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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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曦宸看著云容,他清澈卻放肆的目光令云容的臉微微一熱。被這樣的目光盯著看不免心慌起來,手腳姿態(tài)都變得有些僵硬。她微微垂下頭,一雙小手?jǐn)[弄著腰間垂著的絲帶。
他嘴角浮上一抹不易察覺的苦澀。
沉默中,云容也緩緩地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少年,只見他神情專注地思索著。他原就生得風(fēng)度翩翩,這般神情更顯動人,漆黑溫潤的眼眸好像夜空泛起星辰的波瀾,安寧、深邃、美麗。
“你走吧,下次再也不要到這里來。”
白曦宸還是第一次對私闖雅園的人手下留情。之前周家的二小姐私闖這里,被周慈恩罰跪在佛堂整整一天一夜他才罷休。
而今天,對這個小女子,他竟然不愿深究了。也許是因為憐惜她的身世,抑或是因為過了今夜,這里就不再是什么禁地了。
眼見著白曦宸已經(jīng)走進(jìn)了前方的閣樓內(nèi),云容才回過神來,心情有些莫名的失落,無奈地轉(zhuǎn)過身向園外走去。
剛走出雅園的大門,一抬眼,便看見幾個侍女圍著一個女子,站在竹林外,當(dāng)中的那個人云容認(rèn)得,她是周家的二小姐周云嫣。她冷笑著看著云容,目光中寫滿了妒意。
“來呀,把這個私闖禁地的野丫頭,給我?guī)У椒蛉四侨ァ?rdquo;
云容跪在周府正堂之外的青磚上已經(jīng)有兩個時辰了。望著頭上的艷陽,整個人不由得一陣眩暈。她孤零零地看著周圍諸多忙忙碌碌的身影,仿佛都是另一個世界發(fā)生的事情。那個世界她擠不進(jìn)去,而她的世界也無人愿意闖進(jìn)來。
廳堂之內(nèi)傳來陣陣飯香,引得她的肚子也跟著叫了起來。本能地順著飯香尋去,可一抬頭,就看到一個裊裊的身影正朝著自己走來,米色抹胸外罩淺紅紗衣,裙邊袖口用更深的絲線繡上了繁花朵朵,風(fēng)一吹,紗衣?lián)P起,翩若驚鴻。
周云嫣走到了云容的身前。她將自己的腳狠狠地踩上跪在地上的那片小小的身影。今日她聽到了笛聲,知道白曦宸就在里面,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白曦宸就這樣讓云容從雅園內(nèi)走了出來。
她只見過白曦宸數(shù)面,可是他的樣子早就已經(jīng)在她的心中落地生根。那日她背著父親,仔細(xì)打扮了幾個時辰去雅園找白曦宸,他竟二話不說,毫不憐惜地將她扔到了父親的眼前,讓父親按照約定結(jié)束自己的性命。父親苦苦哀求,若不是自己跪在佛堂一天一夜滴水未進(jìn)暈厥過去,恐怕那白曦宸還不肯善罷甘休。而今日,他居然對這個野丫頭如此地寬容。
她咬牙切齒,故意將嗓音提高:“不要以為進(jìn)了周府,就真的是這里的三小姐。你娘不過是我周家佃戶的女兒,我家最下等的奴仆,也要比她高貴幾分。”
云容抬起頭,對上她飽含怒火的雙眸,一股抑制不住的憤恨之情就要破胸而出。
這里的人,大概也都和周云嫣的想法一樣吧。
今天有人帶頭把這些話說出來正好。若是可以,她絕不愿意留在周府里,更不稀罕做什么周府的三小姐。
云容想到做到,自己用手撐了一下地,便要站起來。可是因為跪的時間太久,膝蓋吃痛,身形也跟著晃了幾晃。
周云嫣冷笑道:“果然是沒有規(guī)矩的野丫頭。”
云容才要講話,便感覺自己的后頸被重物狠狠地?fù)糁,一瞬間便失去了知覺。
等到云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自己依舊跪臥在周府正廳前的青磚地面之上。
此時,雷電交加,她渾身的衣服都已經(jīng)被雨水淋濕,可是眼前的情形卻有些不對勁兒。正廳之上的燈籠并未點(diǎn)亮,在風(fēng)雨之中搖搖欲墜。地上原本擺著的盆栽,也被踢翻散落在大雨之中。
“怎么,周家的人都跑光了嗎?繼續(xù)搜,搜不到,一炷香殺一個奴才。”
云容下意識地縮到角落里,雙手抱住膝蓋,將自己隱藏起來。四處不僅不見燈光,風(fēng)雨中更傳來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聽那人說話的口氣,好像是他們因為沒有找到周家的人而惱羞成怒,要?dú)⑷诵箲崱?br />
從院外傳來一陣凄厲的慘叫,隨后便有嘈雜的哭泣聲,在雨夜中此起彼伏。
天空中一道驚雷炸響,雷電下將云容的小臉映得更加慘白。而她躲藏在暗處的身形也因這一道亮閃之光而無處遁藏。小小的身影,隨即暴露在剛才發(fā)號施令的男人眼中。
男人走近幾步,俯下身,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云容,那目光仿佛要看進(jìn)她的靈魂最深處。
“你是誰?”他的聲音很年輕,若是仔細(xì)去聽,這三字竟有著不為人輕易察覺到的顫抖。
云容抬起一張小臉,回望著他。面前的男人離她很近很近,甚至能感覺到他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輕輕地打在她的臉上,讓那早已冰寒透骨的身心又感覺到了一絲熱度。他的目光是那樣深邃,仿佛要在自己的臉上極力尋找些什么,可是一張銀色的面具,將他所有的表情連同容貌都一并隱藏起來。云容只能從目光中去探究他。
身后,一聲又一聲的慘叫響起,猩紅的鮮血順著雨水在青石板上慢慢地流淌過來,一直蔓延到云容的腳下。那一聲聲的慘叫,像利劍扎進(jìn)她的心里。
“若是再找不到周家的人,你們每一個都要死。”外面的人在大吼。
這么說,無論如何她今晚也是在劫難逃了。云容想到這里,鼓足勇氣沖著眼前的這個人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我……是周……家的……人。”
那個男子眼中劃過一絲傷痛,然后直起身來沖身后一擺手,便有人將一盞琉璃燈遞到了他的手中。他長臂一揮,燈火便移至云容的面前。
她也借著燈光再一次打量他。他高大的身形,屹立在風(fēng)雨之中更顯剛毅。燈火之下,令他整個人都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許久,方聽他輕輕的自語道:“好一雙相似的眼睛。”
他是誰?他為什么說這句話?
云容被幾個人架到了院外。這里密密麻麻地跪滿了人,宛若一個個待宰的羊羔。更有許多具無頭的尸首倒在雨中,觸目驚心。
這些人在看到云容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臉上都換上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一個手持鋼刀的男子,走到云容面前,厲聲道:“你是何人?”
看了看他鋼刀上還殘留的血跡,云容強(qiáng)忍住心頭的恐慌,啞澀道:“我是周恩慈的女兒,有什么事情問我好了,不要為難這些下人。”
原本在雨夜之中此起彼伏的哭泣聲戛然停止。黑壓壓跪在地上的男女老少,都同時抬起了頭,看著前方的這個小女子。
她穿著一件水藍(lán)色的長裙,如墨般的長發(fā)緊貼在臉頰上,蒼白而清秀的小臉上布滿了雨水。她竟是如此地柔弱,甚至說話的時候,整個人還在顫抖。明明在害怕,可她為什么還要承認(rèn)自己的身份?要知道,此時周府之中,根本沒有幾個人認(rèn)識她。
她的眼睛清澈見底卻又璀璨奪目,折射出的光芒仿佛讓跪著的每一個人重獲了生命的希望。
“你是周慈恩的女兒?”手持鋼刀的壯漢惡狠狠地問道。
“是。”
“周慈恩去哪了?”
云容盯著自己的腳尖,然后猛地抬起頭,瞇起眼睛,“我雖然不知道我爹他們?nèi)ツ牧耍俏抑牢业欢〞貋砭任业模綍r定會要了你們這群人的狗命。”
話未說完,持刀的壯漢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云容整個人倒在了雨水之中,嘴角溢出鮮紅的血跡。壯漢不依不饒,又走近了云容,才舉起手來,便聽身后有人喊道:“住手。”
那壯漢聞聲,躬身退到了一側(cè)。
云容順著喊聲望去,原來說話的,是方才那位帶著銀色面具的男子。
男子冷眼看著她,她的眼睛像極了一個人,連聲音也如此相似,但仔細(xì)地看,卻分明是陌生的容貌……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將手背到身后,忍不住再次將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她被打得不輕,一只小手捂著自己的臉,痛得眉頭緊緊擰在一處。
男子的心似乎抽動了一下,雙腳被一種不知名的東西牽引著,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她的身前,躬下身想要去扶她?伤氖诌停在半空之中,云容便已經(jīng)從地上站起身來,對他避如蛇蝎:“你別過來……”
那男人心里一動,她跟以前那個人,竟是連性情也一樣!
他上前一步,更加仔細(xì)地打量她:“你不怕死?”
“怕死,就可以不死嗎?地上的這些人都很怕死,他們殺人時不也沒眨一下眼?”
云容感到自己的臉被面前的這個男人狠狠地捏住。他的眼神近乎于瘋狂,“你真的是這里的三小姐?”
云容冷笑一聲:“如假包換!可你又是誰?”
他的臉近在眼前,云容伸手就摸到了他臉上的面具。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還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大膽!”隨著一聲斷喝,云容只見面前寒光一閃,左手一陣劇痛,整個人便向地面跌落下去。戴面具的男人眉頭一皺,下意識的伸出手臂,順勢攔住她的纖腰,再一用力,云容便被他緊緊地抱在了懷中。
伊人在懷,這種感覺更讓他渾身不由為之一震。眼前幾乎又不可抑制地浮現(xiàn)出了那張傾國傾城,清麗脫俗的絕世容顏。可她明明不是,為什么,為什么他還會有這種如此熟悉的感覺?恍惚中,雙手不由將懷中之人越抱越緊,甚至有了再也不想放手的念頭。
云容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起來,渾身僵硬。顧不得左手早已經(jīng)血肉模糊,使勁全力想要掙脫開他:“強(qiáng)盜,滾開……”
一句話將他從夢中驚醒,手也跟著松開。他這是怎么了?竟然會在這么危機(jī)的關(guān)頭產(chǎn)生這種不該有的錯覺。父皇的圣旨,應(yīng)該就在路上了。
他這次來到淮南,想要找的人并不是周府老爺周慈恩。他要找的人是白曦宸。
他必須要在圣旨到達(dá)周府之前找到白曦宸,然后殺掉他。今夜比的就是誰比誰的刀快。命中注定,他與他在這世上,只能存活一個。他是當(dāng)今太子白梓軒,他是日后君臨天下的帝王,他的思緒不應(yīng)該被這個女子攪亂。
就在這時,高墻之上,許多人飛身而下,伸手利落,一看就知武功不凡。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所有的利劍均揮向這群不速之客速度太快,幾個人很快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隨之,一個少年飄然而至。他身上的白衣在風(fēng)雨中拂動,帶著飄然出塵的瀟灑。云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白曦宸。她知道,自己也許不用死了。
一時之間,數(shù)支利劍閃著寒光將戴面具的太子圍在當(dāng)中。白曦宸面帶笑容道一聲:“久違了!”
“久違了!”太子手臂一展,長劍出鞘,幻化做一道銀色的游龍,帶著驚鴻之勢與那幾個人戰(zhàn)在一處。
云容死死地盯著這些人,他們出劍的目的性很強(qiáng),每一招都刺向戴著銀色面具的太子白梓軒。而他一點(diǎn)也不慌張,旁邊圍攻上來很多他的人,他們出手也都留有余地,似乎是想拖住與白曦宸一同前來的這些高手。
云容看出了端倪,連忙又向白曦宸望去。他已經(jīng)被許多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她的心立刻焦躁不安起來,恨不得也拿起劍揮向這些強(qiáng)盜。
雨越下越大,眼面的視線逐漸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淋雨的時間太長了,整個人有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飄搖之時,她的動作如數(shù)落入了白梓軒的眼中。他們本來就離得很近,白梓軒一邊舞動著手中的長劍,身形一邊向云容這里移來。
旁邊的侍衛(wèi),很有眼色地替白梓軒將他面前的劍招接住。云容的纖腰再一次被他攬住,本欲下墜的身體,又靠在了他堅實的胸膛內(nèi)。
“你沒事吧?”白梓軒被自己的口氣嚇了一跳。若是沒有算上初見時的那一次失神,他的心已經(jīng)是第三次被這個女子所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