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古龍、三毛和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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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年前，我在臺灣監(jiān)制過一部叫《蕭十一郎》的電影。徐增宏導(dǎo)演，韋弘、邢慧主演，改編自古龍的原著。買版權(quán)時遇見他，比認識倪匡兄還早。
數(shù)年后我返港定居，任職邵氏公司制片經(jīng)理，許多劇本都由倪匡兄編寫，當(dāng)然見面也多了。
有一次，我們?nèi)硕荚谂_北，到古龍家去聊天，另外在座的是小說家三毛。
當(dāng)晚，三毛穿著露肩的衣服，雪白的肌膚，看得倪匡和古龍都忍不住，偷偷地跑到她的身后，一二三，兩人一齊在左右肩各咬一口。
可愛的三毛并不生氣，哈哈大笑。
那是古龍最光輝的日子，自己監(jiān)制電影，電視片劇又不停地著作。住在一豪宅中，馬仔數(shù)名傍身，古龍儼如一黑社會頭目。
個子長得又胖又矮，頭特別大，有倪匡兄的一個半那么巨型，留了小胡子，頭發(fā)已有點禿了。
“我喜歡洋妞，最近那部戲里請了一個，漂亮得不得了。”古龍說。
“你的小說里從來沒有外國女人的角色。”三毛問，“電影里怎么出現(xiàn)？”
“反正都是我想出來的，多幾個也不要緊。”古龍笑道，“有誰敢不給我加？”
“洋妞都長得高頭大馬。”我罵古龍，“你用什么對付？用舌？怪不得你還要留胡子。”
大家又笑了，古龍一點不介意，一整杯伏特加，就那么倒進喉嚨。是的，古龍從來不是“喝”酒，他是“倒”酒，不經(jīng)口腔直入腸胃。
這次國泰開始直飛往美國三藩市，要我們來拍特集，有李綺虹、鄭裕玲和鐘麗緹陪伴。倪匡兄在場，哈哈哈哈四聲大笑后說：“有美女、好友作樂，人生何求？”
話題重新轉(zhuǎn)到三毛和古龍。
“我和三毛到臺中去演講，來了七八千個讀者，三毛真受歡迎，當(dāng)天還有幾個比較文學(xué)的教授，大家介紹自己時都說是某某大學(xué)畢業(yè)。輪到我，我只有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只是小學(xué)畢業(yè)。三毛對我真好，她向觀眾說：‘我連小學(xué)都還沒畢業(yè)。’”倪匡兄沉入回憶。
“聽說古龍是喝酒喝死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這么一回兒事？”鄭裕玲問。
“也可以那么說，我和古龍經(jīng)常一晚喝幾瓶白蘭地，喝到第二天去打點滴（臺灣用語，吊鹽水的意思）。”倪匡兄說，“不過真正原因是這樣的，有一次古龍去杏花閣喝酒，一批黑社會來叫他去和他們的大哥敬酒。古龍不肯。等他走出來時那幾個小嘍啰拿了又長又細的小刀捅了他幾刀，不知流出多少血來，馬上送進醫(yī)院，醫(yī)院的血庫沒那么多，逼得向醫(yī)院外面路邊的吸毒者買血。血不干凈，結(jié)果輸?shù)接懈窝椎难骸?rdquo;
我們幾人聽了都啊得一聲叫出來。
倪匡兄繼續(xù)說：“肝病也不會死人，但是醫(yī)生說不能喝烈酒了，再喝的話會昏迷，只要昏迷了三次，就沒有命。醫(yī)生說的話很準，古龍照喝不誤，結(jié)果我聽到他第三次昏迷時，知道這回已經(jīng)不妙了。”
“古龍對于死有迷戀的，他喜歡用這個方式走。”我說。
倪匡兄贊同：“三毛對死也有迷戀。”
“聽說她以前也自殺過幾次。”鄭裕玲說。
“唔。”倪匡點頭，“古龍死的時候，才四十八歲，真是可惜。”
倪匡兄仔細描述古龍死后的怪事：“他那么愛喝酒，我們幾個朋友就買了四十八瓶白蘭地來陪葬，塞進棺材里。他家人替他穿了件壽衣，古龍生前最不喜歡中國服裝的，還替他臉上蓋了塊布，我們說古龍那么愛喝酒，不如就陪他喝吧，結(jié)果把那幾十瓶酒都開了，每瓶喝它幾口，忽然……”
“忽然怎么啦？”我們緊張得不得了。
倪匡說：“忽然古龍從嘴里噴出了幾口很大口的鮮血來！”
“啊！”我們驚叫出來。
“人死了那么久，擺在靈堂也有好幾天，怎么會噴出鮮血來？這明明是還沒有死嘛，我們趕快用紙?zhí)嫠量�，不知道浸濕了多少張紙，三毛和我都說他還活著，殯儀館的人一定要把棺材蓋蓋上，他們怕是尸變。我一直抱著棺材，弄得一身涂在棺材上的桐油。”
“結(jié)果呢？”我們追問。
“結(jié)果殯儀館叫醫(yī)生來，醫(yī)生也證明是死了，殯儀館的人好歹地把棺木蓋上，我也拿他們沒有法子。”倪匡兄搖頭說。
聽了嚇得鄭裕玲、李綺虹和鐘麗緹三位美女失聲。
“都怪你們在古龍面前喝，他那么好酒，自己沒得喝，氣得吐血！”我只有開玩笑地把局面弄得輕松點。
倪匡兄點點頭，好像相信地說：“說得也是，說得也是。”
——摘選自《老得可以告別孤獨》蔡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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