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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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邊賞菊,一邊論菊,一邊相互招呼著在位于大堂中間的餐桌上就座。黃鎮(zhèn)招呼著仆人忙碌著,一會兒就把酒菜上齊,都是酥脆、鮮嫩而又色重味重的魯 菜,充滿了家鄉(xiāng)的口味,再就是濃郁力沉的自家釀制的曹州菊花酒。大家美酒佳肴,興高采烈!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很熱烈。
黃鎮(zhèn)對著眾人舉起酒杯說:“諸位光臨寒舍,黃府今日是蓬蓽生輝。想我黃家祖居此地,仰仗諸位多加照應(yīng),黃某才有了此日,黃某深表感激,此杯酒敬祝各位。”
眾人連忙稱謝,一飲而盡。
黃鎮(zhèn)并不坐下,接著說:“黃某還有一議,今天重陽,本地雅客高士都來了,大家也都知道我黃某愛菊花,現(xiàn)在正值菊花怒放之時,何不就以菊花為題目,大家來個賦詩聯(lián)句,句佳者獎酒,不成句者罰酒,如何?”
眾人大笑曰:“古有李白斗酒詩百篇,今有我等效仿之,這里黃公是主,我們是客,就從黃公這里開始吧。”
黃鎮(zhèn)自謙道:“這可使不得,這還是從本城第一才子石公子開始吧!”
眾人大笑:“要的,要的,那就請石公子先來。”
石公子是位青年才子,聽得提議,只得站起來,向眾人拱了拱手,在滿堂的菊花中踱步,尋找詩情,他邊看著邊說:“元稹曾言,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菊花似士,凌霜而傲,寒風(fēng)獨(dú)挺枝。菊并不趨炎附勢,花無媚態(tài),性情清散。
大家附和鼓掌道:“石兄真乃才子,出語不俗!”
石公子停了下來,面對大家瀟灑地吟曰:
滿城重陽花開菊,凌霜帶傲向蒼穹,莫道秋來百花無,寒風(fēng)一枝笑秋風(fēng)。
黃鎮(zhèn)鼓掌夸道:“寒風(fēng)一枝笑秋風(fēng)!一個笑讓人痛快,大丈夫當(dāng)如此,石兄弟不愧為曹州才子,吟此佳作當(dāng)獎一杯。來黃某老夫陪石兄弟同飲一杯!”
接下的幾位才子也是表現(xiàn)不錯,大家對秋菊很是熟悉,都不陌生,隨口吟上幾句已是惹得黃鎮(zhèn)欣喜,夸獎不已。
不知不覺,酒喝了一杯又一杯,作詩也輪了一人又一人。該輪到他黃鎮(zhèn)了。這時的黃鎮(zhèn)已是有點(diǎn)不勝酒力,但又不能不吟上幾句應(yīng)應(yīng)景。再加上他是主家,更想在 客人面前露上一手,怎么也得吟上個佳句,才不讓人小瞧,想到這黃鎮(zhèn)不由得有點(diǎn)緊張,故作鎮(zhèn)靜地在大廳里走了幾圈,盯著菊花,思索著。
蘭既春敷,菊又秋榮。芳熏百草,色艷群英。孰是芳質(zhì),在幽愈馨。菊本花中隱士,不與春之桃李爭寵,不與夏之蓮斗香,心坦蕩有君子之風(fēng)。
眾人聽得黃鎮(zhèn)這一番話,也不覺驚奇,想不到靠販賣私鹽起家的他還真能說長句,不覺入神。這也正是黃鎮(zhèn)與眾不同之處,他販賣私鹽只是為了生存,黃家其實(shí)一直鼓勵黃氏子弟讀書,他希望黃家子弟能通過讀書走向仕途,這畢竟在那個時代是唯一的正途。
黃鎮(zhèn)停頓下,吟出一句:“曉天欲染霜侵色,曹州盡是菊花語,……”下兩句他竟一時對不上,他開始著急了,可越急越想不出來,不由得汗都下來了,臉紅紅地看著菊花。坐在他身旁一直沒有說話的黃巢突然說道:“爹爹,這就是作詩嗎,這不難啊!”
石公子拉了拉小黃巢的手問:“閑侄,莫非你也會吟詩,不妨你替你爹爹續(xù)上兩句。”
黃鎮(zhèn)連忙阻止:“小兒胡言,石公子,千萬莫信,千萬莫信。”
誰知黃巢聽了更不服氣,大聲說:“誰說我胡說了,你們聽著:堪與百花為總首,自然天賜赫黃衣。”
語驚四座!大家竊竊私語,這孩子還真會說道一二呢。
石公子拍了拍黃巢的頭夸獎道:“好個‘自然天賜赫黃衣’,如此把秋菊雍容華貴用黃來表述,可謂千萬風(fēng)姿,十分貼切,好詩,好才華,真是后生可畏。”
黃巢聲音一落,雖說全場都報以掌聲,但他父親黃鎮(zhèn)卻沒有顯出一點(diǎn)快樂來,倒是神色惶恐,很是緊張。他不停地?fù)u頭說:“這赫黃衣你怎么敢隨便亂說,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只有皇帝才可以用赫黃衣,你大不敬,來人給我掌嘴!”
大家一看不好,連忙擋住黃鎮(zhèn),勸他說:“黃公子文才出眾,張口成詩,還是頗有見地,假以時日,令公子才華得以展露,怎知不是狀元之才?黃公您有如此虎 子,不正是黃門之幸嗎?這樣,黃巢年幼,先不要打他,暫恕他年幼,把這頓打記著,就罰他以菊為題,重做一首,如果做得好則獎,做得不好,再罰也不遲。”
“好好好,無知小兒,暫記著一打,就罰你再做一首。”黃鎮(zhèn)其實(shí)也不舍得打黃巢,見眾人勸,正好借勢放開。
這黃巢倒不怯生,稚氣地站了起來,十分調(diào)皮地道了聲:“得令!”
他圍著菊花走了幾圈。
眾人看著這黃牙小兒若有其事地沉思,時而皺眉,時而展顏,不禁相對莞爾。
“颯颯西風(fēng)滿院栽”,小黃巢朗朗地起了第一句,這滿院的亭池水榭旁唯有菊花傲立,其他花兒都已謝了,即使那曾如煙如霧的綠柳樹也是枯枝僵立,全無春日時 嫵媚萬千,秋風(fēng)再起,吹起早已枯黃的樹葉,在空中不知所措地舞動,所有的這些都映襯著菊的燦,菊的卓越。但這一枝獨(dú)秀還是帶有些悲情,沒有春天的美麗,沒 有春天那種蝴蝶流連繞舞,鶯啼枝頭的熱鬧了。
“蕊寒香冷蝶難來”,曹巢接著說出第二句。
眾人開始只是對黃巢新奇,想著這小孩子不過隨口無心,根本想不到他會說出什么錦繡詩篇來,沒想到這兩句一出,還真是有模有樣,很合章法,不禁博得滿堂喝彩!畢竟他還很小,能說出這么兩句已經(jīng)是讓人驚訝了。
黃巢很喜歡菊花,秋天的菊花也算是飽經(jīng)風(fēng)霜,生在這惡劣的環(huán)境里,不能享受春夏陽光的溫暖,不能與春夏的百花同奇共艷,天之暖,地之情,卻沒有給予菊 花。黃巢也聽別人講過,百花的主宰是東方司春之神青帝,掌管天下的東方。是上天五帝之一,被供奉在泰山的青帝宮,享盡百姓供奉,香火旺盛,年幼的黃巢也曾 聽父親講過他們家鄉(xiāng)不遠(yuǎn)處的泰山青帝。他不禁為菊花抱不平,為什么青帝不讓菊花也享受百花在春日的溫暖?卻獨(dú)放在這秋之寒里?口無禁忌,黃巢大聲地接著 說:“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此句一出,滿座無語。
過了一會兒,眾人從驚異中走出,抱以掌聲。好一個“報以桃花一處開”,別出新意,小小年紀(jì),有此新異,他日必是奇才。
但此詩一出,黃鎮(zhèn)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敢把自己比作青帝,自比青帝不光對天不敬,怕是他長大了也會對皇帝大不敬,想到這黃鎮(zhèn)不禁有些 惱怒,一邊向黃巢走去,一邊呵斥,黃口小兒,亂語胡言,逆子!這黃府怎么能容你如此,說著走過去要教訓(xùn)黃巢。黃巢這時還不知何故,已被那位賦詩才子石公子 拉到身后。石公子對黃鎮(zhèn)說,令公子小小年紀(jì),讓人刮目,其詩“報與桃花一處開”是有意在會考之時與天下才子共比拼,以拔得頭籌,他日一定會金榜題名,光耀 黃門,黃公你高興還來不及,怎么可著惱呢?”說著回過頭看了看身后的黃巢,黃巢機(jī)械地回答了聲:“是。”
石公子轉(zhuǎn)頭又對黃鎮(zhèn)說:“公子腹存錦繡文章,才俊卓越,將來即使金榜未名,也一定會有另一番大事業(yè),黃兄,有此子,實(shí)乃可喜可賀呀!”其他人隨著附和:“小小年紀(jì)就有如此才情,前途自然不可限量,我等或可能跟著黃公沾上一二光呢,黃公可持杯,快飲上三大杯方可。”
一席話講得黃鎮(zhèn)心花怒放,飄飄然不知所以然。對著眾人回應(yīng)道:“常言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我看這孩子骨骼還算堅(jiān)硬,適逢時亂,還應(yīng)學(xué)些武藝護(hù)身,黃某就請眾兄勞心,幫小兒再尋高人,習(xí)些武藝,能讓小兒成為文武全才之人。”
眾人大樂,表示留心,共同舉杯同賀。
黃巢的賦詩傳說來源于南宋張端義《貴耳集》卷下云:“黃巢五歲侍翁,父為菊花連句,翁思索未至,巢隨口應(yīng)曰:‘堪與百花為總首,自然天賜赫黃衣。’巢父 怪,欲擊巢。乃翁曰:‘孫能詩,但未知輕重,可令再賦一篇。’巢應(yīng)之曰:‘颯颯西風(fēng)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這首《題菊花》從字面上意思來說很簡單,除了意境之外,文句上真的未見高明。是說滿院菊花在西風(fēng)中挺立,可惜此時蝴蝶已逝,不能飛來,徒然辜負(fù)了菊花的美麗芳香;將來有一天,如果我當(dāng)了司春之神(青帝),就告訴菊花,讓他也在春天跟桃花一起開放。
但這詩出自一位孩童之手,豪邁倔強(qiáng),傲世獨(dú)立,有沖天凌云之志,男人的勃勃雄心一覽無遺。古時孩童作詩倒也不是很新鮮的事,駱賓王的《鵝鵝鵝》7歲時所作。唐代詩人李賀“七歲能辭章,名動京邑”。而杜甫也曾說自己“七齡詩即壯,開口詠鳳凰”。
五歲時的黃巢能寫出那樣的詩嗎?或者五歲的孩子能寫出那樣的詩嗎?而且按古人的習(xí)慣,這里的五歲很有可能是四歲。所以這首詩即使是黃巢所作,也不應(yīng)該是 五歲時所作,后人顯然有意將這首詩寫作的時間提前,這已不可考。但這樣做的目的或許是為了證明一下英雄天授,或者為英雄抹上一筆不同的傳奇色彩。
這首詩所呈現(xiàn)的意境,不是詩歌長河中所慣見的忠君愛國和時弊譏諷,而是不可抑制的帶有個人強(qiáng)烈色彩的仇恨、憤怒、反叛以及所顯露出來令人驚畏的對權(quán)力追 逐的欲望,表達(dá)出那種要推倒現(xiàn)實(shí)、重組天下、凌駕萬物的壯志雄心。張端義于《題菊花》詩下注道:“跋扈之意,現(xiàn)于孩提時。加以數(shù)年,豈不為神器之大盜 耶!”古語常說,三歲看到老,也是這么個意思。人的性格在很小時候就顯露出來。就像項(xiàng)羽小時候看到秦始皇東巡氣概,不禁心生羨慕,張口便說出要取而代之的 話來。
《新唐書》對黃巢的評價是“巢喜亂”,這首詩似乎正可作為它的佐證。證明黃巢天生就是一個不安分的主。五歲的孩童脫口而出 這樣的詩,這天生要造反的種子算是種下了。所以宋代的司馬光在他的《資治通鑒》里把黃巢的評價寫成了,“巢性喜亂”,仿佛黃巢生來就是要給皇帝來搗亂,要 來取而代之的。這造反的標(biāo)簽一貼就是一千多年。
古人常說文如其人,我們還可以從他的另一首詩來看他的反叛性格。這首詩寫于他青年時期,這時黃巢已長大成人,他要完成家族的心愿,進(jìn)京趕考,參加科舉考試,博取功名來光宗耀祖了。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去長安考試了。總共考了幾次也無從可考,總之每次考試總是以失敗而告終。
科舉制度起源于隋朝。隋文帝在統(tǒng)一中原之后,把選拔任用官吏的權(quán)力收歸中央,試行科舉制度。開皇元年(583年)正月,隋文帝下詔舉“賢良”,此后又多 次要求各地“舉人”。到大業(yè)年間,隋煬帝設(shè)置明經(jīng)、進(jìn)士二科,以“試策”取士,這標(biāo)志著科舉制度誕生。唐朝繼承并完善了這一新型的官吏選拔制度,并不斷加 以完善和完備。唐太宗、武則天、唐玄宗成為完備科舉制度的關(guān)鍵人物。
在唐朝,考試的科目分為?坪椭瓶苾深,每年分期舉行的稱常 科,由皇帝下詔臨時舉行的稱制科。常制的科目起初有秀才、明經(jīng)、進(jìn)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五十多種,后幾經(jīng)演進(jìn),明經(jīng)、進(jìn)士兩科最終成為唐代?频 主要科目。唐高宗以后進(jìn)士科尤為時人所重。有意思的是,在唐代諸多的宰相大多是以進(jìn)士出身而進(jì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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