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奇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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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只剩下張古和那個男嬰。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安排。
很靜。用一句老話形容就是: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到。
男嬰靜靜地坐在張古的床上。
張古看了他一眼。他正看張古。他和他第一次這樣近地面對面。
那男嬰像眼科大夫一樣,仔仔細(xì)細(xì)地察看張古的左瞳孔。張古抖了一下,他當(dāng)即肯定:這個嬰兒的眼神決不是嬰兒的眼神!
張古避開他的目光,想說點什么,但是不知怎么說。
有兩種說話方式。
一種方式是像對嬰兒那樣柔柔地說:“叉,乖乖,在叔叔這里不要鬧,讓叔叔抱著你……”
這種語氣張古覺得實在說不出口,因為他明明感到對方不是嬰兒,他明明感到他的嬰兒表皮里包藏著另一個人,包藏著一個險惡的成年人。在只有男嬰和張古的情況下,他的眼神似乎也不掩飾這一點。對于這個巨大的秘密,他們在眼神里意會神通。
另一種方式是,張古干脆揭開面紗,直接和他談判:“我知道你不是嬰兒,你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想全世界的人都不會知道,我只想問你,你要干什么?”
但是,他的面前畢竟是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嬰兒,假如他這樣板著面孔向他發(fā)問,自己都感到恐怖……
終于,張古慢慢走到抽屜前,拿出一個口琴,遞給叉,小聲說:“叉,玩這個吧。”——最后他還是采用了對嬰兒說話的語氣。這也證明了不管他多么肯定自己的直覺,最終他對這個嬰兒信任還是大于他的懷疑。
叉不再看張古的左瞳孔,他接過口琴,擺弄一陣,并不會吹。
張古拿過來,吹了幾下,又給他。
他學(xué)著吹,吹得亂七八糟。
這時候,張古覺得他又很像一個嬰兒了。
過了一陣,張古在房間一角給他支了一張鋼絲床——他不想和他一起睡。然后,張古試探著給他脫衣服,說:“太晚了,我們睡覺吧。”
他看了看張古,把口琴放下了。
可能是在兩個媽媽那里訓(xùn)練出來了,他很聽話,讓張古脫了衣服,乖乖躺進(jìn)了被窩。
睡前,張古在他的床下擺放了一些軟墊,防止他半夜掉下來。
張古關(guān)了燈,屋子一下被黑暗淹沒了。
外面,那條狗又在門外叫起來:“汪!汪!汪!”張古不知道那是誰家的狗。張古一次都沒有見過它。只是,每天夜里它都到張古的門外叫。
他和他在同一間屋子里。
恐懼涌上張古的心頭,他感到這個世界虛飄飄的,他想抓住一個固定的東西,可是沒有。
他屏住呼吸,嚴(yán)密關(guān)注著男嬰的動靜。男嬰無聲無息,像一個啞謎。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那條狗停止了叫。屋里更安靜了。
張古全神貫注地聽。
“啪……”隱隱有木頭干裂的聲音;“唰,唰……”隱隱有蟲子走在墻壁上的聲音;“咚咚咚……”隱隱有老鼠跑動的聲音;“呼,呼……”隱隱有豬在圈里打呼嚕的聲音;“嗒……”隱隱有水缸里冒泡的聲音……
張古十分疲憊,困意一陣陣襲來,他要合眼了。
突然,他在黑暗中聽見了另一個聲音,是那個男嬰發(fā)出的:嗚嗚咿咿。
這莫名其妙的兒語讓張古無比恐懼,他的睡意一點都沒有了。
那個男嬰很快又沒有任何動靜了,可是,也沒有呼吸聲,一片死寂。
張古屏住呼吸,繼續(xù)聆聽他。
過了很久,張古實在挺不住了,又合上了眼睛。
朦朧中,他聽見那個男嬰又開始發(fā)出了聲音:嗚嗚咿咿哞哞,這次音節(jié)多了一些,有點像念經(jīng)。
張古的心又一次被恐懼占據(jù)——假如男嬰在夢中突然說出話來……想到這里,張古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一動不敢動,把耳朵張得像飯盆那么大。
過了一陣,男嬰又沒聲音了。
這時候,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張古特別特別困,他的注意力稍微一放松,他的眼皮就黏黏地沾在一起,一下滑進(jìn)了夢鄉(xiāng)……
迷迷糊糊中,他又聽到那個男嬰發(fā)出了奇怪的聲音。但是,他已經(jīng)滑到夢鄉(xiāng)的湖底,再沒有漂浮上來……他做了一個夢,夢見那個男嬰慢慢坐起來。他的心開始狂跳,想問他:你干什么?——可是,他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來,只好縮在被窩里,觀察他的下一步舉動。他以為男嬰一定會走過來,可是沒有,他摸起他的隨身聽,在黑暗中擺弄著。突然,他哭起來。他的聲音特別難聽,像野貓在叫。
他不是從來不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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