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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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趙正要開腔，忽然子明手里的手機響了，他接著剛聽一會兒，便輕聲說：好，您等等……
子明將手機遞給老趙：是你剛才打過去的那個衛(wèi)生站站長……
老趙輕“哦”一聲忙接過說道：是羅站長嗎？我是劉校長……明白了，您放心。我今晚十點的火車，明早九點就到了，趕到家最遲也就中午一兩點鐘吧……我太清楚了，我不在場我那幾個傻小子您是沒法弄的……對對對，去年打您一巴掌還咬您一口，今年不會了。今年我要給他們每個人戴上口罩，就像給小馬駒子戴上嘴套子一樣，嘿嘿嘿嘿……
老趙說著笑了，最后又關(guān)照對方別再打這個號了，因為這是同學的手機，別人做生意忙著呢。說完他要把手機還給子明，子明卻莫名其妙地沉下臉來。
子明說：老趙，我們是老同學，對嗎？
老趙點點頭，不知他要干嗎。
子明又說：老同學之間，有啥說啥，沒那么多講究，對嗎？
老趙只得再次點頭，還是不懂他到底想說啥。
子明接過手機，并把它裝在老趙衣兜里，坦誠地說：老趙，你那個手機不能用了，時好時壞，影響工作，用我這個吧。你要是推辭，那我就立馬再去買個最好的送給你。兩選一，你決定吧！我們是老同學，希望痛快點，就像你說的，別裝。
老趙拿出手機還給子明，不無幽默地說：剛才我在大街上，有個老大爺也要送我手機。怎么，現(xiàn)在城里頭時興見面送手機？
子明急了：老趙，你別給我繞，我知道你打小那性格，我也不想多說什么，可是……
老趙：可是我不能要這個手機，要了也不能用。子明你想想啊，在我那個地方，老的老，殘的殘，說有事就有事，各方面也不是很寬裕，如果我舉著這么個漂亮時髦的手機，去請求政府社會各方面幫幫我的學校，解決一些實際問題，你說，別人會怎么看我？是不是有人要說：你那些孩子有毛病，你的腦子也有毛病吧？
話到這里，子明也就只好作罷，但他實在不忍心老同學千里迢迢、風塵仆仆地趕來，今晚就返回。他幾乎做出一副可憐狀，以乞求的語氣懇切地說：那，你用我這手機再打幾個電話，就說你有急事耽擱在外，后天回去，行嗎？
秀芬?guī)颓坏溃簩Γ馅w，至少得后天回去才行。
老趙回絕得異常干脆：不行，絕對的！剛才你們也聽到了，別人翻山越嶺的，一分錢不收，帶著他們寶貝疙瘩似的醫(yī)療器械，來給我那些傻孩子和病歪歪的老人檢查身體，幾個月前就訂好了時間的，如果我這回不守信用，那今后有事還怎么求人家？……秀芬啊，我感謝你剛才那一番話，說得我心里熱乎乎的，要不是正巧來了電話，我沒準會像個孩子樣哭起來，真的……我絕對相信，只要我肯留下來，你會把所有的山珍海味都拿出來，堆在我面前，讓我享用……我老趙這輩子，有你們這樣的老同學，這么對待我，知足了。這份拿多少金子銀子也換不來的情義，我也全都心領(lǐng)了……
老趙說著，眼圈紅了。他轉(zhuǎn)過頭，把目光遠遠地、久久地盯著那幅巨大的同學照，不無感傷地說：我的這些老同學呀，這回咱們就見不著了……其實，打收到子明的短信，我做夢都盼著見面這一天哪！……我聽說，現(xiàn)在的手機都能照相，待會兒，就用子明的手機，在這照片前，我們多留幾張影吧。
女人的心若細起來，男人是沒法比的。見老趙把目光十分依戀地投向那幅同學照，并且盯著中間某處看，這讓秀芬的心怦然一動，腦子里倏地閃過一個模糊的疑問。她起身又給老趙續(xù)了杯水，發(fā)現(xiàn)他的頭依然還沒有轉(zhuǎn)過來，目光還是那么深情難舍。
秀芬：老趙，明天的同學聚會，看來你是鐵定沒法參加了，可現(xiàn)在離晚上還有好幾個鐘頭，你告訴我，同學中間，你最想見哪一位？也許他，或者她，就在這座城里，甚至就在這附近也沒準兒。
子明也來了興致：對對對，把他（她）請過來，或者就近地請幾個同學過來，咱們先小范圍地聚一聚，陪陪你，怎么樣？
老趙本該高興，卻出人意料地沉默了。他依舊呆呆地望著那邊的照片，一動不動。兩口子對視一眼，好像說：我們這話好像沒說錯呀？
老趙緩緩起身，朝那幅照片走過去，兩口子也只得起身跟在他后面。三人佇立在這幅巨照前，望著上面那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青春面孔，他們的心，一下子回到了那個難忘的歲月。那逝去的每一天，并不是什么都好啊，而是我們年輕。
這時，秀芬悄悄地把目光瞟向老趙，只見他兩眼正一動不動地忘情地瞅著中間那個風華絕代的美人兒。
秀芬有話就要說，不說她就難受。但她又怕說話太直白，既會令人難堪，又問不出個名堂。她正在心里琢磨詞兒，不由得和子明對視了一眼。
她神情怯怯地輕聲問道：老趙，難道在你心里，也裝著一個人？
見老趙無語，子明道：老同學了，眨眼就要老了，有什么話不能說出來呢？我猜，你最想見的人，肯定是位女同學，對不對？
老趙還是不吱聲。子明笑道：你看你看，老趙的臉上泛起了紅暈，他害羞了。這么說，我猜得沒錯，是嗎？
老趙出人意料地爽快：你猜對了，子明。
子明：嗯，那是誰？是哪個女同學？在哪兒，快指給我看看，來來來。
老趙回答得一點不扭捏，他回過頭來，語調(diào)清晰地看著子明說：烏丹。如果行，我就想見見她，哪怕只說幾句話……
兩口子雖然有所料，但還是吃驚不小。因為他們壓根兒沒想過，這個當年又黑又瘦，還有點駝背，且窮得被誰都瞧不起的鄉(xiāng)巴佬老趙，居然也一直思念著，或者暗戀著當年這個像女皇一樣高高在上的天仙般的�；ā�
秀芬還不敢確定，她小心地問：老趙，莫非當年，你也像所有的傻小子一樣，心里想著烏丹，直到今天也放不下？……恕我直言，當年她可是……
子明輕輕地碰了碰她，生怕她說出任何叫人聽了傷自尊的后半截子話，但老趙卻接過話把說：是啊，當年像我那樣，一個鄉(xiāng)下窮孩子，還駝著個背，學習又不好，怎么看都是個殘次品。一句話，是個最差勁的學生，根本就不配去想她，更不應(yīng)該把她裝在心里呀！……
秀芬歉疚般地失聲道：老趙，我……
老趙打斷她：秀芬，我們是知根知底的老同學，最難能可貴的，就是這種用不著藏著掖著的對話。你我都知道，當年就是那么個實際情況。別說在我們學校，就是在外面，她也是全城矚目的、人人都著迷的女孩子，就像今天的那些大明星一樣。而憑我當年那熊樣兒，確實不配也不敢去想她……可是，做夢也沒料到啊，五年前，烏丹竟然和她的丈夫老楊，楊先生，一個做文化傳媒的大老板，不知從哪兒打聽到我的地址，硬是親自開了幾天幾夜的車，帶著好多讓山里孩子稀罕的東西去看我，最后，還留下來幾萬塊錢，幫我解決了許多實際困難。她還給我的那些孩子，每人都做了一身新衣裳，給每個老人都帶去了一雙新棉鞋。你們說，這個在當年，一直讓我崇拜的像天使一樣的女人，我怎么不想再見她一面呢？……如果行的話，我就想見見她，可我估計，不太可能吧……
兩口子總算聽出了一點原委，秀芬臉上仍帶有聽完神話故事般的驚訝，問：你是說，烏丹在五年前，就打聽到了你的地址，還和她丈夫一起，開車到你那兒去給你學校捐款捐物？
子明似乎也不敢確信：原來你們已經(jīng)有過聯(lián)系的呀？……
老趙：就僅僅那一次，后來就斷了……
秀芬：嘿，你干嗎不早說呢，我這就聯(lián)系她，看她能不能現(xiàn)在就趕過來。
子明：聽說她住在上海，遠著呢。
老趙：對，她丈夫老楊的公司就在上海。
秀芬又顯出了女人的機靈，說：正因為離得遠，在上海，她接到我們的短信，就會提前趕來，也許已經(jīng)到了我們這座城里，正住在某個賓館等著明天的聚會呢。管他呢，先打個電話問一下，試試運氣吧。
急性子的秀芬忙伸手要過子明的手機，三下兩下，就撥通了一個電話。她屏息凝神地等著對方回應(yīng)，兩個男人也期待地傻傻地看著她。突然，只見秀芬兩眼放光，興奮而又清脆地喊道：烏丹！老同學呀，是我——秦、秀、芬！……對，對！
對方顯然也很激動，搶過話頭一連說了許多許多，害得秀芬只有點頭的份，怎么也插不上嘴。最后，秀芬?guī)缀醺吲d得快要暈過去了，她那像中了頭彩的神情舉止，讓身邊的兩個男人既興奮，又干著急。
也許好事來得太突然，秀芬有些按捺不住，也靜不下來。她一邊快步來回走動，一邊搶著和對方說話：烏丹，你等等，你聽我說，聽我說，我要你現(xiàn)在一個人、立馬、一分鐘也不耽誤地快速打車到我這兒來！……對，一分鐘也不耽誤……什么？你說你必須兩個人來？……也行啊，但是一定要快�。∥揖拖竦戎履镒拥男吕晒僖粯踊馃鹆堑氐戎阊�！……好的，待會兒見，拜拜。
她掛掉手機，用一只手捂住胸口，就像要把一顆怦怦亂跳的心緊緊壓住。兩個男人急不可待地想知詳情，可她就是不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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