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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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容昏沉的頭腦一瞬間清醒過來,一邊掙脫他,一邊試著站穩(wěn)身形。她的眼睛看到了地上散落在尸體旁的一柄長劍。
“當(dāng)心!”脫手之際,敵人攻來,白梓軒雖然知道這些人不會傷害這女子,可還是下意識地將她護(hù)在了他的身后。哪知“撲哧”一聲,肩頭一陣劇痛,白梓軒不敢置信地向身后望去。
云容一咬牙,用一雙顫抖的小手再將長劍拔出來,抵在他的咽喉處。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白梓軒的長衫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咬牙道:“你……”
“主子……”他的手下齊齊沖了過來。
云容的肩膀微微有些顫抖,一雙手死死地抵住白梓軒的咽喉處:“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殺了他。”很快便有血漬從那里滲了出來。
白梓軒看著云容堅(jiān)毅的表情,自嘲的閉上眼睛,笑道:“你果然不是她……”然后,手臂一揮,云容應(yīng)聲倒地。
她感覺到有利劍刺中了自己的左臂,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嬌小的身軀宛若斷翅的彩蝶,在風(fēng)雨之中翩然墜落。頭撞到地上,眼前一片漆黑,昏厥之際,聽見耳畔有人長聲傳誦:“圣旨到!”
當(dāng)云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三天后的清晨。
她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透過白色的床幔,看見床頭矮桌上的一支玉瓶內(nèi)插著幾根修剪過的竹枝。屋內(nèi)處處纖塵不染,卻只有綠、白兩種顏色。才要動,一陣劇痛讓她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醒了?”云容順著聲音尋去,正看到白曦宸端著一碗藥向她走來。
她微微皺眉,這里莫不是周府的禁地——雅園?
“來,該喝藥了!”少年的聲音就像這間屋子給人的感覺一樣,清涼安靜,有著透人心骨的空沁。
她怎么會在這里?云容抿著嘴角,不解地看著白曦宸,然后掙扎著就要下床。
“你的頭受了傷,不要亂動。”這么近的距離,男子干凈清爽的氣息縈繞在鼻尖,讓她臉上一熱,心如鹿撞。
“你怎么這么傻?為了一些下人連命都不要了……”白曦宸盯著她的眼睛,臉上帶著幾分譏諷。
云容略微愣了一下,掙扎了兩下,最后由白曦宸扶著,坐了起來。忍著頭暈,低聲道:“他們?nèi)羰撬懒耍囟〞兄劣H骨肉為他們痛不欲生。既然我無牽無掛孑然一身,橫豎都要死,如果能用我的命換那么多人的平安,也是一件好事。”
看著白曦宸不解的表情,云容將頭無力地靠在床頭,撇撇嘴,鼻尖涌上一股酸意:“幾個月前我失憶了,就連母親也沒有印象。這里的人……都很陌生……也許因?yàn)樘拍,那日聽到了笛聲,才會不顧一切地跑進(jìn)這雅園。我不知道這里面還住著人,他們當(dāng)時跟我說‘禁地’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里面鬧鬼呢,每天晚上都害怕得睡不著覺。”
白曦宸啞然失笑,再次迎上女子澄澈明凈的目光,隨即他的心中好像有什么要淺淺地浮了上來。但是他的神情依舊看似平和,任心中的無形之手微微翻轉(zhuǎn),將那種感覺壓了下去。
從沒見過這樣一個女子,能將自己的寂寞在一個男人面前說得如此坦白無邪。而他自己十八年來的生活,又何嘗不是與她一樣寂寞?不同的是,她記不起以前的事情了,她丟失的記憶里也許會有愛,可他,所有的一切都記得如此清晰,那里面又都是些什么呢?
他安靜地挨著床沿坐下,將桌上的藥碗重新端在手里。白皙而修長的手指握著瓷勺舀起藥汁在嘴邊輕輕地吹了吹,一勺一勺輕輕送到她的口中。
“我也沒有親人,以后若是煩悶,我們便一起說說話。”白曦宸的眼睛清澈坦然得像條小溪,可仔細(xì)望進(jìn)去,又如深潭。彩光流逸的瞳內(nèi),又好像藏了千言萬語。
云容怔了怔,心中浮上一股暖意,不自覺地點(diǎn)點(diǎn)頭:“好。”
喝過藥,她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睜開眼睛已是傍晚時分,卻不見白曦宸的人影。云容掙扎著自己下床來,頭居然不暈了。探著頭,輕喚了兩聲:“有人嗎?”
許久未見回音。她不禁疑惑起來,這偌大的雅園內(nèi),真的是只有他一個人居住嗎?
想起白曦宸說,他也沒有親人,便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涌上心頭。這方圓之內(nèi),一直孤單的并不是只有她,雅園與沁芳齋遙遙相望,原來里面各自住著兩個同樣寂寞的人。
床的右側(cè),一個大書架子占滿了整面墻。旁邊放著一張桌案,上面放著文房四寶和燭臺,還有兩幅卷軸。
云容不免有些奇怪——另一面墻上也掛著幾幅畫卷,或山或水,形態(tài)逼真,栩栩如生,從題款上看,應(yīng)該是出自白曦宸之手。而這兩幅畫軸沒有掛起,卻擺在桌上,似乎是經(jīng)常有人展開去看。
其中一幅畫軸被她徐徐展開,上面畫的是兩個人。寥寥數(shù)筆,一個驚才絕傲的公子便躍然于紙上,側(cè)影立于梅樹之下,清目薄唇,無情卻似有情,讓人忍不住想看清他的全部面目;而梅樹的近前,一個女子巧笑嫣然,一雙明媚的眼睛讓人過目不忘。這個女子太美了,即便云容是女子,也忍不住憐愛起她的美麗來。尤其是這傾國傾城的容顏之外,嘴角泛起的笑容天真無邪,如同墜落凡間的仙子一般。這女子手中拿著折下的一支梅花,欲向那個公子跑去。
看到這里,云容不知為何,心中一痛。那種感覺就好像有無數(shù)只蟲蟻,在噬咬著她的五臟六腑。往下看去,這幅畫竟沒有落款。
深呼一口氣,再展開另一幅畫卷。里面畫的也是一個女子,這個女子似乎已經(jīng)不再年輕,但眉目之間風(fēng)韻猶存,依稀可以看得出當(dāng)年的絕色容顏。而她的膝下,正有一個七八歲的孩童,跪于她的腳邊。
“看什么呢?”
白曦宸的聲音在不遠(yuǎn)處揚(yáng)起,云容心中一陣發(fā)慌,雙手也隨之一顫。這個人走路怎么是沒有聲音的?
在他的目光下,有點(diǎn)做賊似的心虛:“我……我,隨便看看。”
“誰讓你亂動的?”白曦宸大步走過來,抬手就要將她展開的那幅畫卷拿走。可是一見畫中描繪的情形,他的手又僵在那,怔怔地看著畫中的兩個人。
云容好像立刻明白了什么,小心地問道:“這畫里的孩子,是你嗎?”
白曦宸并未抬頭,好像是不愿意讓她看到自己的神情,可是手卻不自控地微微抖動:“畫
里是我的母親,這個孩子就是我。母親告訴我無論如何都要回到我父親的身邊。”
云容有些詫異:“你不是說已經(jīng)沒有親人了嗎?”
他輕輕一笑,將畫軸卷起:“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
“那你找到你的父親了?”
白曦宸又恢復(fù)了平時溫和的笑意,可是云容怎么看都無法從他的眼底找到一絲溫暖。
“在你昏迷前,剛剛找到。”
“那恭喜你很快就要和你的父親團(tuán)聚了。”
和這個白曦宸到今天也不過是第三次見面,可是說完了這句話,云容的心里一時有些空落落的?磥,在日后漫長的日子里,這方圓之內(nèi),又要剩下她一個人了。
白曦宸將手中的畫擺放整齊,看到她落寂的神情,淺笑道:“你剛剛與父親團(tuán)聚想必也很高興吧?”
“沒有,一點(diǎn)也沒有。”云容想起周老爺那張陌生的臉,毫不猶豫地將頭搖了又搖。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
白曦宸轉(zhuǎn)過身,面對著云容說:“我還要在這里住上一段時間,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隨時來找我。”
他手上的確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手下已經(jīng)查到,那日白梓軒的傷勢很重,至今還留在淮南養(yǎng)傷,這是除掉他的絕好機(jī)會。而這個絕好的機(jī)會,竟然是眼前這個小女子替他制造的。
“我可再也不敢闖這個禁地了。”云容一口回絕,“不如你有空的時候,便吹柳笛告訴我,我若無事,便去竹林尋你。”
白曦宸想告訴他,自從那夜接旨之后,雅園便再也不是周府的禁地了。可話到了嘴邊,他最終沒有說出來,只是默默的將另一幅畫軸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