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單獨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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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后,這個男嬰轉到了卞太太家。
卞太太的老公還沒有回來。她沒有孩子,很寂寞,早盼著叉快點輪到自己家了。她提前買回了很多玩具。
把叉領回家的路上,她高興得蹦蹦跳跳,像個孩子。
進了家,她拿積木給叉玩。他擺了幾次,都倒了,就不太感興趣了。
卞太太收起積木,又遞給他花皮球。
他笨笨地踢,踢不準。很快也不想玩了。
卞太太又拿出一本畫冊。
他翻起來。這次他專注的時間比較長。后來,他把畫冊也扔到了一旁。
卞太太收起玩具,對他說:“叉,現(xiàn)在呢,我就是你的媽媽了,你要乖。你乖的話,喜歡吃什么我就給你買什么。”
晚上,卞太太按李太太囑咐的那樣,把便盆放在他的小床下,對他說:“半夜拉屎撒尿就用這個盆,記住了?”
叉似乎對卞太太家的電腦更感興趣,他一次次跑到它的鍵盤前,伸出小手去擺弄。
天要黑的時候,張古打字打累了,出門到院子里活動身體。
西天還有一抹暗暗的血紅。
他偶爾朝卞太太家的院子看了看。卞太太家沒有開燈,可能是怕蚊子。在暮色中,他看見卞太太家黑糊糊的窗子里,有一雙眼睛,正靜默地看著自己。
他打個冷戰(zhàn),仔細看,竟是那個男嬰。
這眼神他見過一次,在停電的那個夜里,他發(fā)現(xiàn)他又離開他的時候。他感覺這眼神很復雜,不像是一個嬰兒的眼神。
張古避開很復雜的眼神,繼續(xù)伸臂彎腰踢腿。他想,也許是自己太多疑了。也許這一切都是由于他當時狠心離開他,靈魂深處一直在不安……
過一陣,張古又抬起頭,看見那個男嬰仍然在黑糊糊的窗子里看著自己。
老實說,在內(nèi)心深處,張古對這個最早他發(fā)現(xiàn)的男嬰有幾分懼怕。
他盡可能回避他,可是,越回避越害怕。那男嬰的眼神,時時刻刻閃現(xiàn)在他眼前。
你越離一個眼神遠你就越覺得它飄忽。
你越離一顆心遠你就越覺得它叵測。
你越離一個黑影遠你就越覺得它有鬼氣。
張古突然想接近這個男嬰。
他想,他對這個不懂事的小孩兒,一定有一種誤會。他要接近他的哭哭笑笑,吃喝拉撒,摸清他的脾氣,他的稚氣。他要接近一個真實的他,粉碎這令他寢食難安的錯覺。
可是,他沒有勇氣走近他,哪怕一次。
這天上午,張古到市場買菜。
回來時,他看見李太太和慕容太太在小鎮(zhèn)汽車站等車。李太太跟他打招呼:“買這么多好吃的,招待老丈人呀?”
張古:“幾個朋友要到我家來喝酒。你們?nèi)ツ睦铮?rdquo;
李太太:“我們到城里去。”
張古把吃的喝的準備齊全了。下午,他的幾個朋友來了。其中有馮鯨。
喝酒時,張古問:“那天斷電查清楚了嗎?”
馮鯨說:“上哪兒查去!”
全鎮(zhèn)只有張古一個人固執(zhí)地認為那天停電和男嬰的出現(xiàn)有關系。
朋友1問:“聽說停電那天你們17排房撿了一個男嬰?”
張古說:“是啊,怎么了?”
1說:“沒什么。我只是聽說,那個男嬰從來不哭,很少見。”
朋友2說:“不會是機器人吧?肚子里裝著定時炸彈……”
朋友3說:“你說的好像是一個手抄本里的情節(jié),嬰兒,定時炸彈,梅花黨,南京長江大橋,什么什么的。”
張古打斷他們:“別胡說。那是一個挺可憐的孩子。”
馮鯨說:“我想起了最近我在網(wǎng)上認識的一個網(wǎng)友,她叫永遠的嬰兒。”
張古的心一沉——永遠的嬰兒?
馮鯨:“是一個美眉。”
朋友2:“現(xiàn)在的女孩子都裝嫩——你們瞧這名字。”
馮鯨:“她說,她之所以和我交朋友,是因為我的名字吸引了她。”
朋友1:“你叫什么?”
馮鯨:“三減一等于幾。”
朋友3:“現(xiàn)在的男人都裝高深——你們再瞧這名字!”
那天,大家喝了很多酒,唱起了歌。張古忘記了男嬰那討厭的眼神,跟大家一起狂歡。他唱的是:一言不發(fā),巋然不動,灰土土傻站著我是個秦俑。沒有哭泣,沒有笑容,我生命的背景是一派火紅。
我想戰(zhàn)天,我想斗地,我想抄起家伙砸出一堆喜劇。我想唱歌,我想吻你,我想一步登天住進月亮里。
琴心劍膽晶瑩剔透,這輩子注定不長壽。哥哥請你慷慨一些借我一點酒,讓我轟轟烈烈獻個丑。姐姐請你放棄貞潔拉拉我的手,讓這人間的花兒紅個透……”
這是周德東的歌?——正確。不然我就不會花這么大篇幅寫它了。
它是我開篇那段歌詞的前部分,好不好都請你原諒,寫它的時候我正處在裝腔作勢的年齡。其實很丟人——我的盒帶只在一個地方暢銷,那就是我的故鄉(xiāng)絕倫帝。那里的年輕人幾乎都會唱我的歌。
張古唱完,馮鯨說:“有一句歌詞不吉利,應該該成——這輩子能活九十九。”
……鬧到天黑之后,大家才散去。
張古酒量不小,但是,他也有了些許醉意。他躺在床上,想起自己剛剛唱的歌:這輩子注定不長壽……覺得確實有點晦氣。
他又想起了那個男嬰,心里有點虛。機器人?
突然,他醉眼朦朧地看見那個男嬰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他打了個冷戰(zhàn),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
卞太太抱著那個男嬰急匆匆走進來。
卞太太說:“張古,拜托,我婆婆心臟病犯了,正在搶救,我得到醫(yī)院看護她。你幫我照看一下孩子!”
卞太太:“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到城里去了。急死人!”
卞太太:“我明天一大早就回來。”
張古連連說:“沒問題沒問題。”
卞太太把孩子放下,又急急忙忙跑回去拿來一只奶瓶和一袋奶粉。
張古能說什么?說自己害怕這個孩子?
人家收養(yǎng)這個男嬰本來就是出于一顆善心,這男嬰跟卞太太也沒有任何關系,你張古收留一夜都不行?再說,老人病了,遠親不如近鄰,這點忙都不幫?還有,人家是女人,丈夫不在家,遇到困難,你一個小伙子能袖手旁觀?
從哪個角度講,張古都沒法推脫。所以盡管他的內(nèi)心很害怕,可他還是說“沒問題沒問題”。
卞太太說:“謝謝了。”然后,她轉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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