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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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老媽聽說她要和田國明闖北京,恨不得把家里值錢的東西都給砸了,而她就那么頭也不回地牽著田國明的手離開了那片生她養(yǎng)她的土地,一待就是四年。當然她在走之前,還去了趟鐵西,來北京以后也曾經(jīng)回過沈陽,次數(shù)卻屈指可數(shù),一只手的五根手指都數(shù)得過來,而且絕對有富余。
她喜歡艷粉街的名字,以前聽艾敬的歌里唱過這條街道,這條街總會讓她想到粉紅色的回憶。而田國明家就住在這條街上。這條街道曾留下他們無數(shù)次手拉手走過的身影。如今事態(tài)發(fā)展到現(xiàn)在的局面,要是真讓老媽知道了,她還真覺得不好收場,能瞞一時瞞一時。
想自己在老媽面前顧忌的絕對不是面子,這面子在老媽面前不重要。她是怕老媽的嘮叨,她想到老媽總說一句話: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她不幸被老媽言中,以后老媽更會干涉她的私生活。她可不愿意,老大不小的要誰管啊。
她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將來直接領(lǐng)一個準老公回去給老媽,老媽也就不會再提從前,她只能幫女兒抹掉從前。一想到在她面前每次都挨數(shù)落,她就難受。不就是撇了一份工作嗎?她現(xiàn)在都覺得值,沒什么,工作在哪里都可以找得到,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其實,她最受不了的是老媽管得太多。她和田國明來了北京后,她覺得老媽后來倒也妥協(xié)了,甚至讓弟弟曉東跟她說過,既然住在一起,不舉行婚禮,那也得把證領(lǐng)了。可老媽哪里知道,他們再也沒有機會登記了。
一想到這,蔡曉曉的眼里出了霧。正巧吳師的電話打進來,她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看著那兩個字在手機屏幕上跳,發(fā)起了呆。
吳師的電話里沒有太新鮮的東西,卻會讓她很開心。他總是說他在開車呢,車行駛到了黃河大街,又行駛到了中街附近的天后宮,再就是開回了艷粉街。
聽到艷粉街,總會讓蔡曉曉無比地興奮。就問他艷粉街還那樣嗎,有沒有什么變化?自己差不多要忘了那條街的模樣。吳師就會給她講又新增加了什么超市又有什么新的公司,然后說不能再說了。路上車多人多,一只手開車不安全。
蔡曉曉這才想起怎么忘了叮囑他要小心開車,怎么開著車還要和他聊起個沒完。以前她是體貼的,和田國明在一起,田國明要是在路上開車,她總會千叮嚀萬囑咐,一定注意安全,如果開車的時候接到她的短消息,千萬不要打回來,反正也沒什么大事。出門叮囑,回來把他照顧得妥妥帖帖。在愣神的工夫,她才明白,是不是自己把他照顧得太無微不至了,他才跑了?
拿吳師和田國明相比,蔡曉曉是太愛田國明了。她從來想不起囑咐吳師該怎樣和不該怎樣,好像遠在沈陽的他,只是一道陽光折射后的陰影,面朝陽光的時候,她就見不到他了,只有心里灰暗寂寞的時候才會想起他。想到這,她禁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
合上眼睛,吳師出現(xiàn)在她腦海里的時間倒也頗多。躺在床上睡不著的時候,她會想念他對她的熨帖。他那火一樣的舌和那強有力的擁抱,讓她在那樣的夜里無限沉迷。
她問自己,如果短期內(nèi)吳師從她眼前消失,她會不會很快忘記他?答案不確定。如果他真的不打電話來,她心里面其實也有過巴心巴肝想他的時候。她想其實自己已經(jīng)淪陷了,一個人的時候,她特別特別想念兩個人的糾纏。
3
吳師每天都要打幾個電話過來。無論何時,吳師的電話一過來,蔡曉曉只要沒有事情就會快速接通。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上好半天。
當接聽電話成了蔡曉曉每天的習慣以后,她才發(fā)現(xiàn),這如同自己每天必須要溫習的功課一樣。她想一個人一旦養(yǎng)成了一種習慣,不管是好習慣還是壞習慣,都不太容易改掉。這有點上癮,像吸食大麻吧,盡管她從來就沒吸過。
如果她閑下來接不到對方電話,蔡曉曉偶爾就會有一點點的失落感。好在周末她可以睡懶覺,又可以和池艷艷逛街,時間安排得緊,倒也不覺得怎么樣。
這一天吳師又把電話打過來,兩個人正說得熱鬧,吳師就說得重新辦個卡了,這樣打起長途可要了命了。蔡曉曉說打個電話就要你命了,小氣。然后蔡曉曉就說,我要回沈陽了,我想回家。對面就頓了一小下,說你怎么好好的要回家呢?是真想家了還是想我了?乖,老老實實待著,我這兩天安排一下就回北京看你。
蔡曉曉又聽到他說回北京。顯然,他已經(jīng)把北京當成了他的家。
蔡曉曉無意間感覺對方好像不是太歡迎她回沈陽,這讓她有一點點驚詫,但始終沒往心里去。她告訴他自己家就住沈陽于洪區(qū),自己回家很正常,想家想老媽人之常情嘛。
她絕對絕對沒有提到想?yún)菐煟鋵嵮巯滤睦镏皇窍雲(yún)菐熈,老媽她是絕對絕對不敢去想的。怕想她,一想到她,就想到她老人家催自己登記、領(lǐng)證、結(jié)婚的煩心事。
吳師說你難道不想我嗎?蔡曉曉就壞笑著說當然不想。問于洪離他住的地方遠不遠,她說她所說的于洪其實是挨著皇姑的于洪,不是鐵西西邊的于洪。
吳師說我住在艷粉街啊,說過的,你怎么忘了?從皇姑北邊的于洪到鐵西的于洪當然很遠了。她的心一梗,她怎么能不知道艷粉街?她太熟悉那條街道,曾經(jīng)兩個人手拉手走過的街道。如果記憶不是每天都這樣嶄新著,她想她早就不是一個人了。
岔過這個話題,她說我很羨慕你,你不是房奴,我是房奴啊。她說我在白廟還有一套從銀行貸來的小房子。她就隨口一問,艷粉街的房子如今也很貴嗎?
“你不知道吧,我現(xiàn)在住的房子也是貸款買的。我是城市里的窮人,靠和銀行借錢過日子呢。”蔡曉曉一邊抱著爆米花紙袋,一邊往嘴里填著爆米花,“虱子多了不怕咬。現(xiàn)在我也想通了,人家外國老太太臨死了把銀行錢還上了,平時盡管住在借的房子里,可人家舒服著呢。我現(xiàn)在也這樣過,等到死那天把從銀行借的錢都還上,就成了。也就兩不欠了。何必攢一輩子錢,到死了能買房了,卻住不上呢?我不做傳統(tǒng)的中國老太太。”
“你想做中國老太太,那也得等個幾十年吧。就你,現(xiàn)在也就是一年輕少女。”吳師這么一說,蔡曉曉就在他對面的話筒里暗自笑了,爆米花都忘了往嘴里填。
“別瞎掰。我真是老太太了……”
“沈陽的房子如今也升值了,你的想法是對的。我前妻手里也攥著兩套房,一套樓房一套平房,我覺得我不欠她,我走的時候把所有的東西都給她了。我現(xiàn)在住的是回遷房,小產(chǎn)權(quán)不能上市交易的那種。對了,廠子地盤大,你說過愛吃黃花菜,廠里有好多黃花菜,可惜房東全采了,不然我可以采了給你帶過去,等明年吧。”
蔡曉曉想不到黃花也可以自己種植。她以前倒是聽說可以到山上采摘。想象著吳師的廠房門前有好多好多黃燦燦的黃花綻放著,心下就有了一絲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