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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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承叫服務員下了單,接著又挪到寧橙出入必經的椅子上,抓起她的一只手,在骨節(jié)的位置捏了捏:“你的脾氣怎么說風就是雨的,到底氣什么?”
寧橙瞪他:“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假的不明白,你這樣腳踩兩只船很有意思么?”
“我會和她說的,你著急了?”
寧橙不語,努力壓著火兒。
“鞋子合腳么?”邵承問。
寧橙不答,邵承便又湊近了些,她一躲,發(fā)現(xiàn)已經無處可躲,憋紅了臉低聲警告:“你放尊重點,邵、先、生。”
“我對你不尊重了?”
“你怎么這么無賴!”
“我什么時候說過自己不是無賴了?”
寧橙一噎,簡直不能溝通。
這段飯吃的寧橙十分憋屈,還沒開吃幾口,盤子里已經堆滿了菜,耳邊老有一道聲音不停地叮囑:“多吃點肉,你太瘦了。”
寧橙食不知味,等到終于將盤子里的食物消滅干凈,才歇了口氣:“我要回去上班了。”
“歇會兒,剛吃飽就走會胃下垂。”邵承盛了一碗湯推到她面前:“這個湯不錯。”
寧橙依言喝了幾口,曲燁卻打來了電話,她推推邵承:“我要接電話。”
“這里接。”邵承擦了擦嘴,側頭看她:“我怕你跑了。”
寧橙的確有拔腿狂奔的沖動,但嘴上還是死不承認。有的人是偽君子,有的人是真小人。邵承是前者,老趙是后者,這世上根本沒有真君子。和偽君子談判,首先就要學會如何裝,雖然她只是入門級別。
兩人正在僵持,鈴聲告一段落,但還不到十秒鐘又響了,邵承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然后在寧橙不敢置信的瞪視下,將手機湊到她耳邊。
曲燁聲音很小,好似生怕被人聽見:“怎么不接電話?你還和那小子一起呢?”
寧橙大氣都不敢喘一個,拿著手機的始作俑者正將頭湊了過來,靠在她肩上一起聽,呼吸平緩,拂過她耳邊的發(fā),聽到“那小子”三個字,他挑了一下眉。
“沒有,我去吃飯了,一個人。”寧橙屏息道,腰邊被人掐了一記。
“不是我說你,你和他……是不是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你胡說什么呢?”寧橙燒了起來,臉色通紅。倘若理智是對的,她應該盡快離開,倘若情感是對的,她又做不到完全對筱萌無愧于心。真是冰火兩重天,不知道該屈從于哪一邊。
“別裝了,他我是不知道,可是我了解你,今天你古古怪怪的,我一看就知道有鬼,承認吧,你是不是和他有點什么?放心,我不會告訴筱萌的。”
靠在肩上的人正在悶笑,嚇得寧橙大氣不敢出一個:“你多心了,什么事都沒有,我要去上班……”
掛斷了電話,邵承的笑聲也不再遮掩,低聲諷刺道:“真是個謊話精。”無情的提醒她,女人與生俱來的真實便是撒謊的能力。
寧橙無地自容,攥緊了手機,懊惱的想,為什么曲燁偏偏不打沒有被她戴在身上的第二支手機,非逼得她做個兩面派。
邵承堅持送她回公司,寧橙沒有拒絕。對付邵承不能講求邏輯,他的邏輯都是歪曲的,其他人的邏輯到他那里也會被歪曲。
好比說在回去的路上,寧橙小心的建議他不要將小事擴大,言下之意是希望他能先解決一邊再惦記另一邊。然而邵承卻狡辯,遇到喜歡的女人不是小事,既然不是小事就不能以解決小事的態(tài)度去面對,要慎重,接著他又表示,他不是想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只是情難自禁。
寧橙真是啞口無言,覺得里外不是人的不是他,是自己。
下午由于筱萌的缺席,于本生請到公司的客戶便被安排由寧橙接待。寧橙盡職盡責的將她提出的廣告創(chuàng)意向客戶講解了一遍,不過對方卻心不在焉。寧橙力不從心,卻不得不堅持到底,一面在白板上畫出示意圖,一面試圖將口才超常發(fā)揮。講解結束后她坐到客戶對面,卻沒想到對方的第一個問題無關預算,無關演員,無關宣傳,而是關于她。
對方先是問她歲數(shù),稱贊她保養(yǎng)得不錯,又提議請她來做這支廣告的代言人,被她婉拒。客戶也不堅持,只是并不真誠的夸她太過謙虛,又閑聊了幾句,忽然又將話題轉到私生活以及“男朋友”上,接著又問到工資。寧橙不愿透漏,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不是什么秘密,便說已有男朋友,并報了大概的工資數(shù)字。
哪知對方卻報上私人手機號:“要是生活有困難需要照顧,可以隨時打給我。”
女人都是敏感的,再遲鈍的女人在男女關系上也會變得敏感。要是連和男士之間的曖昧氣場都意識不到,這個女人多半是在裝傻。但是很多時候,要在職場上生存的女性是需要裝傻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扮豬吃老虎的不二法則。
送客戶出門的時候,對方意味非常的道出寧橙腳上高跟鞋的牌子,然后暗示以她的工資是斷然買不起這雙鞋的,除非她的男朋友將她“照顧”得非常好。寧橙不知道如何接話才能既不得罪對方又挽回自己的面子,最令她心虛的是,這雙鞋確實不是自己買的。她沒有底氣強撐,也沒興趣解釋這只是一件賠償品,甚至在接受賠償之后真的和對方有了實質性的進展。
最后一次握手時,卻不防手心一癢,寧橙急忙抽手,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所措?蛻魠s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離開了公司。
于本生返回公司后問起進展,寧橙委婉敘述事實,于本生卻認為是她大題小作了,還說對方的歲數(shù)足以當寧橙的父親,大概是看她一個小姑娘很有意思所以拿話逗她,并不是打什么壞主意。然后,于本生又反問寧橙對方是否在肢體上不軌。寧橙難以界定手心上的那一下騷擾算不算不軌,她自己都不確定,便說沒有。
于本生就像是抓住了話把兒似地,趁機勸說她不要太過在意職場上的你來我往,并且透漏對方和自己一起上過某個出名的談話性節(jié)目的,該節(jié)目恰恰是針對成功人士的婚姻狀態(tài),而他們都是模范夫妻的男方代表。
回到辦公室,寧橙發(fā)呆了很久,不得不懷疑于本生提起“模范夫妻”的背后意義,只是暗示她就算對方別有所圖,也不會將這種行為攤在臺面上,更不會讓她抓住證據。看來,是她太過單純了,也不該將此事和于本生匯報。
寧橙點開網頁,搜索到于本生所說的那期談話性節(jié)目,耐著性子看完了一整集才脫力似地跌回座椅內,盯著被定格的視頻屏幕說不出話。她又一次對成功男士有了全新認識,可能成功人士都是需要正面包裝的,有誰愿意以自己最差的一面示眾呢?對外形象越好,越有助于提高商業(yè)效率。所有人都希望和正人君子來往,又有誰會理會君子是否曾經小人過呢,只要他大多時候都是君子,偶爾小人卻不為人知,也是無傷大雅的?赡苓@就是“逢場作戲”。
臨下班前,邵承來了電話,約她一起吃飯,寧橙很快答應了。邵承有些意外,自我調侃說,打電話以前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寧橙半信半疑道:“那要是我拒絕,你就會放棄么?”
“下來吧,我已經到了。”
她真是低估他了,他早就準備好堵住退路,就算她口頭拒絕,也會被化為無形。
坐進車里,寧橙想到下午的事,又從后照鏡里打量著邵承,不確定道:“你送我的這雙鞋,是單純得想賠不是,還是從那時候起就打了別的主意?”
邵承笑了:“你這么直接真讓我防不勝防。我做的還不夠明顯么,要是我對你沒有任何企圖,何必大費周章帶你去買鞋,直接問清價錢賠給你就是了。”
寧橙懊惱的咬了咬唇:“那……那天晚上,也是預謀好的?”
“哪晚?哦……那晚。”邵承的語氣起伏恨不得讓她找個地縫鉆進去:“其實那晚真是個意外,但是既然碰到了也沒理由放過。要是你覺得欠了我什么,不如今晚你請客。”
寧橙想到一句話,男人吻女人是一時興起,女人吻男人才是別有圖謀。但是卻沒有人告訴她,一時興起也要視乎男人的臨場發(fā)揮水平,所以一時半刻,她還不能從他那套“趁火打劫”的理論中醒過悶兒,只是隨口問他想去哪里吃。
“要不去你家?你來掌勺,我給你打個下手?順便補上那杯咖啡。”
“你能保證只是吃飯和喝咖啡么?”
“你說呢?”邵承笑問。
寧橙當機立斷:“不行,咱們還是在外面吃吧。”
“為什么不行?難道你不相信我?”邵承又丟過來一個反問句,倒顯得她小人之心,畢竟從頭至尾,他都沒有表示吃過飯后將會“做”點什么。
“就算是吧,總之不行。”寧橙別開臉看向窗外,他是辯論高手,她也可以選擇棄權。
邵承也不再執(zhí)著,專心開車,但是心情不錯,跟著電臺里的音樂哼起了歌。
這樣的沉默沒有持續(xù)多久,寧橙接到了阮齊的電話。
阮齊說,邵承準備給老趙一筆錢,買下他手上的另一半經營權,若是老趙不肯,便必須在短時間內還清曾經向邵承借的所有錢。老趙自然拿不出來,他習慣了花錢如流水,要不是邵承一直借錢給他還賭債,早就負債累累,可他也不愿意轉讓經營權。
事實上,在酒吧剛開業(yè)那年,老趙還算勤快,直到最近兩年,老趙經常玩失蹤,一消食就是十天半個月,所有事情都是阮齊在處理,但是收益還是兩人半兒劈。若是沒有了那一半的經營權,老趙就等于失去了穩(wěn)定的生活來源,不出一年就會輸光一切。
老趙心知自己的境況不樂觀,但是邵承也沒有趁機壓價,開價還比市價高出了百分之二十。老趙理虧在先,也清楚邵承的脾氣,知道求情沒用,只好拜托阮齊出面。阮齊問起緣由,老趙才支支吾吾的坦白,晚上喝多了跟一女孩逗了逗,被邵承捉個正著。阮齊猜到是寧橙,卻不知別有內情,于是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特意打電話請她出面,希望她大人不計小人過。
寧橙道:“這事我管不了。別說我根本不想管,就是想也沒有立場管。筱萌才是他的女朋友,就算出面也不該是我。再說,你們生意上的事也跟我沒關系,為什么非要說的好像是因為我破壞了一切?”
她突然有種“沖冠一怒為紅顏”的錯覺,掛斷電話后便問邵承。
邵承道:“好吧,我承認。之前就已經看他不順眼了,昨天的事是個導火線。敢動我的女人,我為什么要忍?”
“誰是你的女人!”寧橙啐道,心里犯慌。她不想因為一件小事就毀了他和朋友之間的友誼,或是毀了一個人的前途。但這個人偏偏是老趙,即便她過意不去,也打心眼里不愿意再和這個人有任何牽扯,更別提幫忙了。
“要是以后咱們沒有在一起,你會不會怪我害你失去一個朋友?”
“你怎么會這么想?”邵承將車停在路邊,解開安全帶,伸了個懶腰:“就算不是因為你,我早晚也會把那一半業(yè)權買下來的,他干了不少讓我看不過眼的缺德事,又不只這一件。我說你就不能對我有點信心么,為什么咱們不可能在一起?”
他的問題又令寧橙又想起下午的事。那個客戶憑一雙鞋就可以判斷她被一個有錢男人“照顧”著,說好聽點是交往,難聽點就是傍大款,現(xiàn)在想想也是有理的。這年頭薪水微薄卻穿著一身名牌的女孩不在少數(shù),外人多半不會往好處想的,更不要說阮齊只聽邵承提起過她,就已經斷言他們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系,甚至認為她說話的分量遠遠超過筱萌。
寧橙一直沉浸在胡思亂想中,直到額前的頭發(fā)被邵承撥開,才抬眼望他,他說:“最近筱萌在幫‘那小子’搞影展,等這事一結束,我就鄭重其事的去她家一趟,跟他父母道個歉,告訴他們我不能照顧他們的女兒了,我有了心上人了,以后我的未來要和我的心上人一起綁定。你看,這樣成么?”
寧橙被他的口吻逗笑了:“你不怕二老傷心么?”
邵承輕嘆:“怕啊,畢竟他們對我有恩。而且人和人交往,不單單是一對一的,還要和這個人的所有人際關系交往。就像我和筱萌,因為我們兩家的交情才有了我和她的關系,想要分手,可不能單純的說一句‘對不起’。”
寧橙這才發(fā)覺她以往經歷的人生過分單純了。邵承所謂的人際關系交往的言論,其實可以套用在任何時候。就像她生父去世后,寧母帶著一個陌生的男人走進家門,那樣的演變擺在邵承的遭遇面前,只是小巫見大巫,但她卻憤憤不平的妄想遠離寧母和那個男人,如今看來,根本是天方夜譚。
寧橙問:“你能和我說說你的家庭么?”
邵承閉上眼,面上的表情難以用語言形容,卻足以誘惑任何一個看客,那是一種無關性的吸引,只聽他低聲緩慢道:“我家原來是個三口之家,我父母和筱叔叔、阿姨是十幾年的朋友,兩家很早就訂了親。那時我和筱萌還在上大學,我大她兩屆。她剛上大一就被評為新一屆的;ǎ愿耖_朗,人緣不錯,我們又是青梅竹馬。所以我想就算和這個女孩共度一生也沒什么不好。后來畢業(yè)旅行的時候,我父母出了車禍,我接到消息已經是兩天后。在那兩天里,筱叔叔、阿姨真是幫了大忙,就連后來的葬禮,也是他們在幫我忙前忙后。我當時就想,好在有他們,否則一個人真不知道怎么辦。”
“你的父母沒有兄弟姐妹么?”寧橙問完就后悔了,要是有或者來往過密,也不會假手于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