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節(jié) 最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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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長恨歌》里，祈獨喜歡這兩句。
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我們彼此的驚訝，仿佛很遙遠，又似乎近在昨天。沒有人會想到，世界上會有如鏡般的聲音。
我們都笑了。
所以，當我人還在新加坡時，我根本無法想象那在充滿謊言的日子里聽到一切，會真實得教人不敢回想。
我寧愿，這不過是個騙人的把戲。
可是，當我看著祈留給我的信和那把老舊的鑰匙時，我知道，把戲“失手”了。
二、2002年，秋
那是祈上高一的季節(jié)。
秋，干燥的讓人煩悶，熾烈的太陽毫無憐香惜玉之情的煎熬著軍訓(xùn)的莘莘學子們。有點殘忍，卻也無可厚非。沒有幾個人樂意在這時候了還顯擺著自己的與眾不同和才華橫溢，祈也一樣。在她心中，只有一個打算：熬過這一個星期才能走出黑暗，看見黎明。
所以，安分守己的她在軍訓(xùn)結(jié)束后，輕輕松松便從年輕的班主任那謀到了紀律委員這個官職。她開心，因為在她看來，在這陌生的環(huán)境里，要想認識更多的人，頭上戴頂烏紗帽是很有必要的。事實給了她滿意的結(jié)果，從班委開始，這個一向歡快如瘋婆子的小女子，有了她夢想中的“地下情報站”。
別人還在適應(yīng)高中的生活時，祈已是如魚得水般的在校園中晃蕩。
如果，如果她一直這么晃蕩下去，那么，到今天，我們都還能見著她刺眼卻天真如孩童的笑臉。
“死八婆!是你把我們昨晚上打架的事告訴老師的吧!”
這一聲怒號掩蓋了高一(2)班庸懶的早讀聲。別問為什么，這個教室里的人早恨不得干脆有一群人沖進來和他們干一架。
低頭看著漫畫的祈無意識的抬頭。她不知道頭頂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噪音，她知道的是，她討厭在看漫畫時，有人來打擾她。
可是，當怒號的人看到一雙寫滿無辜的眼睛正委屈的看著自己時，氣勢與火焰己在瞬間降下泰半。
天知道，再叫下去，會不會直接把人嚇哭了。
“算了!”
男生相當惱火的悶出一句，也只能束手無策的回到自己座位上。
“他是誰?”
祈向同桌的提問差點沒把聽到的人都給驚到桌子下邊去。后來，她的地下情報站告訴她，那是她的同班同學良，典型的不良分子。
事實上，那時候他們的關(guān)系確實不大。祈只不過是終于有意識的知道了這號人的存在。而良的憤怒，祈沒有一丁點責任。因為，他口中吐露出的那件事，她根本不屑，雖然，她知道的一清二楚，皆因她的好友思而起。
那是因情而來的斗毆，活該良的兄弟被打。
在2002年的所有時間里，他們只有這一次的照面。哪怕在期中考試后改選班委時，良當上了班長，祈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她比較在乎的是社團里的事，那里更能讓她感到自在。
三、2003年，春和夏
祈從來不承認自己是好學生。
事實上，確實如此。利用自己在社團的職務(wù)之便，早讀、晚自習失蹤那是家常便飯。所以，開學第一天就把早上的課給曠了，根本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反正，她總是有一千一萬個理由。
“不上課?!”
想晃到學校上網(wǎng)的祈才走到學校大門的前、前、前面，就遭人質(zhì)疑。
“這不是去嗎。”
良也不是什么好人，雖然他是她的班長，但她可沒忘從初中部小女生那聽來的、關(guān)于他從中學開始的光輝歷史——和阿婆的裹腳布有得拼。
不過，祈在班長那一臉奸笑里讀到了他的心知肚明。
管他的，反正就算是死，不也有這個大班長陪著嗎?還不是太虧。她悲觀的認為，他不可能放她這一馬，畢竟，那件事沒過兩天，大家就都知道了她和思是鑲鉆的好姐妹。
良笑笑，道：“聽說你在玩《精靈》？”
“難不成你還想我去玩《傳奇》?”
愛說笑，《精靈》玩起來還舒服點。不過……“要不要去試試?”
他帶笑的臉龐似在最正式的邀請。
“現(xiàn)在?!”
我很懷疑被年級主任逮到的話，會不會還有活路�，F(xiàn)在，社團可都還在放假!
“要不要?”
這擺明了是要拖人下水嘛!祈清清楚楚的告訴自己，要忍住，千萬不能去!不就是個游戲嗎，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玩它也不會死。
可是……
“去就去，怕你呀!”
這一去，祈不僅學會了《傳奇》，也認識了良的一班兄弟。那些早在中學時就認識了祈的人更是把她的底給抖得一滴不剩——她，就是一惟恐天下不亂的破壞分子!
后來，他們漸漸熟絡(luò)了，開始上課傳紙條。而祈，也終于得知了那晚的全部真相。原來，事情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情節(jié)。良的兄弟——海，根本沒有去勾引思，而是思在同時追求自己的兩個人間搖擺不定，才導(dǎo)致了那晚的事件。
祈同情海，原因是：他沒有怨言的接受了思的選擇。
然而，祈不知道的是，在她對海產(chǎn)生好感的時候，海己經(jīng)喜歡上了班上的淑女——珍。她只單純的想著，只要對海好，那就夠了。但是，她忘了估計自己所謂的自尊在遭受到打擊時所會表現(xiàn)出的憤怒。
于是，在那個非典橫行的夏天，祈靠著自己的手段，讓珍在心底徹底植下了另一個男人的名字，而那個男人，卻是虛構(gòu)、不存在的。她要讓海眼睜睜的看著喜歡的女孩被玩的團團轉(zhuǎn)而無能為力。
良的默許就是束縛海的最佳繩索，其他兄弟的幫助則讓海吞下全部的難過而無怨言。他知道，兄弟中沒一個是喜歡珍的，因為他們都把珍歸類到做作的那一列里。
祈的強勢，終于幫自己達成了計劃。海不是她的，她也不要海是她眼前任何一個女孩的。就像她一怒之下可以用刀在良的脖子上留下痕跡一樣，她也要讓激怒她的海在心中留下關(guān)于她的回憶。
“我討厭事情不按我的預(yù)想進行，至少現(xiàn)在仍不喜歡”，這是她給海的理由。
況且，這一鬧，她的日子才不會太無聊。也只有這樣鬧騰，良才會無奈的搖頭、才會答應(yīng)她全部無理的要求，例如，幫她買麥芽糖。
她喜歡吃甜食。這誰都知道。
四、2003年，秋和冬
海最后選擇了理科。這表示，他從此不再和祈在一個教室里學習。
祈的很多朋友也都選擇了理科。當然，這不包括把她認做妹妹的良。
良知道祈對于海的選擇心里有氣，所以，只要是祈的一句話，不管什么課，他都會和祈坐一起，陪她下跳棋，然后在讓了又讓的情況下不著痕跡的輸棋。
在那個下棋的季節(jié)里，祈走出了對海的怨恨。我曾問過她，第一次對人有好感就慘遭滑鐵盧，是不是覺得很窩囊？
她只笑笑，道：“我只想再有這么一次機會，再把人玩得團團轉(zhuǎn)。就這感覺，爽！”
她是根本不喜歡海的吧？若是喜歡，又怎舍得讓他受如此委屈？
后來，祈不知打哪聽來了關(guān)于良的女朋友的消息，好奇心甚重的她在短時間內(nèi)就把全副心思放到了想方設(shè)法的從良身上探聽他女朋友的蛛絲馬跡上。
因為所有關(guān)于他愛情世界的版本都有這個情節(jié)：良在中學時，喜歡的是一個叫雪的女孩子，雪對他也有好感。可很不湊巧的是，雪的好朋友、被喻為天才的亞也喜歡上了良。這樣，一場朋友為愛翻臉的好戲是免不了的。而結(jié)果，認識當?shù)貛团深^子的亞自然是贏得了所愛，卻也為愛放棄了上重點高中的機會。
祈為那個女子喝彩。
勇敢的人她向來欣賞，所以，她更希望能認識這個從未謀面的大嫂。
可這一次，良沒有認同她的想法，他并不想祈和亞有所關(guān)聯(lián)。
呵，如果祈能有這么聽話，她和良絕對會成為兩條平行線。但那只是如果。
祈不費吹灰之力的從朋友那弄來了亞的QQ號碼，并把亞加為了好友，還用隱秘的身份和亞相談甚歡。
這讓良措手不及。
在那個圣誕節(jié)的晚上，良告訴了祈，他和亞的甜蜜。
“亞念的是寄宿學校。這是她第一次遠離父母一個人在外生活。所以，在網(wǎng)上無意認識了她的同班同學時，我很高興，因為，只要和她成為朋友，就能拜托她照顧亞了。由于不能回家，亞想家都想到哭了。上周一晚上，都兩點多了，她還哭著給我打電話，說她想回家。我心疼死了。為了不吵到我爸他們休息，我就跑到了路邊的電話亭給她打了兩個多小時的電話。那時候，雖然被冷到四肢都快沒知覺了，但心里邊卻是暖洋洋的。我離她是那么近。”
這個冬夜，祈的心是暖烘烘的，帶著甜。因為，她看到了愛。
圣誕之夜所獲得的溫暖，陪祈度過了那個寒冷的季節(jié)。讓她始終帶著笑，去面對那冬日里的全部凋零。
五、2004年，秋和冬
祈留給我的信里這樣寫著：
那是如行尸走肉一樣的季節(jié)。今天重復(fù)著昨天，明天也會重復(fù)著今天。我無數(shù)次的想，只要不去看、不去在意，就不會把每天都當成是煎熬。半年來，已經(jīng)計較了太多，才會這樣患得患失。做了再多，只要不被看見，便是沒做。
2004年的春天，亞和良分手了。
2004年的春天，班上轉(zhuǎn)來了個美麗的女孩。
2004年的春天，在那個美麗的女孩來了之后，祈單方面和良產(chǎn)生了隔閡，只因她覺得良已經(jīng)不像原先那般遷就她了。她會認為良比較在乎美麗的新同學了。
所以，她總讓自己在良面前冷言冷語，總讓自己盡是違抗著身為班長的良做出的每一個決定。夏天的時候，班上決定去附近的古城旅游。大家都很開心，只有祈，寧愿在形體室里不停的練習探戈，也不隨大家一起行動。
良，沒有來勸說她。
所以高三時，良為了學體育轉(zhuǎn)到理科班，她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他們，難得一見了。
這樣的結(jié)果，祈沒有多說一句。就像當初良和亞分手時，她沒有追問原因一樣。
然而，祈沒有想到的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也會想念那個總遷就她、會陪她下棋的‘哥哥’。這讓她驚慌失措，讓她冷汗頻冒……她是那樣的想念那個她懷有怨的人，恨不得馬上把他從訓(xùn)練場
上給拉回來，不讓他再去碰那該死的體能訓(xùn)練！只是，哪怕良就在操場訓(xùn)練，她也沒去看過，一次也沒有，連陌生人都不如。
對于急轉(zhuǎn)直下的關(guān)系，祈不知道慪了幾回。尤其是當她聽說，有兩個年級的學妹支持良成為學校“第一校草”時，她更是有殺了那些無聊人的沖動！因為她明白，這只會更加的拉遠她和‘哥哥’的距離。
“聽說，那些新來的高一小師妹追你追得很狂。”
某天晚自習的路上，祈和良偶遇。祈本想說些能討良開心的話，可話離開嘴巴時，卻又轉(zhuǎn)了彎。
“好象是吧，”良答得力不從心。“最近都在準備考試，沒怎么注意。”他連走路也不如原先迅速，
“你很累？”
“一點點。”
有那么一刻，祈真想直接告訴他：‘那么辛苦的話，就不要練了。反正你籃球那么好，總會考上理想學校的。你這樣，我看著心疼。’然，從她嘴里蹦出的句子，卻面目全非了。
“知道嗎？一年級的小師妹們把你傳說成了‘神’。作為神，是不可以顯露疲樣的哦。否則的話呀，那些漂亮的女生可會離你遠遠的哦�？刹灰獮榱艘粫r的疲憊，而放棄整片的花園喲。”
祈在信中寫到：那時候，我臉上的笑在他看來，應(yīng)該是報復(fù)和諷刺成功后得到的快感。所以，他才會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認識了快三年，我知道他，他也了解我，要傷害對方，我們都知道用什么方法最行之有效。
可是祈呵，當你意識到他真的不能在你舉目所及之地的時候，你是否依舊不肯放過自己、也放過他？聰明如你，為何看著結(jié)已經(jīng)綁死，卻仍不能收回伸出的手？精明如你，究竟是什么樣的障礙物遮蔽了你的雙眼而不自知……是可以預(yù)見的最后嗎？
祈，這個答案，我至今不明。
六、茫茫
祈和良終于沒能再繼續(xù)一開始的和諧。
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極少的偶遇也只是一路沉默并肩。旁人不會明白橫在這兩個人中間的究竟是什么樣的鴻溝，才會使得這對兄妹幾乎成為了陌路人。
他們的關(guān)系不是沒有人拿來作文章，只是，事實卻讓謠言不攻自破。朋友們看在眼里，卻也嘆在心中，即使是使出了各種辦法想讓兩個人和好，不，就算只回復(fù)到原來的一半也好，都功敗垂成。
他們，注定了以平行線的形式走下去。
高考后，祈把志愿填到了這座小城市里唯一的一所本科院校，而良，則北上武漢。
他們之間的距離，由一個樓道口變成了13個小時的火車，1個半小時的飛機。
祈，始終是舍不得，所以，2005年9月3日那晚上，她哭了，在朋友面前。
對于時間，祈沒有挽回的力量。來到這座城市之初，她斷絕了與外界全部的聯(lián)系，她的手機從來沒通的時候。她難過的窩在宿舍的小窩里，一遍又一遍的聽著催人淚下的情歌，一遍又一遍的寫著那個她曾熟悉卻強逼著丟掉的漢字——良。
這些，她都只一個人承受。
后來，她幫良申請了郵箱，每天給他發(fā)去郵件，和他說心中的許多情緒，包括為何疏遠他、漠視他，更道出了她的感覺：
你不知道，我永遠屬于水。我的命格里是水，名字里是水，星座屬水……水總被忽視，你也從來不把我放在能輕易看見的位置。你說我是妹妹，可是，你心中裝的那個妹妹，也不是我，而是那個和你有相同姓氏的女子。妹妹，妹妹，你有那么多妹妹，又記得了多少個？在你的妹妹俱樂部里，我還是淪為了普通會員了吧？
然后，在某個時候，她得知了良的電話。那時起，仿佛每天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深夜的到來，祈的手機24小時開著，生怕有人找不到她似的。
她的電話卡，永遠只打給一個人，而且不管面值多少，非要打到卡里的余額為零時才肯掛機。
舍友說她發(fā)瘋了。
祈沒有辯駁，只淡淡笑著。
現(xiàn)在想起來，那時的她才是正常的吧？壓抑的思念，把她關(guān)押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而沒有人能脫離這個社會獨自生存，世界不會再有第二個魯濱遜。
祈和良的關(guān)系似乎回復(fù)到了從前。那個我們從未見過面的男子，以我們所驚嘆的耐心，每天陪著祈天南海北的聊著，從童年到未來、到生命、到無邊無際……他不厭倦的逗著電話一端的女子，一張有著幼童面龐的孩子。
2005年的秋天，我們看到了祈最美的瞬間——那笑，是足以溫暖你一輩子的絢爛。
良生日的時候，祈給他寄去了一整套運動裝備。她知道，這對良來說，是必須的，比那些衣服、領(lǐng)帶更被他重視。
假若，假若只到這里，結(jié)果無論如何都不會是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模樣。即使悲傷心碎，也會存在天地間。遺憾的是，結(jié)果是我們最不想要的那一個。
良在生日那天，有如消失一般，祈用電話根本找不到他。于是，上網(wǎng)的時候，她從好友堇那里聽到了所謂的本世紀最真實的謊言。
良今天說，讓我做她女朋友。堇發(fā)來的QQ消息這樣寫著。
你答應(yīng)了嗎？祈輕輕問著。
沒有。我怕他是在和我說笑呢！堇有堇的擔心，畢竟關(guān)系到初戀問題。
你該答應(yīng)的，今天是他生日，他怎么可能和你說笑呢？其實，你們同學那么年，你肯定比我了解他，他是值得你點頭的人，不是嗎？祈耐心的勸說著。
還是算了吧，我怕他真是拿我開玩笑。
堇后來下線了，因為肚子餓。
看著好友變黑的頭像，祈的嘴角悄悄上揚了好幾度。沒有苦澀，那是一種一眼就能看透的欣慰，宛如一夜甘霖滋潤下的花兒在清晨時所綻放的香甜，只消一眼，就能體會。
那天，她沒能如愿的親口和良說聲生日快樂，也沒再將自己關(guān)押，而是在第二天，依然蕩著笑，過生活。
不過，她沒有再給良打電話了，沒有給他寫郵件了，就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的，過了那深秋里、蒼茫頹敗的11月。
我問過祈，那時候為什么沒有難過。
她說，其實，有一次打電話時，良曾逼著她把心里的話說出來，不要憋在心里邊。那樣，不僅心里不痛快，就是想起來也會有恨不得打自己的沖動�？墒�，這段對話沒有完結(jié)，電話就斷了。
她心甘情愿的，只讓自己難過就好。
七、后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祈養(yǎng)成了寫日記信的習慣。
所謂的日記信，就是像寫日記那樣的寫信。每天一封，不管有多忙，都不曾間斷。一個月后，我們才發(fā)現(xiàn)，信封上是統(tǒng)一的地址和收信人——是寫給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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