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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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徽既然決定教授阿琇，便異常嚴(yán)格起來，每日里除了定時(shí)讓太醫(yī)來為阿琇診病外，其他時(shí)間都在督促阿琇練琴。玉徽本就是個(gè)琴癡，日日除了琴之外，與萬事萬物皆一副不關(guān)心的樣子，唯有說起琴來便神采飛揚(yáng)，滔滔不絕。而阿琇在習(xí)琴上頗有天賦，一點(diǎn)即通，冰雪靈透，再加上她也練得刻苦，儼然一副小琴癡的模樣。不過數(shù)月光景，已能有模有樣地彈下三五個(gè)短曲來。
起初豆蔻還頗為擔(dān)心阿琇的傷勢，但瞧著阿琇的神色一日比一日好起來，心境似乎也好轉(zhuǎn)不少，不再似剛?cè)敫畷r(shí)郁郁寡歡的模樣，也暗暗為她高興。而司馬穎暗地里得知此事，也甚是心下欣慰，他起初救玉徽之時(shí)并不知她來歷，權(quán)是一時(shí)興起，看不慣別人欺凌弱小，如今看到玉徽這樣悉心教授阿琇，心里也覺得很是安慰。
阿琇與玉徽日日相處，慢慢也熟悉了她的性子。玉徽外表冷情如冰，內(nèi)心卻極是剛烈如火的，這一日玉徽教阿琇彈奏《胡笳》，阿琇苦練了半日，皺眉道：“玉徽師父，這曲子看似容易，可彈起來卻甚難。”
玉徽微笑道：“琴音通情理，《胡笳》是文姬流落匈奴所作，關(guān)懷身世，寂寥惆悵，你年紀(jì)尚幼，還不能體會(huì)其中情致。”
阿琇與她相處日久，漸也敢與她玩笑：“師父說得這樣老成，可也比我大不了幾歲，如何就通其中情致了。”
玉徽也不與她分辯，只取過琴來，便彈奏《胡笳》的第一拍。
其音如水滴石露、夜生苔衣，須臾靜室之中，竟有了月下泉林的感覺。阿琇聽得沉醉，只覺玉徽的琴中，綿綿情意不覺。正此時(shí)，卻聽司馬穎在窗外笑道：“琴聲這樣幽曠別雅，一聽便不是阿琇所奏。”
他話音未落，卻聽玉徽這邊錚然一聲，竟是斷了一根琴弦。阿琇初是啞然，可瞧了瞧略顯局促的玉徽面上浮起了兩朵紅云，又瞧了瞧玉樹臨風(fēng)的十六叔，忽然間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阿琇心中覺得玉徽與十六叔真是一對(duì)璧人，可玉徽琴音如此坦白，十六叔卻如同茫然一般，絲毫不解其中風(fēng)情。
阿琇大是著急，只覺得這兩人這樣下去，便再有三年也是捅不破這層窗紙。她便尋了個(gè)沒人的時(shí)候獨(dú)自對(duì)司馬穎說道：“十六叔，你若再這樣下去，可真真要耽擱了玉徽師父的大好年華了。”
司馬穎初時(shí)一怔，很快便明白了阿琇在說什么，他卻沒什么表情，只平淡笑道：“你這小妮子。”
阿琇大是驚詫：“十六叔，難道你真的聽不懂玉徽師父的琴音？”
司馬穎略一沉吟，說道：“我與你玉徽師父并不合適。”
“哪里不合適？”阿琇還欲據(jù)理力爭，“玉徽師父美貌多才，更重要的是待十六叔情深意重，這樣好的女子，十六叔還要上哪里去尋？”
司馬穎搖了搖頭，說道：“如今賈氏之禍初平，天下方興，可埋憂患甚多，我身在刀刃火燭之上，并不想做家室之考慮，無辜牽連他人。”
阿琇還想說些什么，卻忽然聽到玉徽推門而入。阿琇和司馬穎都是一驚，并沒想到玉徽已在門外聽了多時(shí)。
室中極靜，幾乎能聽到針尖落地之聲。
玉徽目中含了淚，說道：“王爺和阿琇都不用說了，這些事玉徽心里都明白。玉徽斷不會(huì)拖累王爺前程。在府上寄居三年，已是多有不便，如今該是我們分離之時(shí)。”
阿琇心中駭然，起身走到玉徽身前，握住她冰冷的雙手，后悔道：“玉徽師父，是阿琇錯(cuò)了，阿琇不該和十六叔說這些話。你再生阿琇的氣，也不要離開這里好不好。”
玉徽輕輕抽出了手，面上卻有一絲落寞：“阿琇，我教你彈琴，一來為報(bào)答這三年來在府上寄居之恩，二來卻也是與你有師徒緣分。我們雖然名為師徒，卻也情同姐妹一般。如今我還有其他事在身，不會(huì)在這里住下去了，今日就是分別之期。”
阿琇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師父，你不要走，你在這里就像自己家一樣。再說……再說你還未授完我彈琴。”
玉徽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如今已把指法音律都教授給你，也沒有什么其他的可教了。往后你若想再有進(jìn)益，都要靠自己的悟性與造化了。”
阿琇瞧著她語聲堅(jiān)定，心中更是惶恐，又拉著司馬穎求道：“十六叔……十六叔，你也不會(huì)舍得玉徽師父走的，你快留住她好嗎？”
司馬穎輕輕“嗯”了一聲。
玉徽見他如此，心中須臾間冷如鐵石一般，面色已是蒼白，勉強(qiáng)向司馬穎翩然行禮，說道：“三年前，王爺相救之恩，玉徽沒齒不忘，就此別過了。”
阿琇眼淚簌簌而下，拉著她的衣袖，泣道：“師父，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可好？”
玉徽心下微軟，柔聲道：“世上無有不散的宴席，莫要做此小女兒狀。再說雖是分離在即，以后也許還有相見之期，何必這樣哭泣。這把綠綺我還有用處，今日我也要帶走了，我留下一把石泉給你，勿要忘記練習(xí)。還有一句話送給你。”她頓了頓，輕聲道：“過剛易折，保全自身。”
阿琇心下雖然萬分不舍，但聽她話語堅(jiān)決，也不敢阻攔，只能含淚再三叩首，卻見玉徽一襲白衣如舊，只抱了琴出了府去，竟是極灑脫的一個(gè)人，翩翩地徑自去了。
阿琇轉(zhuǎn)過頭去，含淚指責(zé)司馬穎：“十六叔，你明明心下也是舍不得玉徽師父的，你為何不留下她？”
司馬穎嘆了口氣，望著玉徽遠(yuǎn)去的背影，那神色瞧不出什么，好一會(huì)兒方才說道：“三年前，我在秦樓楚館中遇到她，那時(shí)她被幾個(gè)無賴子相辱，我遠(yuǎn)遠(yuǎn)瞧著她明明已是怒到極致，卻還斂容抱琴而立，一言惡語也不發(fā)。我當(dāng)時(shí)心中敬重她人品高潔，便出手相救。她從未吐露過自己的身世，這樣好的琴藝如何會(huì)流落花巷，我也從未問過。玉徽，她是背負(fù)著自己故事的人，該有她自己的軌跡去走，她若決意要離開，我們不該阻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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