng)感嘆:“我可以計算天體運行的軌道,卻無法計算人性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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