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
青廬山景色優(yōu)美,傳說曾經(jīng)有個仙人在此結(jié)廬,故取名青廬二字,山下有個免費開放的公園,種滿了各樣品種的玉蘭,以前有位還沒上位就被炮灰的倒霉太子曾經(jīng)停靈在此。
站在青廬山頂往遠處眺望,可以看到云海下碧波翻滾,觀之讓人忘盡俗世,可惜我和喬曉玲拼了小命爬到山頂?shù)臅r候,行人如織,我倆只能看盡俗世。
各處好的景點都被照相的人占據(jù)了,我和喬曉玲只好靠著樹歇著,剛蹲沒多久,一個姑娘笑瞇瞇地走上前來。
“能不能麻煩你們讓讓,我們想在這兒拍張照。”
累了一路,喬曉玲火氣不是一般的大:“不能讓,我們也要在這兒拍照。”
姑娘的臉色頓時不大好:“小姐,你這么說就不對了,這是公共場所吧?”
姑娘的幾個同伴聽到了走了過來,其中一個姑娘“咦”了一聲:“宋冷夏?”
我詫異點頭,看了一眼那姑娘,圓臉齊劉海,頭發(fā)扎成了個馬尾,我不認(rèn)識。
“真的是你?”姑娘又追加了一句,指指自己,“我是姜雪啊。”
我茫然。
姜雪一臉急切:“你怎么不記得我了呢,大一的時候咱倆同寢室啊,聽說你出事了我還去看過你呢,但是你爸爸不讓我見你。”
“我出什么事了?”我開口問道,又解釋了一句,“我失憶了,以前的事都不記得。”
姜雪的目光立時變得十分悲憫,她拉過我,找了個比較背靜的地方說:“我對你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有一天你忽然不來上學(xué)了,大家都傳……”
她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你自殺了。”
我的腦袋轟的一下子炸開了,自殺?
這么冷艷高貴的死法我曾經(jīng)嘗試過?
“你怎么了,臉色這么白?”姜雪一把扶住我,非常自責(zé),“都怪我,不該跟你瞎說的,其實你忘記了挺好的,過去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都丟掉,咱從新出發(fā)。”
我很想跟她說,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因為所有的鮮血都供給了我那顆脆弱的心臟,所以臉上的血液一時供給不上去,不用擔(dān)心,我緩一緩就好。
喬曉玲一直在不遠處賊頭賊腦地打量我們,看到我神色異常,幾個箭步?jīng)_過來將我拉到她身邊:“怎么了這是?”說罷怒氣沖沖地瞪著姜雪,“你都跟她說什么了!”
姜雪嚇得舌頭有點不大好使:“對,對不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沒事。”我壓下翻涌的氣血,“你繼續(xù)說,繼續(xù)說,我承受得住。”
姜雪瞄了我一眼,言下之意是你都這樣了,我哪有膽子繼續(xù)說。
我努力讓自己的神色變得正常一些,捏了捏錢包,票子不多,但還湊合,于是一把勾住姜雪:“走,我請你吃飯。”
任姜雪百般推辭,還是讓我架到了山上的一個飯店里。
“當(dāng)年你可是咱們編劇專業(yè)一枝花,班級里的男生都很喜歡你。”回憶起過去,姜雪不勝感慨。
跟著過來的喬曉玲非常質(zhì)疑,我比她其實更質(zhì)疑,所以問了一句:“咱班有多少男生?”
“兩個。”
聽到姜雪的回答,我和喬曉玲都放心了。
“當(dāng)時的你相當(dāng)有才華,對了,網(wǎng)上流傳的一個視頻,《遇見你是我今生的最后一秒》就是你的劇本編的。”姜雪看了我一眼,很顯然她對我的蹉跎十分痛心,“那時候你是校戲劇社的社長,每天工作都很多,我們很少看到你,后來你忽然就不來了,你休學(xué)了大半年后有傳言說你自殺了。當(dāng)時我們都不相信,可是你再也沒在學(xué)校出現(xiàn)過,直到一個室友參加2+2考試的時候說遇見了你,但是你好像不認(rèn)識她一樣,連招呼都沒打。”
喬曉玲指著我一臉震驚。
我以為她是震驚我曾經(jīng)自殺過這件事,沒想到喬曉玲陰惻惻地開口:“她,有才華?你們的眼睛被屎糊住了吧?”
我打了她一巴掌,示意她不要打岔。
姜雪又想了想:“你走了以后關(guān)于你的傳言特別多,說什么的都有。”
“比如?”
姜雪仔細回憶了一下:“比如你被人包養(yǎng)啊,結(jié)識了富家公子被拋棄啊。”大概怕我嚇到,馬上又安慰了我一句,“太假了,這些都是從編劇2班傳出來的,雖然說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但是絕對要高于生活,又不是拍電視劇,誰能隨隨便便就遇到個富家公子?當(dāng)時咱倆關(guān)系不錯,我從來沒見你和誰特別好,你也沒男朋友,大家說的那些話都是造謠,別信他們的。”
原來我失憶之前的人生如此高調(diào),我暗暗嘆息。
姜雪從包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我的電話,以后有事常聯(lián)系。”
我看了看,天源考研輔導(dǎo)機構(gòu)咨詢顧問。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思索姜雪的話,原來我失憶前的人生如此跌宕起伏充滿懸念,而我現(xiàn)在習(xí)慣于低調(diào)的小日子,心里不大愿意回歸那種高潮迭起的日子。
憶往昔崢嶸歲月,難免有點發(fā)愁。
車晃晃蕩蕩挪下了山,一直擔(dān)心它會散架子的我和喬曉玲終于放下了,但是我們放心得太早了,車行駛到江城附近的時候,終于力竭。
車上的人不知道車是身亡還是休克,于是一陣騷動,導(dǎo)游小姐一直安慰著大家:“沒事的,沒事的,司機師傅修一修就好了。”
司機師傅確實修了一修,很遺憾的是沒好。
喬曉玲搜到了那個《遇見你是我今生的最后一秒》的視頻放給我看,故事很唯美,講的是一個學(xué)鋼琴的女孩暗戀教鋼琴的老師,但是女孩羞澀又自卑,只是悄悄地在老師上課之前,往花瓶里插一株木春菊。女孩畢業(yè)去了南方工作,結(jié)婚前夕回到了家鄉(xiāng)才知道老師已經(jīng)患病去世,女孩去老師的墓前憑吊,碰到了昔日的同學(xué),同學(xué)給她一封信,說是老師留給她的,信封里是滿滿的木春菊的花瓣。
視頻的最后是女孩的囈語,原來你一直知道,木春菊的花語是暗戀。
音樂響起來,當(dāng)畫面逐漸淡化的時候喬曉玲的手機沒電了。
“這結(jié)尾是什么意思。”喬曉玲沒瞧明白。
“我也沒瞧明白。”我思索了一陣放棄。
“你這失憶失得可真徹底。”喬曉玲按了按手機,電池消耗得徹底,連開機都開不起來了,“我還想給我爸的司機打電話讓他來接咱們呢。”
“你可以給你爸打電話,用我的手機。”我把手機遞過去,“還剩不到一塊錢花費,你省點說,差不多夠了。”
喬曉玲推了過來,淡淡地說:“我不記得他的電話號碼。”
我很詫異,家人的號碼不是隨口就能說出來的嗎,而且喬曉玲記憶力相當(dāng)好,當(dāng)年一起跟她一起準(zhǔn)備研究生考試的時候,她能將文學(xué)史從頭背到尾。
“從來只是他聯(lián)系我,我絕對不會主動聯(lián)系他。”喬曉玲撇撇嘴看看我,“少年,不是有錢就幸福的。”
我扒拉一下錢包,還剩下六塊八毛錢:“我爸要是能給我買一百多萬的車,我就覺得挺幸福的。”
喬曉玲將我的腦袋推到車窗上:“你的精神境界真低。”
這不是精神境界的問題,喬曉玲不覺得怎么樣,那是因為一百多萬的車不過是她爸總資產(chǎn)的幾萬分之一或者更少,而我覺得幸福,是因為這一百多萬大概是我們家的全部資產(chǎn)。
一個人對你好還是不好,的確不是用花了多少錢衡量的,而是看對方肯為自己付出多少。
我爸之所以不肯給我買一百多萬的車,只不過我并不是真的需要,如果需要,我相信他也是肯的。
想到這里,我的心頭充盈起一種幸福感,漲得我胸口發(fā)疼。
假如我現(xiàn)在回到五年前,不管遇到什么,都不會選擇自殺。
《圣誕快樂勞倫斯先生》響了起來,我按了接通鍵,是齊子墨。
“德國的那個會會開得比較久,我現(xiàn)在還沒走,你可以先把鑰匙拿回去,什么時候方便什么時候就搬過去吧。”
喬曉玲一把搶過手機:“齊老師啊,您好您好,我是宋冷夏的室友,她有些中暑,您看,我們在的這個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點的,您要是方便,能不能過來把她送到醫(yī)院去?在哪兒?就在……”
當(dāng)我搶過電話準(zhǔn)備說您可千萬別信的時候,喬曉玲已經(jīng)把電話掛斷了。
“姑娘,行行好,我知道你歸心似箭,但也不要這么害我的。”號碼按了一半,喬曉玲搶過電話按斷了:“你傻不傻啊,我這是在給你們制造機會。”
喬曉玲的思維太獨特了,我相信自己從來都沒有跟她說過我對齊子墨相當(dāng)傾慕非他不嫁,而且我確實也沒有相當(dāng)傾慕非他不嫁的想法,但是自從我跟她說了齊子墨愿意租房子給我的事后,喬曉玲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滿腦子都是我跟齊子墨有一腿的事。
“少年,先不說齊子墨物理學(xué)專家,新城齊家那是大大的有名,你跟著他一準(zhǔn)風(fēng)生水起,以后等你和齊子墨結(jié)婚辦婚禮的時候?qū)⑻K躍和那小三一請,嘖嘖,保準(zhǔn)氣得他們臉都綠了。”喬曉玲幫我規(guī)劃著美好藍圖。
我看著道旁的抽出新芽的柳樹沒做聲。
喬曉玲在我眼前揮揮手:“怎么,生氣了?”
“姑娘,好歹撒謊有個譜,現(xiàn)在是四月,中暑?誰信哪。”
事實證明齊子墨還真信了,當(dāng)齊子墨的車出現(xiàn)在大巴跟前的時候,我全身的血液再次供給我那脆弱的心臟去了。喬曉玲抱著我,邊做出一副擔(dān)心的樣子邊在我耳邊夸:“姜雪騙你的吧,你以前一定不是學(xué)編劇,百分之百學(xué)表演的,瞧這演技!”
我抬起眼皮看了看齊子墨,上身穿了件深色印花T恤,衣領(lǐng)處的拉鏈半開,不知是熱的還是走得太匆忙,額角微微被汗浸濕。
音韻學(xué)姑娘看到齊子墨,眼睛中那泓泉水瀲滟生光光彩照人,邊幫著喬曉玲架起我,邊百思不得其解地說:“這是怎么了?剛才給您打電話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呢。”
齊子墨替過喬曉玲扶住我,眉頭迅速蹙了一下,眼中似乎帶了一點笑意。
到了車跟前,音韻學(xué)姑娘搶先打開了副駕駛的門,當(dāng)我以為她要將我扶上去的時候,她卻放開我一屁股坐了上去,我判斷失誤,用力過猛,一下子撞在了車門上。
“哎喲!”這一撞撞得我眼冒金星,順勢往后仰了仰,齊子墨左手托住我的腰,右手輕輕揉了揉我的額頭,手指微涼,我感到周身的血液一瞬間又涌上了頭頂,頭偏了偏,滑開了他的手,齊子墨低低笑了一聲:“哪有你這樣的,病了還能叫得中氣十足。”
上了車,齊子墨翻出一管什么東西,用小剪子剪開遞給我,刺鼻的味道迅速彌漫了整個車廂。
我下意識地抖了抖,藿香正氣水!
喬曉玲接過來,一雙眼睛雪亮雪亮地盯著我:“來,張嘴!”
“不張……”我急得快哭出來了,平生三大怕:咖啡、打針、藿香正氣水。
“喝吧,你不是中暑了嗎,這個效果很不錯。”齊子墨將“中暑”兩個字咬得極重。
“聽話!”喬曉玲惡狠狠地盯著我,大有我不喝就要灌進我嘴里的趨勢。
“我看她實在太虛弱了。”齊子墨回身,溫潤的目光中帶著促狹,“還是去醫(yī)院吧,打一針就好了。”
我大腦一片空白,沖口而出:“我其實……”
嘴巴被喬曉玲死死捂住,喬曉玲給了我一記警告的眼神,笑著對齊子墨說:“她就這點不好,逞強。”
“你還逞強!”喬曉玲盯著我,這四個字說得咬牙切齒。
“我再也不敢了……”一劑藿香正氣水灌下去,這回我虛弱得貨真價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